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對象是要處的

這人顯然是沖着封墨來的。

亞伯拉罕跟馬丁都一臉好奇。但是封灼卻是微皺了眉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剛才這人看他的那一眼,隐隐透着些不太友好的情緒。

封灼思忖間,鼻尖微微一動, 然後眉頭皺了起來。

他又聞到了一股怪味。沒有封墨之前手上的那麽強烈,聞起來也不是荷花的氣味,而是淡淡的草葉味道, 帶着點草腥氣,但并不難聞。

這次封灼倒沒有惡心的感覺, 但終究是不太喜歡的。

“熟人?”封灼壓下心裏的那點兒小情緒,轉頭問封墨。

封墨金色的眼眸暗下去了,這是他情緒不佳的表現——封灼早就發現了, 封墨的眼睛顏色是會變的。平常就是低調漂亮如寶石的金色, 高興了那金色就亮得能放光一樣, 不高興了那金色就會暗下去, 封墨往往也會垂下眼睑掩飾眼中顏色的變化。

現在,封墨眼睛的金色暗沉如冷鐵。

“我叫清珑。”那人搶在封墨開口前說了話, 那張對男人來說過于柔媚的臉上挂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接着說道, “我是他曾經的飼主。”

這個“他”指的是誰, 不言而喻。

除了封墨,其他幾人都非常驚訝——無論是對“清珑”的這個身份,還是他說的那句話。

亞伯拉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然後默默挪開了一步。雖然他問心無愧, 但對封墨那雞子大的心眼還是非常了解的, 如果被知道他昨天跟封灼提過清珑的事兒,那他絕對沒什麽好果子吃。

不過這時候,封墨卻沒心思管亞伯拉罕。聽到清珑的自我介紹後,封墨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兇光。但是并不是那種要撲上去撕碎了他的兇狠,而是那種厭惡、想要驅逐的兇狠。

封灼看看清珑,又看看封墨。從清珑說了那句話之後已經過了十五秒,封墨沒有反駁。

封灼覺得自己頭上長草了,嫩綠嫩綠的。

但是封灼又仔細一想,他跟封墨之間,有正式承認過什麽嗎?封灼認真地想,然後得出一個結論:他跟封墨的相處模式,就是跳過了“約會戀愛看電影”等前奏,直接進入了老夫老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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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是,這老夫老妻還沒扯證。

這就有些尴尬了。這草似乎還綠得名不正言不順的。

“啧。”封灼有些煩躁地咂了下舌,卻是看向了封墨,“要跟熟人聊聊?那我們先進去了。”

這是在耍小性子,跟特案局那些戀愛腦的小妖怪一樣。封灼清晰地在腦袋裏評價了自己的行為,但是沒辦法,忍不住。活像回到了自己十三四歲的時候,腦袋裏少了個剎車。

封墨像是突然被他喚回了神,他愣了愣,然後品出了封灼話裏藏着的那絲酸味,立刻露出個燦爛的笑來。那雙暗沉的金色眼眸,轉瞬就亮得流光溢彩。

“不熟,沒話聊,我們回去吧。”

清珑:“……”

封灼的心情馬上就愉悅了起來,嘴角也噙住了一個笑,像只偷了腥的貓,又像只開了屏的孔雀,大搖大擺、得勝将軍一般越過清珑,朝通天林走去。

封墨跟在封墨身邊,鞍前馬後,身後恨不能把他那龍尾巴伸出來,在空中搖個托馬斯全旋。

一行四人繞過清珑,直接跨進了通天林的界牌,也沒邀請清珑進來坐坐的意思。

但是讓封灼意外的卻是,在他們進去之後,清珑狀若無奈地輕笑了一聲,就也跟着走了進來。

前面走着的封灼腳下一頓,回頭看向清珑,臉上有着無法掩飾的詫異。

自從他們從異世回來之後,通天林的那個木牌就成了一個界牌。有人靠近他們就會有感應,如果他們不願意,是沒有人或者妖怪可以進來通天林的。

顯然,封灼并不想讓清珑進來,那麽……

封灼看向封墨。封墨眼中的金色依舊璀璨,像是參透了封灼的想法,封墨苦笑:“他很強。”

強到可以不經過他們允許,進入通天林。

封灼眉頭一皺,随即記起了件事兒——但凡有大妖怪出現在人界,無一能夠逃過特案局的監測。諸如亞伯拉罕他們這種,還觸發了紅色警報。

但是清珑的出現卻沒有引起任何征兆。這不正是側面印證了他的強悍?

封墨見封灼皺起眉頭,又出聲安慰道:“不過通天林是我們的家,他也不能做什麽的,不要擔心。”

封灼:“……”家門都上不了鎖了,還不用擔心?

但擔心也是沒用的。

封灼不開心,瞥了清珑一眼,沒說話,加快腳步往小屋去了。

“樹神大人!”土寶的腦袋上戴着一頂草帽,兩手都是泥地跑了過來,“我以為你們還要過兩天才回來呢。”

封灼彎腰摸了把土寶圓乎乎的草帽頂,說道:“早飯吃了嗎?”

土寶乖乖點頭:“吃了,熱了樹神大人之前凍的饅頭,還沖了牛奶。中午蘑菇是要給我帶燒雞吃。”

蘑菇就是羅寶。

封灼:“嗯,過來看看,我給你買了些東西,你看合不合适。”

土寶的眼睛一下亮了,蹦蹦跳跳地就跟着封灼進了小屋。

封灼雖然裝作不在意,但是進屋後,還是往外瞥了一眼。這一看卻有些奇怪——清珑沒有進小院來,而是以金雞獨立的姿勢站在拱門口,腳試探了兩下又縮了回去,終究沒踩進來。

封灼挑眉,有些奇怪,然後一擡頭就對上了清珑的視線。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清珑依舊笑得很柔,那笑容有一種奇異的魅力,就像是拒絕他的請求就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事的一樣。

可惜身為特案局之食人花的封大美人,這種笑容的魅力對封灼來說是不存在的。

只見封灼也跟着咧開了嘴,露出個和清珑不相上下的漂亮笑容來,只是語氣可沒什麽婉轉的溫柔,而是一種讓人聽了想揍人的得意:“哦,你進不來了。”

清珑:“……”

封灼見清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封灼的心情頓時大好,他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謙和有禮,斯斯文文吐出兩個字:“不送。”

清珑:“……”

之後封灼就沒管門外的人了,他讓封墨去工具房把買來的東西都放好,又支使了亞伯拉罕跟馬丁摘菜淘米,自己則一邊切肉一邊聽土寶的農田進展彙報。

好不熱鬧。

清珑就站在院門口,看着院子裏充滿煙火氣的忙碌畫面,半晌忽然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中帶着些無奈和喟嘆,卻沒有半分惡意。

過了一會,封灼再擡頭的時候,卻見院門前已經沒有了清珑的身影。

封灼愣了愣,盯着清珑站過的地方幾秒,然後收回了視線,繼續忙活起來。

中午羅寶也過來了,提着一只剁好打包的燒雞,還有一些鹵味。他也沒想到封灼他們這麽快就回來了,不過趕上一頓大餐,羅寶也高興。

飯桌上,沒人提及清珑的事兒,不過封墨知道,這事兒沒完。

于是午飯過後,封墨把洗碗的重擔交給了亞伯拉罕他們,封灼前腳上樓,他後腳就跟上去了。

封灼是上來拿衣裳準備泡個澡,但他也知道封墨的意思。

只是等封灼都把衣裳都拿完了,封墨卻還是半個字都沒吭出來。封灼的心情一下就不美好了——怎麽的,你倆還有不能說的秘密了?

封墨見封灼眉毛一挑,也沒敢再當鋸嘴葫蘆了,牙膏一樣擠出了點兒貨來。

封墨:“最初,我是他養的龍。後來為他擋劫死了,魂魄意外落入界域縫隙,紮根在了通天樹的枝桠上。那時候你還沒離開過通天樹的世界,覺得我好玩,就用樹枝養着我。通天樹通曉三千千世界,靈氣貫通,無可比拟,我被你養活了。之後就沒他什麽事兒了。”

封灼知道封墨又吞了一大半回去,不過這次他卻沒打算給封墨沉默的自由——畢竟,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封灼:“那他為什麽還來找你?”

封墨抿了抿嘴巴,沒說話。

封灼眯起了眼睛:“封墨。”

封墨掙紮了一瞬,然後嘆了口氣,說道:“我的壽命有限,但自此後每一次壽終,我都會回到通天樹的枝桠上,都會回到你身邊。但是有一次,出了點小意外,我還未破殼的時候被卷入了亂流,跨界了。我到了我出生的那個世界,然後又遇見了清珑。”

封灼的眉頭慢慢皺起,問道:“然後呢?”

封墨:“我……”

封墨張嘴試了好幾次,最後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我沒有認出你。”

封灼一怔,胸口仿佛連皮帶肉被人揪住,擰成一團,有一種複雜而濃烈的情緒從遙遠的虛空撲入他的血脈。封灼的腦海中倏然閃過了一個畫面。

畫面中,稚嫩的少年封墨穿着一身玄色武衣,手持一把龍骨長劍,劍尖直指着封灼視線所在的方向。然後他聽到少年封墨用還未完全變聲的嗓音,說道:“惡心。”

那清亮的嗓音彷如穿透九天的玄雷,化作一把利刃,刺透了封灼的五髒六腑。

封灼猛地抽了一口氣,感情被從那副畫面抽離,連最初的那種窒息般的心痛都消失不見,唯獨留下那短短的畫面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像是看出了封灼的不妥,封墨連忙上前兩步,伸手要抱封灼:“寶貝兒……”

封灼卻像是被刺了一下,身體快速地後移了半步。

封墨的手僵在半空,但一瞬過後,他還是固執地往前伸,然後抱住了封灼。

這次封灼沒有再退。實際上他剛才已經後悔退開了,那一瞬封墨臉上的表情,竟然讓封灼覺得有些難過。此時被封墨抱住,封灼只覺得心髒都落在了實處。

他滿足地嘆息了一聲。

“看來我們有點不太愉快的過去。”封灼由封墨抱着,聲音很輕地說道。

封墨的手臂又環緊了一些。

封灼:“疼。”

封墨連忙松開了點。

封灼笑了:“你是不是想着,先跟我培養感情,等到感情穩定後,再跟我說以前的事?”

被猜中了。封墨的身體僵了一瞬,低下頭埋在封灼的肩上,悶聲道:“我怕你不要我。”

你還委屈上了。

封灼沖天花板翻了個大白眼,然後拍拍封墨的背,讓封墨松開。

封墨不敢不從,松開後就小媳婦一樣在封灼跟前賣可憐。

封灼嘆了口氣,說道:“我不讨厭你,也不想被過去的事情影響判斷。所以我不會再追問你過去的事。但是有些東西我要确認一下。我們的那些不愉快,是因為你出軌清珑嗎?”

“當然不是!”封墨立刻反駁,還有些生氣,“我怎麽可能愛上你之外的人?”

封灼眨眨眼,這倒是有些讓他意外。不過這個答案他喜歡。

封灼輕咳一聲,又問道:“那麽,是因為你傷害了我的親人或者摯友嗎?”

封墨一臉莫名:“不是,而且你根本沒有親人和摯友。通天樹獨立于三千千世界之外,生于法則,無父無母。”

封灼點頭:“那就順其自然吧。”

這是他這一世的底線,既然沒有被觸碰,那就這樣吧。封灼從不是什麽锱铢必較的正義鬥士,如封墨不想讓往事影響他對封墨的感覺一樣,他也不想讓往事影響他的判斷。

這一世歸這一世,人生苦短,難得有個讓他産生了點想霸占的念頭的人出現,他不想錯過。

封灼拿起換洗的衣裳,哼着小調下樓去了盥洗室。封墨亦步亦趨跟到門口,耷拉了一會,才猛地擡起頭,醒悟過來。

封墨拉開盥洗室的門跑進去,狂喜大喊:“寶貝兒,你剛才那意思是不是應了我了啊?”

盥洗室裏響起一陣嘩啦水聲,然後封墨被一個木盆砸出了門外,伴随着封灼被攪了清淨的怒吼:“滾出去!”

封墨被砸到門外,小跑到院子裏撿回封灼扔出的木盆,然後又蹲在了盥洗室門口,抱着木盆傻笑蹲着。活像一只鎮宅的哈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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