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醫院內彌漫着消毒水的氣味, 白衣護士的身影随處可見,反而是住院的病人極少出來走動。
骨科診療室的門一開,坐在走廊長椅上等候的許典立馬起身。
“我哪有那麽脆弱。”林穗由林啓逢攙扶着,一拐一拐地往外走,“不就是脫臼嘛,又不是骨頭斷了。”
林啓逢牢牢扶住女兒的手臂, 生怕她一個不慎表演平地摔, “你沒聽過一句俗話,傷筋動骨一個月?你要是不好好養着,以後瘸了都沒人理!”
“老林同志, 你話裏有話啊!”
“哪有!”
林穗沒有戳破,但也知道林啓逢是在暗自揶揄她以後沒人要。
“記得要按時來換藥。”醫生幫忙送林穗到門口, 不忘關切。
“知道, 許阿姨再見。”林穗沖醫生揮揮手。
還好張雲秋是醫生,如若不然也沒辦法這麽快就搞定。
關鍵時候, 果然得靠關系。
許典立即迎上來,“我來幫你。”
林穗眼角一彎,問道:“等了這麽久, 你餓不餓?”
許典搖頭。
搖頭, 肯定不是說不餓。
跪了一晚上沒吃飯,剛剛的饅頭落在院子裏沒拿,現下又要陪她來醫院,肯定已經餓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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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許典就是這樣。
他什麽都不說,餓了不說, 生病也不說,就怕會麻煩別人。
林穗太了解他了。
悶葫蘆,心裏藏着秘密的悶葫蘆。
“爸~”林穗嗲聲嗲氣,眨巴着眼睛看向林啓逢。
林啓逢:“咋?”
林穗故作苦笑,“我餓了。”
林啓逢:“……”
若換作平時,林啓逢是絕對不信的。
一到飯點,林穗絕對是第一個上桌的人。最誇張的時候,吃得比許典還多,飯後還要意猶未盡地開包薯片。
林穗前些日子大病一場,身形消瘦了不少。
若不然,和許典并肩站一塊兒,肉眼可見比許典圓潤一圈。
今晚因為許典被罰,順帶影響了林穗吃不下飯。
會餓,倒也正常。
“行吧,你們想吃點什麽?”林啓逢拍拍口袋,向他們表示有帶錢包,多貴的東西都吃得起。
許典也注意到林啓逢話裏說的是‘你們’。
他剛想說自己不餓,卻被林穗一把挽住手臂,搶先問道:“許典,你想吃什麽?我好餓,我們去吃燒烤好不好?”
“我……”
“不許說不餓,摳門的老林同志難得請客,你可要幫我好好殺他一筆。”
許典垂下眼簾,“好。”
于是三人決定去醫院附近吃燒烤。
幸好帶兩個孩子來的是林啓逢,若換了張雲秋,是萬萬不允許大半夜吃燒烤的。
張雲秋肯定會說:“路邊攤多髒啊!你都不知道用的哪裏來的地溝油,也不清楚烤串上的肉是什麽東西做的。你敢吃?吃完鬧肚子可別來找我!”
相較之下,林啓逢很得人心。
一坐下來,老林同志十分大方地舉手,“老板,來二十根牛肉串,十根羊肉串,六根豆腐串,還有兩瓶可樂。”
林穗鼓掌。
棒,不愧是我爸。
五分鐘不到,燒烤便全部上桌了。
林穗先抓了六七根牛肉串給許典,“別客氣,不夠再叫。”
許典讷讷,“好。”
林啓逢見狀,感覺有些心痛,“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花錢請客不說,女兒忙着照顧別人,連根牛肉串都不分給他。”
林穗“切”了一聲,抽出一根牛肉串擺在林啓逢的盤子裏。
“一根?”林啓逢嫌棄,“你怎麽比我還摳。”
林穗理直氣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嘛。”
林啓逢:“……”
強,不愧是我女兒。
林啓逢拎起女兒給的牛肉串,放進嘴裏啃了一口,說:“穗穗,要不你周五就別去參加初賽了。”
林穗一口可樂差點噴出來,“憑什麽啊?”
“你剛剛摔斷腿,上下樓不方便。”林啓逢說。
林穗正色道:“那我是不是該從明天開始就不去上課啦?”
林啓逢:“最好。”
話音剛落,迎來林穗的一個眼殺。
林啓逢立馬改口,“爸爸的意思是,以你的情況最好在家裏靜養,但如果你堅持要去上課的話,爸爸也不會阻止你。”
“如果我堅持要參賽,想必老爸也不會阻止我咯?”林穗最擅長舉一反三。
林啓逢:“……”
伶牙俐齒,像她媽張雲秋年輕的時候。
“反正我不管,一定要參加。”林穗說。
身旁的許典一直默默撸串,全程沒開口。
林啓逢:“這麽固執?”
林穗重重點頭,“我有不得不堅持的理由。”
因為她和他約好了,要一起去北京的。
三人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留守在家的張雲秋一聽到動靜,立馬奔到大門去迎接父女倆。
“怎麽說?”
“沒事,就是脫臼。”
林穗笑笑,“媽你沒在場不知道,正骨的時候我連嚎都沒嚎一聲。”
“真的?”
“就是眼淚流了一地。”林啓逢補刀。
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的往裏走,臨上臺階時,林穗忽地想起還沒和許典說再見。
她扭頭望去,發現許典杵在門口沒走。
“拜拜,明天見。”林穗沖他揮揮手。
許典點頭,“嗯,明天見。”
張雲秋也朝門口望了一眼,向丈夫女兒說:“你們先進去,我有話和許典說。”
父女兩進屋,張雲秋走向大門。
許典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等到張雲秋走近了,才低頭說了句,“秋姨,對不起。”
“你為什麽要和我道歉?”張雲秋笑得溫柔,“你又沒有逼她翻牆給你送吃的,是她自己自願,不關你的事。”
許典沉默。
張雲秋擡起手,拍了拍許典的肩膀。
這孩子長得真像他母親啊……哎,如果不是媽媽去世得早,許家的日子也不會過成如今的模樣。
“夜深了,回去吧。”張雲秋說。
許典點點頭。
張雲秋剛轉過身,聽到身後清脆的少年音。
“秋姨,我一會照顧好好林穗。”許典說。
張雲秋會心一笑,回眸看向少年篤定的眼神,答道:“嗯,我知道。”
周五,初賽如期舉行。
未參賽的學生休假一天,需參賽的學生在早上七點便到達了學校。
先是英語,然後是數學。考試時間為兩個半小時。
正午十一點半左右,林穗坐在操場附近的花圃旁,邊玩手機邊等待數學初賽結束。
“這麽光明正大。”
聽到聲音,林穗倏地擡起頭。
尚蒂今天畫了個全妝,和前些日子剛染的深褐色卷發十分相襯,加上白襯衫和包臀裙,整一個都市麗人。
林穗把手機藏到背後,笑得沒皮沒臉,“老師要去約會?”
尚蒂挑眉,“小孩別管大人的事。”
哦,那就說明她猜對了。
“老師不用監考嗎?”林穗朝教學樓看了一眼,“現在可是在考數學。”
尚蒂雖然是文科班的數學老師,但其實是理科出身。之所以教文科,純粹是因為理科班的數學老師太多,不得已才被調到文科班任教。
但凡數學競賽,絕對不會少了尚蒂的身影。
尚蒂将頭發撩到耳後,“巡了一圈。”
林穗“哦”一聲,沒再說話了。
可尚蒂也沒有要繼續去巡邏的意思,亭亭站在林穗眼前,忽地眉眼噙笑,問道:“聽說你和理科二班的許典是青梅竹馬?”
林穗:“……”
行吧,現在怕是連金中的螞蟻都知道了。
林穗幹笑兩聲,以沉默表示承認。
“開學考試,沒少許典幫忙吧?”尚蒂猜測道。
“他……”林穗猶豫要不要說真話。
尚蒂說:“怕是你們相互補習了一番,他幫你考高分,你幫他考及格。”
林穗拜服,“老師英明。”
尚蒂斜睨林穗一眼,眸中有幾分贊賞,也有幾分八卦。
“你們是多親近的青梅竹馬?怎麽在學校的時候我一點也沒看出來。”尚蒂問。
林穗心道:如果被你看出來,老規矩不就沒用了嗎。
心想的肯定不能直接說出口,林穗乖乖答道:“其實也沒有多親近,長大後自然而然就疏遠了。”
尚蒂點頭表示懂了。
即便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青梅竹馬,也會突然在某個時間意識到男女有別,默默在心底劃下三八線。
青梅竹馬,百分之十能走到最後,百分之九十老死不相往來。
“在等許典?”尚蒂又問。
林穗指了指自己纏着繃帶的腳踝,說:“不等不行。”
“林老師呢?”
“我媽難得周末休假,他陪我媽逛街去了。”林穗說。
尚蒂撩動頭發,幽幽嘆了口氣,“結婚真好吶。”
其實尚蒂并不是沒有男老師追,只是她要求甚高。
不過也是,尚蒂人美又是名校畢業,要選個三觀合拍、外貌相襯的男人的确有難度。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一道清冷的身影忽地從教學樓跑過來。
是許典。
“幾點了?”尚蒂皺眉。
“嗯……”林穗掏出手機,“剛過四十五分。”
也就是說,數學初賽還有大半小時才結束。
而正向操場跑來的許典,提前交卷了。
“停,站住!”尚蒂呵斥。
即便她不開口,許典也會停在林穗身邊。他向尚蒂點頭,“老師好。”
“你要真想我好,下次能不能別提前交卷?”尚蒂抱起手,表情嚴肅起來,“你知道半個小時可以檢查出多少錯漏嗎?你就不能控制住你的屁股,乖乖在椅子上多坐一會兒?許典,別仗着你是數學天才就為所欲為!”
許典:“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上次你就是因為提前交卷,差一分就能晉級省級賽!許典,你就不能長點心嗎!”
許典:“點心?什麽點心?”
林穗掩嘴偷笑。
整個金中,敢惹毛尚蒂的也就只有他了。
果然,尚蒂拉下來,離當場爆炸還有一分鐘。
許典立馬下腰橫抱起林穗,拔腿就往外跑。
他一邊跑,一邊喊:“老師,我保證下次考試一定坐到打鈴才交卷!”
尚蒂:“……”
信你就有鬼了。
少年跑得飛快,抱着少女像風一樣消失在校門口。
尚蒂忍不住腹诽:
雖然長得像小白臉,行為倒是挺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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