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刺殺游戲11.追兇
劇場、表演、昏暗的坐席,發生槍襲時候的一切環境,都讓沈修遠想起了另一個地方。
當他是“克裏斯”的時候,他坐在塞拉維劇場裏。
然後燈光驟暗,恢弘的管風琴響起,巨大的鐵籠哐當砸地,《喝下午茶的少女》就此消失。它真正消失的時刻當然早于此,但這“應急節目”的出現,先于系統讓沈修遠意識到,超出他預計的事已經發生。
而這次,刺客如同神偷,也毫無預兆地降臨了。
沈玉瑤作為“刺客”幾乎毫無争議,可這和沈修遠之前的觀察結論相悖——除非她是進了凱旋門之後才“被穿”的。如果是這樣,“風聲鶴唳”的任務根本無解,所以沈修遠覺得可能性不大。
沈修遠在假設,如果沈玉瑤确實不是主謀,那麽,有可能是誰?
比對上次失敗的經歷,沈修遠不難得出這樣的等式:沈曦銘和《喝下午茶的少女》一樣,都是目标;沈玉瑤等同于實施偷盜的三人組,是刺刀,是棋子;而幕後操縱的,另有其人。
青年戴維坐在老板克裏斯身後,暗中看着這一切,游離其外,又操控其中。
沈修遠想,如果參考戴維的表現,那麽這次的主謀就應該有兩條線索:一是日常生活中能接觸到沈玉瑤,二是事情發生時,他或她就在現場。
時間差、看似毫不相關的人、埋伏在身邊的暗茬,對手的一切行為都在沈修遠的意料之外,自己卻從頭至尾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中。
沈玉瑤還沒醒,沈修遠只能先探探口風。杜白、張龍和另一名勤務兵是最後接觸她的人,沈修遠分別與他們談話,話題分為三大塊——沈玉瑤的表現,他們與沈玉瑤的互動,他們相互之間是否有可能抱團僞證。
淩晨兩點多,張龍和勤務兵已經談完。不能說毫無破綻,但基本是毫無突破。沈修遠只能先把大概的思路和疑問記下來,等着沈玉瑤醒了再去确定。
畢竟兩個人比一個人更難守住秘密。
在沈修遠的示意下,副官開門出去,準備叫杜白上來。沈修遠看着他的背影,腦子裏忽然閃過《喝下午茶的少女》被偷的那個晚上,他也是這麽“審問”了四個觀察員。當時的他們被認為是距離畫最近,能最後碰到畫的人,所以嫌疑最大。然而,真正的主謀是誰呢?
沈修遠的目光放在門上,陷入思考。
克裏斯先生曾經離主謀如此之近。他在審問其他人的時候,真兇只與他一門之隔。
杜白在副官的帶領之下,進到了沈曦銘的卧室。
房間的燈将室內照得一覽無餘,年輕的沈上校坐在椅子裏。他穿着寬松的上衣,背上披着一條絨毛毯,膝上也蓋着一條。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精神似乎也不太好,但杜白一進來,他的目光就緊緊鎖在這位年輕人身上。
杜白被他看得有些無所适從,畢竟他現在只是個“初入社會的年輕人”,不過總體來說還是比較鎮定的模樣。
“坐吧。”沈修遠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杜白依言坐下了,沈修遠又說:“我這模樣實在不好看,招待不周,抱歉了。”
杜白趕緊站起來:“哪裏。倒是上校……您受傷了?”
“小事。別站起來,坐吧。”沈修遠再次讓他坐下,“你叫杜白?”
“是的。”
“今晚你父親來了嗎?”
“沒有。”
“我想你對我要問你的事已經有所準備。”沈修遠突兀地切入了正題,“聽說,你是槍響之後第一個進去的?”
杜白點點頭:“是的。”
“說說你看到的情況。”
“槍響之後?”杜白的目光偏了偏,“我想想……我沖進去的時候看到沈小姐拿着槍,然後就從後面……呃,應該是側後方,把她摁倒了。當中我還搶到了她的槍,下意識扔開了。”
沈修遠看着他:“沈玉瑤拿着槍?”
杜白回道:“是的。”
“她怎麽拿的?”沈修遠伸出食指旁邊一指:“演示來看看。”
沈上校的的語氣強硬,帶着明顯的命令意味。杜白顯然對此有些抵抗,他略帶情緒地盯了對方一眼,以惱怒的狀态站了起來。
因為沈上校的話裏帶着懷疑,沒人會對莫須有的質疑無動于衷——除非他本身确實有問題。
杜白面對沈修遠的方向,半垂着頭,雙手相握,做出一個握槍的姿勢。但他并未完全擡起手臂,它們與水平線的距離有着大于45度的角度。如果沈玉瑤是站起來在二樓射擊,以這樣的角度瞄準并不奇怪。
或許和實際瞄準的方向有所偏差,但杜白只看了一眼,這種失誤是正常并合理存在的。
沈修遠的目光從他的雙手移到他的臉上:“這是在瞄準?”
杜白放下雙手,但也沒坐下。他有點居高臨下地看着沈修遠——這是一種不願意被壓制的表現——快速回道:“我不知道。我只記得大概是這樣。”
“坐吧,放松點,年輕人。”沈修遠安慰了一句,但似乎不是真的在意對方的情緒。他等杜白再次坐下了,才說道:“現在我們來談談沈玉瑤的昏倒。”
杜白看着他,但是一言不發。
沈修遠道:“你什麽時候發現她昏過去的?”
“她沒反抗我。”杜白回道,“我是說,我制止她的時候,她沒動。倒在地上之後我發現她毫無反應,試着動了動她,但她并未回應我。”
“她的眼睛從什麽時候閉上的?”
“我沒看到她的眼睛,直到把她擡到包廂門口。”杜白眯了眯眼,“您想說什麽?她之前有可能保持着清醒的神智嗎?”
沈修遠反問道:“你這麽認為?”
“不,我不知道。”杜白略微前傾身體,“但是沈上校,您的語氣讓我以為您在懷疑我。我必須說,這種冒犯使我無法心平氣和。”
沈修遠與他對視,對方毫不退縮,這讓沈修遠覺得他确實在生氣。
“不要激動,年輕人,這只是在确認現場,并不是懷疑你的意思。”沈修遠說道,“同樣的問題,我也問過和你一起抽煙的兩個人。”
撒謊。杜白暗想。
沈修遠又道:“現在換個話題吧。你是昨晚唯一一個和她一塊坐在包廂裏的人,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淩晨三點半,杜白結束了與沈上校的對話,回到安排好的客房。
沈修遠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疲憊與過多的想法使他理不出頭緒。副官走近他,低聲說道:“上校,請您先休息吧。”
沈修遠睜開眼:“沈玉瑤有醒來的跡象嗎?”
副官道:“醫生在守夜,目前沒有任何消息。”
沈修遠緩緩站起來——傷勢使他沒辦法動作過快——邊走向他的床邊吩咐道:“她醒了就立刻叫醒我。”
早上七點半,杜白走出客房,要求回家。
被驚動的副官下樓來處理:“上校下令之前,你不能離開這裏。”
杜白皺眉道:“為什麽?”
副官回道:“不為什麽。”
“私人囚禁?”杜白從沙發上站起來,直視着副官,“沈上校說沒懷疑我,看來他說了謊。”
“我不清楚上校的想法,但我确認你不能離開。”副官看着站在他對面的小青年,“沈小姐還沒醒,或許她醒來之後很快就會沒你什麽事了。現在,你得留在這裏,就像陪你抽煙的那兩個人——他們也在這裏。”
“他們是上校手下的兵,我不是,我沒有服從命令的必要。”杜白看着他,“但似乎上校打算強制執行。”
副官回道:“感謝理解。”
“理解?”杜白坐了回去,但依舊擡頭看着副官,“我曾經拜托你們把我的打火機拿回家報平安,不知這事辦妥沒有?”
“這事你倒是問對人了。”副官回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已經給到了你母親手中。她非常清楚你去了哪裏,也明白你現在很安全。”
“是嗎?”杜白笑了笑,“打火機确實是報平安,但任何‘安全’都是有相對時效的,不是嗎?”
“什麽意思?”
“到了該回家的時間沒回家,第一樣物品報平安。”杜白回道,“如果第二個時間點也沒回家,就該有第二樣物品了,不是嗎?”
副官下意識地看了看表。
“你在看表,你猜到了我設定的‘第二個時間點’,是嗎?”杜白雙手支在腿上,“那麽你再猜一猜,第二樣物品應該是什麽?”
七點三刻,杜白從沈宅大門走了出來。
沈家的車等在門外,這是準備送杜白回家的。還有一名信得過的士官跟着他,這是沈上校聽了副官的簡短彙報後親自指定的。杜白可以回家,但不能再去其他地方,這名士官正用于确保這一點。如果有必要,杜白必須馬上啓程再來;如果沒有必要,這名士官會按照命令按時自行離開。
杜白走過了前庭,穿過供人行走而單開的小門,在車門前站定,回頭看了一眼沈宅。
然後他坐上車,黑色轎車駛出了沈家的院落,開往清晨的霧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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