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祖宗!你還記不得你的身份?”姚波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唇齒前流出,他使勁地掐着險些沖上去的白染的胳膊往後拉,險些把人帶了個踉跄。

白染生氣地甩開姚波的手低着頭急匆匆的離開已經被注意到的大廳,姚波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沒生氣,他最後回頭看了眼站在原地的賈然,猶豫了下還是什麽都沒說,轉身追去。

“你聽到他說的話了嗎?”白染怒氣沖沖地對趕上來的姚波喊道。

“……白染,我最後再提醒你一次。你是公衆人物,一言一行都在受到人們有意或者無意的監督!像今天這種情況如果被人聽到錄下來拍視頻發到網上,尤其是賈然還和你長得這麽像的情況下,絕對會引起軒然大波。”

“還有,劇組的工作人員全都住在那個酒店,你腦子被驢踢了才會想到在那找賈然的麻煩?如果再有一次類似這種的情況發生,我看我也離卷鋪蓋走人不遠了。”看着白染那雙憤憤不平的眼睛,姚波的語氣又軟了下來,從白染出道就一直是自己在帶他,撒手不管?怎麽可能呢?該說的,還得說,不然不長記性。

“我問你個問題,馬琦明什麽心思你猜得出來嗎?猜不出來對吧,可賈然不一定就不懂。他雖然被包養了,可現在也同樣是馬琦明的助理。據我所知,馬琦明帶來的人早就在幾天前回B市了,他去了臨省……如果沒猜錯,賈然多半也跟着去了。”

“具體的我再查查,你冷靜下來了嗎?”姚波問。

“我不是故意的。”白染聲音低落,情緒也逐漸平靜了下來,“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他之前把我關在天臺,還和馬琦明……讓我看。無論如何,我必須得給他點教訓,姚波,你看他今天的态度,根本就不是沒膽子的慫包。我和馬琦明的事情不知道他了解多少,萬一他把我曝光了怎麽辦?”

看着白染憂心忡忡的樣子姚波無語:“你也知道是你和馬琦明的事,有他在這種事就無論如何都不會發生。他要是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就真是個草包了。”

暫時将此事擱置到一邊,白染最後又看了遍劇本,緊張地趕到了和導演約好的咖啡廳。劇組已經把這裏包了下來作為休息區,他到這的時候看到幾個劇組工作人員正聚在一起聊天,一個眼尖的化妝師看到了他,白染笑着主動上去打招呼,還點了不少小零食給女人們吃。等劉銘掐着點來的時候,他已經聽了不少八卦了。

兩人靠角落坐好,白染有些拘謹地把手放在膝蓋上,心裏有些忐忑。劉銘找他的意思他很明白——說戲。

劉銘為人圓滑,平素也不怎麽發脾氣。但導演畢竟是導演,說說笑笑地聲音收斂了不少。要了壺茶,劉銘放松地喝着,慢悠悠地開了口。

白染有些心不在焉地聽着,無法集中注意力。盡管馬琦明蠻橫地把自己塞了進來,讓別人無法拒絕,但他畢竟還是要面子的。從來劇組的第一天就被劉銘叫去當衆表達了對他演技的擔憂,更何況還有他的老板佟卓在一旁冷眼旁觀,他怎麽能不緊張?該琢磨的都琢磨了,為了演好一個戲子他也早早地下了不少功夫,可沒想到一進組還是成了拖後腿的那個。他不指望趕超影後影帝,但至少不要太難看總可以吧?

“我看時間也不早了,回去吧,可得用點心啊小染。”劉銘笑呵呵地說完,站起身便要走。白染立刻跟上,兩人一同出了門。

此處離酒店不遠,步行不足五分鐘就能到。劉銘悠閑地往回走,有一句沒一句和他閑聊。白染只得跟着,心不斷叫苦,早知道就不跟他出來了,現在到好還得提心吊膽的警惕着被偷拍。眼瞅着側門已經近在咫尺,白染握緊了手中的卡正準備一個健步沖上去刷開門,劉銘卻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了酒店後的那片茂密的竹林。

“聽見沒?”

“您說什麽?”

劉銘詫異地看着他:“你沒聽見?”

白染一愣,他壓下浮躁的情緒,努力地豎着耳朵。竹葉沙沙作響,夜風中還夾雜着幾聲斷斷續續的嗚咽,他回過神,看着劉銘那張笑眯眯的如同彌勒佛一樣的臉吞了口唾沫,有些結巴,“有、有人在哭?”

劉銘哭笑不得:“哭什麽哭,明明是有人在唱戲,走,過去看看。”

濃墨般的烏雲遮住了月亮,視線範圍內只剩下被大片剛竹隔開的青石板路。兩側及膝高的太陽能燈發出了陰森慘淡的光,白染屏住呼吸跟在劉銘的身後,心跳得飛快。

聲音由遠及近,唱戲的那個人就在前頭。

“喲呵,又換了段。”劉銘冷不丁地開口,倒是吓了白染一跳,差點被坑窪不平的路絆倒,好在胖乎乎的導演扶了他一把,這才幸免于難。

“小染,聽得出來唱的什麽嗎?”

微低着頭地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光,這怎麽可能聽得出來?為了演梅清塵這個戲子,他是聽了點戲曲的。但重心畢竟還是放在了唱腔和步法手勢上,聽的并不是很多,更何況這唱的是什麽玩意?!

“他掐着嗓子唱的,我有點聽不清他唱的是什麽。”白染故作為難地搖頭,看向劉銘的目光中又隐含着期盼。

“別看我別看我,我也聽不出來。大晚上的,我倒是看看誰有這個閑情逸致。”劉銘笑呵呵地說,毫不避諱地向白染表達了他的好奇心。後者無奈,只得作陪繼續深入。兩人又往前走了會,眼前的路頓時明朗了起來。繁茂的剛竹林被不知名的樹木所取代,亂石堆切地假山上是一座古樸涼亭,聲音正是從上面傳來。

劉銘揮揮手示意不要出聲吓到人,他帶着白染繞過人工打磨的石階,來到了另外一側,兩人将身體隐藏在黑漆漆的陰影中,轉頭看向高處的那個人影。

彎月不知道怎麽想開了,突然在此時露出了原來的面目,大方地給重檐鍍了一層銀輝,亭中的人斜靠在朱紅色的廊柱上,露出的半張精致小巧的臉頰,月光下熠熠生輝。

這一看,白染差點咬碎了一口牙。

在上面那個人分明就是賈然!哪怕他側着身子漏了半張臉,他也認得出來!

“咦?”劉銘疑惑地看了眼白染,顯然也是發現了兩人的相似之處,“小染,你認識他?”

“不認識。”

白染心中不住的冷笑,面上雖然平靜,但想瞞過劉銘這種老油子還是差了點火候。兩人沒再說話,劉銘一邊聽一邊有意無意地觀察白染。在看到青年眼中的厭棄後,頓時在心中長嘆了口氣。馬琦明啊馬琦明,塞這麽個花瓶進來,是成心讓他不好過。早知道就不應該答應,這孩子也太不思進取了些,說好話完全聽不進去,還喜歡感情用事,讓他看了半天就是在無用功。

“你覺得怎麽樣?”劉銘收斂起臉上時常挂着的溫和笑意,稍微有些嚴肅。

白染呼出口氣,牟足了勁勢必要扳回一局。

“唱的也不對,動作也不對。他的假嗓完全就是吊着嗓子用氣發出的,氣上不來就立刻切回真聲,完全是扯着嗓子在喊,有些都不在調上,聽得出來根本就沒受過任何訓練。不僅如此,手勢也是一塌糊塗,剛才那個逗花就只做對了一半,正确的應該是這樣。”言罷,白染舉起雙手,熟練的拿了個姿勢,腳下跟着賈然的戲聲變動,同時小聲的跟着随便哼了兩句,随後幹脆利落的收手,站好。

“沒什麽長處嗎?”

白染搖頭,毫不避諱地說了句沒有。他只是實話實說,在他看來,賈然唱的完全就是狗屁不通,要說優點,也就只剩下和自己有點像的那張臉了,真不知道劉銘為什麽抓着他不放,非要在這黑漆漆的林子裏待着。

劉銘點點頭,臉上慣有的笑容是徹底的沒了。他轉過身開始往回走,白染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心中忐忑。

“其實我本來也就是飯後散步,随意的轉轉,看看這窮鄉僻壤的是誰大晚上的在林子裏唱戲裝神弄鬼。沒想到站這看了會,還真發現點有意思的東西。”

白染心一緊,喉嚨不自覺地吞咽。

“小染啊,我記得你不是科班出身,是選秀對吧?歌手轉了演員,對不對?”劉銘背對着白染,不等這回應便繼續道,“既然當了演員,該學習的你也得學習學習,什麽事情不能想當然,我看你也接過幾部戲了,不應該這麽差勁啊!就說這戲曲吧,國粹,光靠那麽一兩個月的突擊就想完全掌握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你學了,會唱點,很不錯,剛才表演的也很有兩下子,但是你別忘了最終目的是什麽!說的做的都挺好的,怎麽攝像機一對着你就不行了呢?”

劉銘喘了口氣,繼續問:“除了會背臺詞你還會什麽?你看看上面那個你說的跑調的手勢不對的,你看到他活靈活現的眼睛了嗎?眼睛裏的感情你看見沒有?你自己去看看你的鏡頭拍的那叫個什麽東西,如果不是還稍微有點燈光走位的意識,把我的話放這,上面那個跑調的演地都會比你好!”

劉銘說了半天嗓子都幹了,回過頭本以為會看到白染認真聆聽思考的狀态,可他竟然一直低着腦袋,帶着明顯的情緒,顯然是沒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又是這樣,說什麽都等同于放屁。

“我給了你四天的時間讓你回去想,現在看來等楚天戲份拍完了你都不見得有改善。明天先拍你的,一條都過不了就換人。馬琦明的面子我算是給過了,但可惜了,他畢竟不是馬洪。”劉銘說完,冷哼了一聲,臉上的肉都在顫。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白染站在原地,咬着嘴唇努力地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他看着劉銘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猛地剁了下腳,一股怨氣憋在胸口發不出來,險些把他氣炸了。

怎麽又是賈然,憑什麽?!

電話聲響,看到來電人後他險些破口大罵,“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姚波,必須給他點教訓,我要氣死了,氣死了!”

電話那頭的姚波腦袋都大了,“祖宗你別嚷嚷了,這事交給我!打蛇打七寸,你別插手,還有,你在哪呢趕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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