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破陣
晏涼不知季珂的用意,被套路着收下了琥珀吊墜,害怕自己大大咧咧弄丢,還用紅繩串起挂在脖子上,平日小心翼翼收在領子下,俯身低頭的瞬間會不經意露出來。
季珂有意無意睹見,面上浮起微不可察的笑容。
度昱眼尖,也瞧見了,悶悶不樂道:“涼哥哥怎收了季公子的定情信物?!”
晏涼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季公子讓我幫他先收着,我怕弄丢,索性挂着而已。”
度昱撇了撇嘴,踮着腳壓低聲音在季珂耳邊道:“真有你的。”
“度公子,過獎。”
“不過,依我看,你別看涼哥哥性子溫和又風流,他骨子裏最遲鈍了,你不明說他永遠不會猜到你心思。”
季珂但笑不語。
“但我賭季公子不打算明說。”
季珂繼續笑而不答。
晏涼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悄悄話,也不感興趣,自個兒默默無言喝着茶,他只注意到,度昱的氣色又比先前差了些,桃花眼不似先前那般熠熠有神,眼底隐隐泛着烏青。
“阿昱,最近還是睡不好麽?”
度昱捂着嘴打了個哈欠:“馬馬虎虎,要是涼哥哥擔心我,就陪我睡一夜如何?”
這一次,晏涼當真遲疑了,看度昱的樣子不尋常,擔心他夜裏被什麽陰靈鬼怪吸了生魂,伸出手搭在他腕脈上,凝神靜聽片刻,發現除了虛浮些并無異樣。
度昱好笑:“我自己就是醫者,涼哥哥忘了麽。”
晏涼從容一笑:“關公面前耍大刀,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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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珂眸色暗了暗,面上仍不動聲色:“晏前輩若是擔心,夜裏可讓阿昭守着度公子,阿昭他對疑難雜症,也有自己一番心得。”
“啊對,我差點忘了江公子,”晏涼恍然大悟,他記得自己對”女二“江昭的設定是精通陣法略通醫術,欣喜道:“阿昱,就讓江公子給你瞧瞧罷?”
“我都說了,我自己就是醫者。”似為了表示自己一心吊死在涼哥哥這棵樹上,度昱對江昭格外排斥。
“醫者不自醫。”晏涼用蓋子撇着茶水上的浮葉,悠然怼回去。
度昱對江昭,分外別扭,分外不配合,他懶懶的靠在榻上,斜眼道:“江公子,你想怎麽看,看哪兒?”
江昭的臉從耳朵尖紅到脖子根,卻佯做淡定将手搭在他腕脈上,片刻凝眉收手,度昱笑微微的:“怎樣,什麽都沒發現罷?”
江昭沉吟片刻,伸手就去解他厚重的外袍,度昱驚恐的往後退,捂着衣襟做出一副貞烈不從的模樣:“江公子,你怎這麽自覺。”
“……”
季珂憋着笑:“度公子莫怕,阿昭只是為你診斷而已。”
度昱蹙眉:“什麽診斷要脫衣服的。”
江昭鄭重其事的比劃:度公子,請相信我,得罪了。
度昱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他褪去了上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晏涼季珂很識趣的避開,江昭手捏銀針在他胸前穴位刺去,針深入骨卻絲毫無痛覺。
度昱了然:“江公子會問骨?”
江昭點頭,專心致志額冒冷汗,度昱擡起眼,視線一寸寸描繪着對方的面容,江昭的女裝也是美得無可挑剔的,可想而知他男兒裝扮定是清俊風流的模樣。
度昱胡亂想着,随着對方手上的動作,漸漸意識模糊沉入夢境,難得睡了個深沉的好覺。
季珂晏涼回到屋中,時候尚早,各自捧書消遣,許久,季珂漫不經心道:“晏前輩真是對誰都這麽好。”
晏涼自書中擡頭,對上狹長漆黑的眸子:“季公子為何如此說?”
對方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話,他實在有些懵。
“沒事,只感覺前輩對度公子十分關心。”
晏涼怔了怔,莞爾:“對阿昱,我是問心有愧。”
“問心有愧?”
“對啊,我受他諸多照顧,但又不能回應他。”
“這種事也不能怪前輩。”
晏涼不置可否的笑笑,當然得怪他,畢竟他才是度昱的命定cp……
季珂看前輩的反應,面上越發晦暗了,卻克制道:“前輩出去後,當真會願意同我回無厭山罷?”
晏涼合了書躺在榻上,笑微微道:“那得看季公子到時候歡不歡迎我了。”
狹長的眸子閃過一簇藍色的火焰:“只要前輩願意,晚輩奉陪到底。”
即使不願意,我也奉陪。
……
江昭忙活了大半夜,除了讓度昱安穩睡了一會兒外,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驚蟄漸近,晏涼自此也多了個心,暗暗留意度昱的舉動行蹤,發現與先前并無二樣,一日三餐照例不多不少,早起喂喂街上的野貓,午後捧着書曬曬太陽,有時候到城中集市逛逛,也沒接觸什麽人。
季珂已将寂城與鬼川的屏障修複好,加上有昆池澤為阻,鬼川魑魅魍魉輕易過不來,當然溫冉這種人鬼混血又有女主光環的存在除外。
江昭的陣法已布好,以聖器鬼冥劍為陣眼,日子到了便以季珂的血為媒介啓動陣法,可以說萬事俱備,連東風都借好了。
順利得讓人有些惴惴不安。
驚蟄前一日的晚飯,或許因為心照不宣的默契,衆人以茶代酒,吃得也格外沉默,能離開這有進無出的死城,衆人自然是歡喜的,歡喜之餘又是未知的忐忑,以及隐隐的不确定。
晏涼這人随性慣了,加之對主角光環的信任,倒比旁人灑脫許多:“今夜早點歇息罷,明兒都不輕松。”
度昱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終究只淡淡的點了點頭,晏涼看在眼裏,也沒說什麽。
入夜,晏涼放心不下,曲指叩了度昱的門,廊下燈影恍惚,度昱看到來人是他的涼哥哥,毫不掩飾面上的欣喜,桃花眼好看的彎起:“我就曉得,涼哥哥放心不下我。”
晏涼掏出一大疊符咒,讓度昱收着,以防自己顧不過來或突生變故,他也不至于束手無策。
度昱笑得神秘兮兮的:“我有件東西,是祖上傳下來的,一直沒對外人說。”
“嗯?”
“其實涼哥哥不必顧慮我。”如此說着,度昱從榻下拿出一只檀木盒子,細致的擦掉薄薄的積灰,打開盒蓋是一層雪白綢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刻了咒文。
綢布覆蓋下,是一把看似黯淡古舊的匕首,卻彌漫着不祥的戾氣,晏涼的神色微變,度昱卻笑微微道:“涼哥哥可知這是何物?”
“封魂匕?”晏涼語氣仍有一絲不确定。
桃花眼亮了亮:“涼哥哥果然無所不知,這是爹娘留給我的防身之物,所以放心好了,我不會有事的。”
封魂匕是上古兇器之一,看似鏽跡斑斑毫無殺傷力,可一旦刺入皮肉便吸人神魂,修為再高都逃脫不了魂飛魄散的厄運。
作為防身之物,确實綽綽有餘。
“阿昱,此物務必收好,不到萬不得已之時別用。”作為上古兇器,雖然厲害,卻不知會不會有反噬之力。
度昱了然一笑:“涼哥哥放心,我明白的。”
翌日,晨霧未散,一行人劃着木筏破水而行。
江昭破天荒的換了男裝,度昱看到他的一瞬桃花眼瞪得幾乎要掉出眼眶:“這位公子,敢問尊姓大名?”
江昭溫雅一笑,很配合的表演:在下江昭,今日得與度公子同乘一船,甚幸。”
晏涼在一旁,笑而不語,平心而論這一對也十分賞心悅目。
臨走前,度昱将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物品也規制得整整齊齊,還用布簾罩着,說若有朝一日無處可去,還能有個退路,且稍微打掃打掃就能住人了。
江昭比劃:度公子真是念舊之人,出去後若公子不嫌棄,可随我與師兄到無厭山修行。
季珂淡淡的看了師弟一眼,終究沒有表示反對。
度昱潋潋一笑:“涼哥哥去哪,我去哪。”
江昭露出毫不意外的笑:那,度公子怕是要在無厭山定居了,到時候無厭山上的院子,任度公子挑。
他心中篤定,以晏前輩與他師兄現如今的關系,跑不了了。
只晏涼一人渾然不覺置身事外雲淡風輕,與季珂商讨陣法血引之事,江昭将陣設在死河下游的一處荒島上,衆人抵達時,天色初明。
江心島上布滿靈石,每一顆靈石間牽引着頭發般細的魂線,互相制約平衡,看似平平無奇,卻依星辰日月變換軌跡而來,一石一線皆有跡可循。
小小的陣法蘊藏着偷天換日的能量,只需聖器鬼冥劍與血引便可激活。
江昭為度昱築了靈罩,将他小心翼翼庇護其中,溫冉在一旁袖手看熱鬧,畢竟她有鬼族血統不便參與,晏涼季珂江昭三人啓動陣法。
鬼冥劍本身黯淡無光,在觸碰季珂皮肉的一瞬,原本灰蒙蒙的劍身撥雲見月般立刻泛出清冽的光。
劍刃劃破皮肉,季珂似感覺不到疼痛,眉頭都不皺一下,嫣紅的血汩汩流出,一寸寸浸入陣法漫入土地,原本風平浪靜的死河即刻翻起風浪。
鬼冥劍周遭湧起血色的霧氣,靈石魂線築起的陣法瞬息萬變,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烏雲密布狂風四起。
陣法引發天象動搖大地,要變天了。
度昱站在一旁,面上卻無平日的風情萬種,河風吹亂了他的頭發,神色莫測臉隐沒在陰影中,那雙總是水光漣漣的桃花眼黯淡無光,藏着深不可測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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