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1)
偌大的禮堂, 因為小乖這個問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聚集過來。
季初羽的耳根莫名有些發燙, 擡手接禮物的時候, 望着他幹淨修長的手指, 特意避開了一些, 捏着禮物一角接了過來。
一旁的年輕女老師視線在兩個人之間饒了個來回, 有些詫異又好笑地問小乖:“小乖為什麽這麽問?你知道男朋友是什麽意思嘛?”
小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問了一個問題, 就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
她無辜的眨了眨眼, 怯怯地回答:“梅梅老師的男朋友上次來也給我們帶禮物了,她說……男朋友就是老師喜歡的人。”
梅梅老師就是站在舞臺側面教聲樂的老師,聽到孩子們大聲提到她和男朋友,即刻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望着衆人笑了笑。
喜歡的人啊……
季初羽握着禮物的手有些緊,想了想, 覺得這個概念似乎離她有些遙遠。
她擡手把禮物遞到面前的小男孩手裏, 聽到身後的男人清冷低沉的聲音開了口:“不是。”
他直接否認掉了。
季初羽手裏一空,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指尖泛涼。
她低下頭, 沒什麽表情地繼續從購物袋裏拿出小禮物遞給身邊的孩子。
下一秒,身後的男人忽然彎下了身, 擡手很溫柔地摸了摸小乖的頭, 低沉清冷的聲音有些緊繃,但是難得帶了一絲壓低的暖意和鄭重:“現在還不是,但以後會是。”
這話一出, 空氣一下子凝固般沉默了幾秒。
小乖沒有聽懂,有些懵懵的抱着禮物,看着顧引川深邃的瞳孔裏溫柔的光。
稍微大一點的孩子已經開始捂着嘴偷笑起哄了。
Advertisement
禮堂裏的幾位老師看着這個好看的男人一臉坦然的說完這句話,有點小八卦的視線繞回到季初羽臉上。
季初羽手下的動作停頓幾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顧引川的意思。
她猶豫着,回過頭,看到顧引川像是絲毫不覺得自己掀起了怎樣驚濤駭浪的平靜臉龐,眼底顯出震驚和不解的光。
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孩子有些聽懂了,躲在後面一點的位置捂着嘴交頭接耳地偷笑。
田晚看着季初羽難得無措和疑惑的表情,視線移到顧引川坦然的俊臉,想了想,主動開口打破沉默的僵局。
她打圓場道:“拿到禮物的小朋友快去一邊拆禮物吧,看看你們初羽姐姐都給你們帶來什麽新寶貝了。李老師,你們也先休息一下啊。”
“好。”
這邊,拿到禮物的孩子們收到指令,也不再糾結于聽不太懂的大人們的事情,歡歡喜喜抱着禮物跑到一邊聚在一起拆盒子了。
田晚看着季初羽看過來的視線,笑了一下,往顧引川的方向瞟了一眼,聲音放低了一些,對着她開了口:“初羽,我也先去那邊忙晚會的事了。”
季初羽點點頭,望着田晚逐漸走遠的背影,心底裏那點異樣的情緒緩緩彌散開,變得不甚真實。
身後,顧引川已經又恢複如常地給孩子們派發禮物了。
他每一個都會停一下,問清楚對方的名字,然後摸摸對方的頭,才把禮物給他們。
看了一圈下來,季初羽甚至在想,只是這麽一遍,顧引川幾乎已經把每個孩子對號入座得記下了。
帶來的禮物很快派發殆盡。孩子們歡歡喜喜拆了新禮物,聚在一起分享着一切玩鬧。
季初羽閑了下來,看着禮品袋子裏最後的一個黑色的禮盒,視線定格了兩秒,伸手從裏面拿了出來。
這是她昨晚回去以後特意給顧引川準備的禮物。是昨天的擁抱過後,她自己允諾的禮物。
其實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季初羽長這麽大,還沒花心思給某個特定的人準備過禮物。
她自己的生日什麽的,自己都不是很在意怎麽過。
但是,顧引川自己提到了禮物的事,而她自己又格外在意昨天的擁抱和他看着萬家燈火時寂寥的神情。
好像一個黑暗中踽踽獨行的人,忽然走向了她,然後問她,可不可以抱抱他。
可以。
季初羽那時候好像如是回答。
脫口的那一刻,好像忽然對他負有了某種責任。
原本她想的只是在給孩子們分發完禮物之後,很順手地把這個遞到顧引川手裏,也說一句聖誕快樂,然後就能了結的事,卻因為他剛剛不知玩笑與否的話而變得艱難和尴尬。
顧引川手下也空了下來。
他高大的身影只是很随意的站着都很吸引人的目光,出衆的五官帶着很淺淡的神情,似乎因為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詢問視線落回到季初羽身上。
這給了季初羽開口的契機。
她停頓了一下,沒再糾結之前的事,擡手把小盒子遞了過去:“引川……給你的。”
顧引川修長的指尖有些遲緩地伸出了,抓住了盒子一頭,視線卻始終落在她的臉上的。
季初羽即刻松了手,解釋:“聖誕禮物。昨天答應要補給你。”
“謝謝。”顧引川低低沉沉的道了謝,視線落回到手中的小盒上,似乎覺得有些不夠真實,聲音也變得更加緩慢,“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當然。”季初羽點頭,看着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打開盒子,手下意識地攪在了一起。
莫名的有些緊張,她垂下頭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無端開始解釋:“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你如果不喜歡,就丢一邊就好了。”
顧引川這樣的人,應該什麽也不缺,什麽也不需要吧。
季初羽開始覺得自己是失去理智做了一件傻事了。
那邊許久沒有聲音。
隔了會兒,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到顧引川盯着手中的禮物一直沒動,似乎陷入了沉思。
感受到她的目光,顧引川終于回過神來,緩緩擡起視線望向她。
“很特別,初羽,謝謝你。我很喜歡。”
季初羽看到他眼底湧動着的漿般的熾熱。
似欣喜,更像黑暗中人看到光芒的對待救贖的感恩。
顧引川的手小心翼翼地拎起了裏面的禮物。
是一條手工做的小手鏈。
季初羽平時裏喜歡做一些小手工,以前會做一些純手工項圈名牌之類的,出售給寵物店的顧客,還有給孩子們做一些小禮物。
她昨晚想了好久不知道送顧引川什麽,看到自己打包帶過來的小工具的時候,忽然想到了。
手鏈是編織好的黑色皮制的,不是很張揚,簡單低調,并不顯廉價。
季初羽給上面鑲嵌了一個純手工打磨的銀制中國畫的小河流的飾品。
引川。
不知道為什麽,季初羽在想要雕刻什麽圖案的時候,念着顧引川的名字,忽然想到了忘川。
昔人苦飲忘川水。
就是不知道男人會不會介意這些小玩意。
正說着,顧引川已經伸了手過來,另一只手遞了手鏈來。
季初羽想到昨晚顧引川幫她戴上的項鏈,擡手接了過來。
拆開扣環,把男人手腕處的衣服掀起一些,輕輕繞過他的手腕,皮膚難免的擦碰上,季初羽指尖發燙,看到了他手腕處已經泛着月牙白的傷痕。
應該是陳年的傷口,經過歲月的洗練和淡化,還是留下永久無法去除的月牙白。
落在他白皙瘦削的猶如雕塑家的藝術品的手腕上,格外紮眼。
季初羽的手停頓一瞬間,指尖扣上環扣的瞬間,手已經先意識一步,輕輕落在那些交錯的月牙白上。
指尖觸到的是清晰的溝壑,帶着真實存活的皮膚暖意。
這樣的縱橫交錯的傷疤……是常年自殘留下來的印記。
顧引川卻像是被她指尖的涼意冰了一下,倏地往後撤了一下,擡起另一只手下意識地遮住手腕,反應過來後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薄唇張了張,聲帶有些發緊:“……很好看,謝謝。”
男人聲音有些緊張和沙啞,帶着幾分孩子氣的無措,強裝鎮定也無法完全掩飾。
季初羽後知後覺自己的冒犯,收回了手,垂了下來,交握在一起,聲音放輕了一些:“你喜歡就好。”
顧引川是真實的生病了的。
季初羽忽然清晰地意識到這件事。
這段時間正常和平到不真實的生活,讓她幾乎忘記了,這個男人有着深重的躁郁症,而他被這個病症折磨了很多年。
季初羽自己是學心理學的,結合她之前以及剛剛看到的,忽然覺得心髒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初羽姐姐!”
剛剛跑去走廊拆禮物的小胖已經戴起了毛線帽子,從禮堂外蹬蹬蹬地跑進來,站在門口,焦急又興奮地沖着她招手:“一起打雪仗嗎!”
打雪仗……以前下雪天的時候,季初羽偶爾會帶孩子們在院子裏堆雪人,但是無虞市這邊下雪不多,而且多數不會很大,不等人家戲耍就會消融殆盡。雪人一般也只是個迷你版的象征,後期,季初羽也就也偶爾帶着他們打雪仗玩鬧過的。
朵朵身體不太好,就待在屋子裏,乖乖的趴在陽臺窗戶上看着他們玩,期待着小胖偷偷捏一個小雪球,進去給她摸一把這冬天裏潔白的涼意。
正好這邊兩個人剛剛的氣氛詭異到無言。
季初羽點點頭,很快回答:“好,就來。讓弟弟妹妹們多穿點,戴好手套。”
那邊,小胖歡呼一聲,往樓下跑去,通知大家。
季初羽唇角的笑漾開,偏過頭,就發現顧引川的視線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想到前一刻的事,她被盯得耳根發熱,開口告知他:“我去陪孩子們打雪仗。”
……說這個幹嘛,剛剛她和小胖的對話就在他面前,他又不是聽不到。
季初羽有些懊喪地捏了捏手指,後悔自己這多此一舉的同時,又在疑惑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
顧引川倒是不甚在意。
他有幾分珍惜和小心翼翼地拂下袖口,遮住了她剛剛給他戴上的手鏈,也遮住了那陳年的月牙,順着她的話點了點頭:“我也一起。”
“……啊?”季初羽怔了片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很快又覺得自己這反應像是拒絕,因為顧引川有些警惕的眼神又看了過來。
咽下嘴巴的疑惑,她點頭,“好啊。”
福利學校所處的位置臨近市中心,周圍環境相比田晚之前的小院子而言熱鬧喧嚣了很多,但是好在鬧中取靜,又是特殊教育學校,光顧的人很少,所以相對安靜平和許多。
樓下的孩子們已經都穿上厚厚的棉服,戴着毛線帽和手套,玩作一團了。
季初羽從田晚那邊拿了一副手套,站在大樓門口看着,心情莫名也跟着愉悅起來。
她才邁了一步,身後的腳步聲随之追上來。
下一秒,季初羽脖頸上落下一條溫熱柔軟的圍巾,溫柔的把她圈禁。
季初羽轉回身,看到男人正低垂着眉眼,好看的手握着圍巾的兩頭,很輕柔地在她脖子上繞了一圈,然後在她面前把圍巾兩端交疊繞過,系好。
季初羽呆愣地看着他,發現他脖子上有一條同款深灰色的圍巾,而她脖子上是米色的。
這個男人……什麽時候準備的這些啊。
季初羽內心嘀咕一句,看着面前的手遠離,然後頭頂傳來他低沉悅耳的聲音:“好了,走吧。”
走吧。
這句話像是有魔力,好像他們約定好了一個方向,只需一句話,就一起向前一樣。
确實是有魔力。
季初羽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和顧引川并排走到了孩子們的簇擁中。
小胖已經興致勃勃地團了一個不小的雪球,然後咧着嘴笑開了:“初羽姐姐快點哦,我們等你準備好開始。”
季初羽的下巴被圍巾遮了一半,習慣性地提醒:“玩的時候注意安全哦。”
孩子們整齊地應了一聲,雪仗就此開始了。
季初羽聽着孩子們的歡鬧和叫聲,也跟着笑了,吸進了一口沁涼的空氣。
她蹲下身去,從縱橫交錯的腳印間沒有被踩踏過的雪地裏捧起一捧雪,像是在精心準備一道美食一樣,認真的團成一個很規整但是不是很紮實的雪球,這樣打到人身上不會太疼。
季初羽團好雪球,興致勃勃地站起來,才轉身要尋找“攻擊”目标,一下子和身後男人的高大身影撞個正着。
季初羽緊張地看一眼手裏的雪球沒有碎掉,視線落回到男人身上,他大衣袖子上沾了她手上的雪球邊沿,白色的雪屑在神色的大衣臂彎處格外顯眼。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沒有理會大衣上的痕跡,季初羽才想道歉,視線順着落在他的手上,停住了。
顧引川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戴上了一雙黑色的手套,修長的手指被黑色的手套包裹着,不僅沒有顯得臃腫,反而顯出幾分乖戾矜貴的氣息來。
他的手心虛握着一個不大的雪球,形狀很漂亮,看起來是他剛剛蹲身下去團好的。
季初羽有片刻愣神,緩慢消化着這個整天在別墅裏待着畫圖的矜貴清冷的男人,此刻正無所顧忌地從地上捧了捧雪,然後還有模有樣的,像是雕塑家做藝術品一樣團了個雪球這個事實。
身後的球球老遠就興奮地喊出聲:“初羽姐姐,準備好接招啦!”
季初羽才聽到他的聲音,就感覺到小孩已經在尾音落下的瞬間将雪球抛了過來。來不及回頭确認方位,她只能下意識地擡起手臂擋了一下頭。
有什麽擦着耳際飛過,然後砸在了人的手臂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落在了地上。
季初羽縮了縮脖子閉眼躲過,感受到細碎的雪花擦着臉頰劃過,沾到了睫毛。
她睜開眼睛,涼意略過,沒感覺到手臂被擊中的沉悶痛感。
眼前橫亘過一條穿着風衣的修長手臂。
季初羽的手臂緩緩松垂了下來,握着雪球的手沒什麽實感,動作間,眼角的餘光順着就瞥到顧引川伸到自己臉側,替自己結結實實擋下了那個雪球。
心髒莫名地漏跳了半拍。
季初羽才要小聲道謝,已經又有一個雪球裹挾着寒意擦着空氣自耳邊略過。
她只來得及偏頭躲了躲,視線所及處,顧引川修長的手臂再度伸手格擋,雪球砸到他手臂上,爾後留下一個很深的印子,散開來,落到了地上。
顧引川的反應極快,再一次幫她擋了下來。
男人穿着深色風衣,長身玉立地站在她面前,高出她一頭多,這樣隔擋兩個雪球的後果,看起來就像是把季初羽圈在了懷裏。
冰天雪地裏,空氣陡然升溫。
周圍孩子們的笑鬧聲像是被屏蔽一樣逐漸遠離。
季初羽漸漸地開始聽到胸膛內鼓動的心跳聲。
顧引川離得很近,近到季初羽恍然間覺得,這份鼓噪的心跳,會穿過肋骨和胸膛,然後透過帶着涼意和雪屑的空氣,遞送到他的耳邊。
連同她的某些自己都不曾懂的躁動和不安。
“今天不用上班。”顧引川就保持着這個貼近她甚至類似圈着她的姿勢沒有動,深邃的視線有些直接而又熾熱地落在她的臉上,“但是你是不是又忘了,有一項工作,在哪裏都可以完成的。初羽。”
他溫柔喊出她的名字,壓低回落的尾音,像是繞到她脖頸之後抓住她最敏感的神經。
——頃刻提醒了季初羽應該進行的是哪項工作。
向他表白,此刻,在這裏,在離他這麽近的位置上。
耳根還在漸次發燙,灼熱蔓延至臉頰。
明明是平時打掃完或者做飯後,甚至離開前随口說的話,這次忽然變得有些難以張口。
孩子們的笑鬧聲和雪球擦肩而過的呼嘯聲交融着,已經離的很近。
顧引川很自然地手腕一彎,又幫她擋掉一顆呼嘯而來的雪球。
這一下,是紮紮實實地把她圈禁在懷裏,退無可退了。
樓上的視野應該很好,周圍空曠的操場應該也是。
季初羽承受不了更多,尤其是在想到他剛剛在樓上說着“以後會是女朋友”這樣的話之後。
她眨了眨眼,挂在睫毛上的雪花漸次融化,男人英挺的面龐更加清晰地展露在她面前。
沒再猶豫,季初羽深呼吸一口氣,開了口:“引川,我喜歡你……”
尾聲有些難為情地收短,她自己緊張到沒有察覺。
顧引川的視線沒有收回,膠着在她的臉色,幽深的眼底,有光在流轉。
身後呼嘯着有雪球襲來,伴随着小男孩後知後覺的驚呼:“初羽姐姐小心!”
季初羽來不及反應,只感覺到男人另一只還在她身側的手頃刻上移,落在她的腦後,因為承受雪球的撞擊,那手心隔着手套緊緊貼在了她的後腦勺上。
下一秒,顧引川手下用力,季初羽的頭借着他的力道,這下是真的被他擁在懷裏了。
顧引川的動作很快。
沒等季初羽反應過來,呼出的熱氣帶着酥癢,已經落在了她的耳邊。
“我知道了。”第一次,他對她每日的表白有了很直接的言語上的回應。
季初羽渾身猛地一震,察覺出哪裏不對勁的時候,再做出任何反應都顯得遲滞一步了。愣神間,聽到他呵出的熱氣過後的下一句。
顧引川深吸了一口氣,手下的力道不自覺的收緊,鄭重其事間,聲音低沉的不像話,帶着隐忍和委屈在她耳邊呢喃:“我也是。”
腦後再度有什麽擦着空氣迅速地被擲出去,季初羽的臉倏然間好像貼上了顧引川的大衣,在他最靠近心髒的位置。
她像是經歷了一場錯覺,反應過來的時候,顧引川已經遠離了。
身後,剛剛對着她的腦後抛了那個雪球的小胖被砸中了屁股,“哎呦”一聲,捂着屁股龇牙咧嘴。
周圍人頓時笑開了,鮮少有人在意這邊的暗潮湧動和剛剛發生的事。
小胖丢完雪球本來想溜,驟然被砸中,肥墩墩的身體回過頭來,看到身後的小康,以為是小康對他砸的,蹲下去較勁般地攬一大團雪,奮力團新的雪球。
一群孩子笑鬧作一團。
季初羽捂了捂狂跳的心髒,回過頭,看到身後抱着文件夾,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是眼底的震驚遮掩不掉的徐鶴。
注意到季初羽瞥過來的眼神,徐鶴輕咳了咳,攏了攏懷裏的文件夾,恍若什麽都沒看到一樣,很平常的和她打招呼:“初羽。”
季初羽才點了點頭,徐鶴忌憚地看一眼她身旁手裏已經又攏了一個雪球,還蓄勢待發地颠了颠的男人,迅速交代自己的來意,以便開溜:“我來學校這邊找校長确認一下幾個文件。先走了,回見。”
說溜還溜得真快。
季初羽目送着徐鶴略顯急促的腳步和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涼氣,還沁在肺裏,背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個雪球。
悶悶的撞擊在後心口的位置,讓她呼吸一滞。
季初羽擡頭,看顧引川伸到一半來不及擋住的手。
他看着她錯愕的神情,活動了下手腕,把手中将将團好的雪球對準了她身後小滿扭扭晃晃要跑路的屁股——
——
雪天裏還是冷的。
饒是追逐打鬧着活動間暖了不少,顧慮着孩子們的身體,只玩了一個多小時,季初羽就開始讓孩子們休息一下回教室暖暖了。
剛好聲樂老師也來尋孩子們吃午飯然後繼續彩排節目了。
季初羽呼出一口熱氣,下巴和脖子蹭到脖頸間溫熱柔軟的圍巾,視線不免瞥向一旁也休息下來的男人。
顧引川黑亮的發梢反射着陽光,眼底也猶如星辰閃耀。
他今天跟着孩子們也盡興不少,季初羽還沒見過這樣子的他。
不似躲藏在別墅裏的那個冷峻或者神秘的男人,也不似初見時有些奇怪的男人。
就好像……只是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在代替兒時的自己很盡興地玩耍一場而已。
他擡手拍了拍深色大衣上的雪漬,不甚在意地擡頭,嘴角和眼底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起,一下子映入了正在盯着他看的季初羽的眼底。
季初羽像是行走在黑暗雪原的行人,陡然間被暖亮的陽光照着,渾身都猛地一震,那光亮仿佛刺眼到難以直視,她搖擺了一下,移開了目光。
徐鶴去談了很久的事情。
時間已近中午,季初羽和顧引川一前一後并排走在走廊裏,有孩子們熱情拉着季初羽,問她和大哥哥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顧氏名下的福利院,夥食自然是不差。
季初羽本來就在吃喝上面沒有什麽講究,之前她和田晚再怎麽盡全力想給孩子們吃得更好,終究比不上這裏營養師的調配和專業廚師的烹饪。
但是看一眼身旁沉默的男人,季初羽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我和大哥哥還有別的事,等下次來,我一定陪你們一起吃飯。”
“好——”
目送着孩子們三三兩兩跑遠。
季初羽回過頭來,試探着看着身後的男人,想了想,彎了彎唇角,語氣放得更輕,詢問他:“中午想吃什麽?”
顧引川面上沒什麽變化,看着她,聲音低沉微震:“都可以。”
季初羽偏了偏頭,建議:“那,回別墅?”
男人眼底的深沉明顯流轉了一下,溢出一絲清淺的光。
季初羽唇角的弧度擴大,摸清了他的心思,語氣也輕松愉悅了許多:“我給你做。”
午後的雪天裏,還是有些許微風。
詢問了下辦公室的老師,田晚還在和徐鶴談事情,季初羽不好意思打擾,就讓老師轉告一聲,自己先走了。
并行者下了樓。
司機已經在校門口等着了。
季初羽很自然地和門衛打了招呼,門衛認出了他們,微笑着回應過後,按着遙控,打開了大門。
折疊門緩緩拉開,季初羽擡眼看着熟悉的黑色車輛,有些疑惑地微微蹙了起眉。
原本應該冷清的校園門口,莫名聚集着一堆人,有的人甚至扛着笨重的攝像機,還有些誇張地拿了話筒,上面隐約可見是一些媒體的标識。
那些人聚在一起,幾乎将那輛黑色的車圍在了中間。
看這陣仗,路過的行人也不少好奇駐足的,似乎想看看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能引來這麽多媒體記者。一般情況,不是什麽明星的到來,也該是重要角色的莅臨了。
原本清冷的校門口,忽然就彙聚了衆多人的目光,夾雜着議論紛紛的人聲,難得的熱鬧起來。
季初羽和顧引川才邁步走了出來,人群中兩個拿着話筒的男女率先把發現了他們,互相拍打着自己攝影師的肩膀交頭接耳着,争相告知。
像是在平靜的水底炸開一顆水雷,層層漣漪裹挾着湧泉從水面翻湧而來。
很快,那邊人的視線都彙聚。
季初羽蹙着眉,才覺出事情不對勁,那邊人已經吵嚷着推搡着往這邊湧過來。
顧引川好看的眉眼也皺了起來,第一反應是擡手把她遮擋住,牢牢地護在自己身後。
短短幾秒,局勢一下子變得不可控起來。
像是舞臺上的燈光盡熄,轉瞬亮起一束追光燈到了這邊,一下子照的燈光正中央的季初羽和顧引川無處遁形。
面前的記者高舉着話筒收音器和相機到顧引川面前,距離近到很有侵犯性,顧引川因為不适,眉頭蹙得更深,眼底的光也凜冽地沉了下去。
“這就是顧氏總裁的獨孫吧?”
“你就是顧氏未來的接班人顧引川先生吧?”
“先生,請回答一下,你是顧引川嗎?”
坐在後面車裏的四個保镖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反應很快的出來沖了過來,用身體和手臂把烏泱泱的記者團隔了開來。
饒是如此,記者們還是像是看到大片魚餌的魚餌,沖湧着在保镖和保安的阻隔間,伸長着話筒和攝像機,咄咄逼人地戳在了顧引川面前。
顧引川像是畏懼了這群人的逼近,他高大的身形緊繃着,需用盡全力才能夠讓自己筆挺地站着,不要轉身逃離。
季初羽的視線往下,看到他原本白皙修長的手指死死握成拳,在寒風中有逐漸泛紅的意味,指節卻因用力而泛着不健康的白。
“顧先生,您離開中國已經十年了,這次回國,是和繼承顧氏家業有關嗎?”
“顧先生,請問你在國外這段時間都在做些什麽?”
“你是因為當年的事才躲出國避風頭的嗎?”
“顧先生,請你回答一下我們的問題——”
一字一句,都像是要将人拆了吞入腹中的逼迫。
停在季初羽視線內的拳頭微微晃動了一下,輕輕碰到了她的手背,下一秒,那拳頭像是自己有了意識,于深海中找到了救贖,張開來,把她的手掌裹覆在裏面,死死地收緊。
季初羽的手被握得生疼,但是她自己微微蹙着眉忍住了,沒有掙脫。
只因那人的手掌微燙,帶着顫意,指尖卻冰涼。
從守護,變成了求助。
他在恐懼。
季初羽的頭腦下意識的做出了分析。
“當年顧先生抄襲并且霸淩同校女生後出國,是迫于輿論壓力嗎?”
“據說那名女生随後也轉學了,消失在大衆視野裏,是顧氏花錢擺平的嗎?”
“顧先生這次回國,是覺得事情已經平息了,所以來接管顧氏的嗎?”
“顧先生當年還侵犯了那位少女,這件事也被顧氏擺平了嗎?”
“顧氏是我市最大的企業了,這樣不會對顧氏的聲譽造成影響嗎?”
“顧引川先生,請回答下我們的問題,我們是無虞晚報的——”
“顧先生——”
“……”
這些刺耳的聲音如同洪水猛獸裹挾而來,将顧引川和季初羽徹底淹沒。
季初羽感受到顧引川指尖無意識的收緊,再收緊,緊到她自己連痛都感覺不到,只剩下滿指尖的冰涼,分不出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學校的門衛看情況不對,也緊急喊了學校的保安出來,和四個保镖們一起把湧過來的記者們擋在外面。
呵止聲和吵嚷聲夾雜着,震得人頭腦和耳鼓膜發漲,四處的快門聲在頻繁刺眼的閃光燈後響起,季初羽有些嫌惡地偏頭眯了眯眼,卻看到顧引川正微微垂着頭,死死盯着地上某處,巋然不動,像是驟然被丢進極寒而凝固的雕像一樣,逐漸失去了生命和意識,一動不動。
指尖的涼意向身體四處蔓延,季初羽聽到一個熟悉得讓她渾身寒戰的聲音于人群中突兀地響起。
“顧先生,我是十年前跟進抄襲和校園霸淩那件事的記者劉冉。十年時間過去了,當初顧氏承諾會保證女孩的安全和隐私,請問你本人了解受害女生近況嗎?”
一口一個受害人,言之鑿鑿切切。
季初羽的寒毛頃刻間戒備地豎了起來,連同她埋藏最深的聯結恐懼的神經。
這個聲音……已經十幾年沒有聽到了。
季初羽的指尖在以更快的速度冰涼下去,她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她死死抓住了顧引川,還是顧引川在更緊地抓着她沒有松手了。
——“剛剛打撈上來的死者是你的父親嗎?”
——“是你爸爸讓你等在車裏的?他下車是和誰見面了,你知道嗎?”
十幾年避諱着沒有見過面,刻意不去聽不去看,她還是這個老樣子。
短短幾句話,就能讓人如墜冰窟。
劉冉。
季初羽死死咬着牙齒,才沒讓自己發出一個音節。
這個名字,她在過去的十幾年裏銘記于心,想過要忘了,但卻像是刻進了骨髓寫進了基因,只需一個聲音,就能把她一瞬間拽回到當時的場景裏。
顧引川倏地松開了她的手,季初羽感受到他原本幹燥溫暖的掌心泛出的汗,終于弄懂了,現在是她抓着顧引川的手不放了。
季初羽的視線轉向顧引川,看到他終于擡起了頭,視線望向舉着話筒的劉冉,眼底染上了猩紅。
季初羽的視線順着他的目光落到劉冉身上。
有18年了吧。季初羽看着不遠處的女人,想着第一次見面,她從車門縫裏伸進一個細長的話筒,然後唇角微微上揚,問她那兩個問題。
她變化不大,只是眼裏的精光比那時更加犀利明亮,頭發依舊是幹淨利落的短發,天生的唇角微微上揚,莫名帶着一股讓人不适的嘲諷感。
感受到季初羽的目光,劉冉順着往她這裏看了一眼,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眼底再度閃現出第一次見她時的敏銳和興奮。
果然,下一秒,她話鋒一轉:“請問你旁邊的女士是你的女朋友嗎?”
“你女朋友知道你曾經做的那些事嗎?還有被你侵害過的顏小姐。”
一石激起千層浪。
記者的目光和鎂光燈瞬間注意到被顧引川護在身後,還牽着他的手不放的女人,下一秒,對着季初羽狂轟濫炸的拍照和發問就接踵而來了。
“這位女士麻煩你回答一下我們的問題。”
“請問你和顧先生到底是什麽關系?”
“女士,請你回答一下,你和顧先生是在國外認識的嗎?”
“你對這位顧姓先生的人品有過了解沒有?”
“你是不是本來就是圖顧家的地位和錢而已?”
季初羽因為被快門瘋狂閃過而蹙起了眉。
旁邊早已有了退意的顧引川卻忽然轉過了身。
他眼底的猩紅還未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