31

蔣蘭舟徹底過上兩點一線的生活, 看起來沒有受什麽影響。

只是她在家裏越來越沉默。

客廳裏有蔣西月的笑聲就夠了。

蔣蘭舟開始自己開車上班,她開始跟吳阿姨學做菜, 她開始嘗試很多新東西。

她是很有毅力的人, 一旦決定要走的路, 就會一頭紮進去走到黑。

短短一個月, 蔣蘭舟可以自由開車出行,她做的菜能夠端上桌, 她捏的黏土很受蔣西月喜歡。

蔣文忠很驚訝,她從哪裏分出來這麽多的精力和時間。

日子被愛好充實,也就變得簡單了。

蔣蘭舟的關注點變得越來越窄, 她不再聽同事們的談話,也不在乎封岩是否來她家。

她的腦子裏, 像畫了一條直線, 一眼就能看得到頭。

十一月下旬,二十節氣已經到了小雪,冰冷的細雨連綿, 早起能哈得出一口白霧。

蔣蘭舟停好車, 下車後裹緊了黑色風衣。

她背着包上辦公大樓的長梯,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叫她。

蔣蘭舟回頭一看, 是封岩。

上次見面還是一個月之前。

他的頭發剪得更短, 但氣色還和以往一樣,他也穿着黑色的大衣,幹淨利落,沉穩儒雅。

“封叔叔。”

蔣蘭舟裹緊衣服, 站在風裏,輕輕喊了一聲。

封岩點頭,跟上她的腳步,表情很淡:“來得很早。”

蔣蘭舟點一下頭,就不再說話。

或許是來得巧,電梯裏沒有人。

封岩伸手摁下樓層鍵,說:“你姚阿姨就要過生日了。”

“嗯。”

蔣蘭舟低頭看着地面,蒼白的臉頰上,長睫毛垂着。

“我還沒想好送什麽。”

封岩看向了蔣蘭舟。

“珠寶吧,送女人不出錯的。”

蔣蘭舟建議的很真誠。

電梯的電子屏幕上,樓層一層層上升,留給他們說話的時間不多了。

封岩猶豫着開口:“你臉色不太好,上次感冒還沒好嗎?”

蔣蘭舟擡眼,那都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

她微抿嘴角,說:“早就好了,只是最近很忙,所以比較累。等過年放年假休息就好了。”

封岩點頭:“那就好。”

電子屏幕停止跳動。

蔣蘭舟說:“我到了。”

她先一步跨出去,頭也不回地進了技術部。

技術部和行政區域完全隔離,他們不會再見到。

封岩出了電梯,直接去了潘石佑辦公室。

潘石佑正在吼趙映晴,驚得辦公室裏的人都不敢說話。

他可從沒對員工發過火,趙映晴是第一個。

封岩敲門,潘石佑斂了神色,語氣冷淡地對趙映晴說:“你先出去吧。”

趙映晴紅着眼圈低頭出去,順便關上了門。

封岩走到潘石佑對面坐下,勸着說:“一把年紀還大動肝火?”

潘石佑情緒變換得很快,他笑着說:“脾氣該發還得發。”他從盒子裏拿出一根煙,問封岩:“你最近怎麽回事?”

封岩挑眉:“我怎麽了?”

潘石佑笑容裏有點擔心,“從青州回來你就不對勁。”

封岩自己沒覺察出來,順手拿過一根煙,說:“有什麽不對勁?”

潘石佑搖頭,“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你做什麽都提不上勁兒。”

封岩失笑:“廢話一套一套。”

潘石佑眯着眼抽着煙,忖量了片刻。

他和封岩相交多年,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封岩的脾性,封岩不太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就連封岩和前女友快結婚卻分手了的事,都是他從別的地方知道的。

潘石佑不再多說,只問他:“這次來找我又是什麽事兒?”

封岩說起正事:“幫我準備一套珠寶。”

潘石佑問:“又要珠寶?上次項鏈送出去了?送誰了?”

封岩答的不太詳細:“沒送。”

潘石佑撇嘴道:“那你直接把上次的項鏈改送不就得了。”

封岩的回答意外的雷同:“不合适。”

潘石佑椅子上猛靠,聳肩一笑,說:“搞不懂你怎麽每次都不合适,得了,這次要什麽樣的?”

封岩想了想說:“沒別的要求,貴就行了。”

“比上次還貴?”

“那倒不用。”

“這次不急要吧?過幾天給你準确答複。”

“不急要。”

潘石佑一根煙抽完,喝了口茶漱口,說:“還有別的事兒沒有?”

“沒了。”

“那你大老遠跑來?電話裏說不行。”

封岩揉了揉眉心,說:“最近睡得不太好,出來就當是透透氣。”

潘石佑笑着說:“找何醫生給你看看。”

封岩搖頭起身,說:“算了,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潘石佑起來送他。

日子平淡的時候,時間不知不覺就流逝了。

蔣蘭舟下班後,恍恍惚惚覺得自己還在昨天。

她從辦公樓出來,人還沒上車,孫譽衡電話來了。

孫譽衡在電話裏說:“往右邊看看。”

蔣蘭舟握着手機看過去,他的車就停在那裏。

“我開車來上班的,今天你送我回去,我車就開不回去了。”

“明天我順路送你。”

“那行吧。”

蔣蘭舟上了孫譽衡的車,她坐副駕駛,也不問去幹什麽,去哪裏,一路跟着就到了一家私房菜餐廳。

孫譽衡領着蔣蘭舟進餐廳,笑着說:“朋友推薦的,每一道菜我都嘗過,全部都很美味。”

蔣蘭舟淡笑說:“真的假的。”

孫譽衡親自替她推開包間的門,紳士地站在一側,等她先進去,說:“試試就知道了。”

蔣蘭舟進去坐下。

孫譽衡似乎心情很不錯,他跟蔣蘭舟分享着出差的半個月,發生的各種事情。

蔣蘭舟摸着耳垂,視線落在桌面的鮮花上,嘴角有淺淺的笑容。

孫譽衡說得累了,喝了口水,他忽然望向蔣蘭舟:“蘭舟?”

沒反應。

他又喊一聲:“蘭舟?”

蔣蘭舟愣然回神。

孫譽衡很包容她,只是笑着問:“你剛才在聽我講話嗎?”

蔣蘭舟抱歉地笑。

孫譽衡皺眉關心:“是不舒服嗎?”

蔣蘭舟微笑說:“最近太累了吧。”

服務員敲門進來上菜。

孫譽衡的品味很不錯,他喜歡的菜,果然味道不差。

蔣蘭舟吃了不少。

兩個人離開的時候,盤子基本空了。

外面又下起雨,孫譽衡手裏拿着傘,和蔣蘭舟比肩走,只不過走着走着,蔣蘭舟就落後了一步,他便故意放慢步伐等她。

“你在叫我嗎?”

蔣蘭舟突然冒出來一句話。

孫譽衡定住腳步,回頭看着蔣蘭舟無奈地笑,說:“我沒有叫你。”

蔣蘭舟揉揉臉頰,聲音很悶:“抱歉,最近太累了。”

孫譽衡嘆氣,說:“沒關系,我最近被我家裏人催婚催得煩,心情也很糟糕。”

到了餐廳外,孫譽衡替蔣蘭舟撐傘。

雨下得不大不小,很适合漫步。

孫譽衡邀請道:“附近有個公園,要不要去走走?”

蔣蘭舟點頭,說:“今天吃的有點多,去消消食吧。”

公園不大,但綠植修剪得造型各異,盆栽擺的陣型也挺有意思的。

蔣蘭舟心不在焉地看着花草樹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兩人走到廊下,孫譽衡收了傘。

他驀然問道:“蘭舟,你……是放棄了嗎?”

蔣蘭舟低頭把松掉的腰帶重新系上,雲淡風輕地回答說:“我在嘗試着……”

嘗試着把他當家人。

夜裏的燈光不太亮,孫譽衡的眼眸卻意外閃着光。

他難掩笑意,卻不會給人幸災樂禍亦或是分外驚喜的感覺。

好像只是替好友走出困境而感到快樂。

他們站在風口的位置,一陣冷風吹進來,冷得起雞皮疙瘩。

孫譽衡脫下外套,披在蔣蘭舟身上。

蔣蘭舟脫下,說:“不需要。”

孫譽衡按住她的手,重新替她穿好,眼神溫柔說:“需要。”

蔣蘭舟凝視孫譽衡,察覺出微微的異樣。

冷雨敲幽廊,公園裏枝葉蕭瑟。

孫譽衡不說話,蔣蘭舟也格外沉默。

但蔣蘭舟必須要說話了,她看着廊檐落下來的雨,在地面彈落出水花,一滴接一滴,很急促。

“譽衡,我們是好朋友。”

蔣蘭舟裹緊他的外套,如是說。

“我知道。”

孫譽衡站在她身邊,盡力擋着風口的風。

蔣蘭舟仰頭看着孫譽衡,很誠摯地說:“我希望一直是。”

孫譽衡看着她笑:“也可以亦妻亦友。”

蔣蘭舟堅定搖頭,說:“太不公平。”

孫譽衡長嘆:“蘭舟,認真地講,無論如何我都會遭遇不公平,當然,對我未來的伴侶來說,也是不公平的。既然這樣,我希望是你。”

蔣蘭舟依舊搖頭,明潤的眼眸,格外篤定:“假如是別人,你們還會日久生情。我不會,永遠不會。”

孫譽衡忍住想要脫口而出的話,只是笑說:“我不需要日久生情。”

蔣蘭舟柔和地笑:“相信我,你需要。”

孫譽衡按住她的肩,感情非常真摯:“蘭舟,不要否認得這麽快,給自己留一點餘地。我給你時間,你也給我一些時間。”

蔣蘭舟再次搖頭。

孫譽衡不再說什麽。

“走吧,送你回家。”

“嗯。”

孫譽衡送蔣蘭舟回到蔣家,沒有進門就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來接蔣蘭舟的時候,蔣蘭舟已經打車走了。

但孫譽衡并不放棄,每天早上都來接她。

一周後,蔣蘭舟出現在孫譽衡的車窗外。

孫譽衡搖下車窗,溫柔地笑着說:“快上來,等會兒可能要下雨。”

蔣蘭舟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才上車,系好安全帶,說:“孫家就你一位大少爺,你不用這樣。”

孫譽衡笑了笑,不說話。

晚上蔣蘭舟下班的時候,當然也還是孫譽衡送她回家。

正好下着雨,孫譽衡把車開進大院,送蔣蘭舟到門口。

很巧,封岩的車剛剛停穩,他從車裏下來,打着傘,慢步到走廊下,等門開。

入冬後,天色黑的快,車燈打在牆上,照亮周圍的人和物,像是蒙上一道暖光。

孫譽衡停好車,送蔣蘭舟下車。

兩人比肩往蔣家走,蔣蘭舟說:“就送我到門口,你早點回去吧。”

孫譽衡打着傘,停在蔣蘭舟家廊外。

他單臂擁住蔣蘭舟,下巴貪戀地挨着她的發頂,低聲說:“他在看你。”

蔣蘭舟肩膀微抖,片刻後推開了孫譽衡,說:“跟他沒有關系,我只是單純的……不想失去朋友。下周真的不要再來了。”

微微欠身後,她從孫譽衡的傘下逃出去,走到廊下,和封岩視線交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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