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1)
季初羽約的地方在無虞市的藝術區。
徐鶴下了車, 就看到她穿着不是很厚的風衣,站在一家叫“致愛”的咖啡館面前。
季初羽旁邊立着一個黑色的畫袋, 不小, 裏面撐起長方形畫框的形狀, 她嘴都凍得有些白了, 卻還在那裏執着站着。
徐鶴快步走過去, 語氣裏有些擔憂:“怎麽不進去等。”
他指身後的咖啡館。
“不是這裏。”季初羽搖頭, 傾身去拎地上的畫袋:“在隔壁。”
徐鶴看到她凍得僵硬泛紅的指尖, 先一步拎起了地上的畫袋,語氣放輕了些:“我來吧。”
季初羽擡眼看他一眼:“謝謝。這邊。”
徐鶴跟着季初羽的腳步,繞過玻璃窗裏三三兩兩喝咖啡和下午茶的人,兩人停在了旁邊的畫廊面前。
她擡頭,視線看向了走廊頂部漆着的藝術感十足的門牌:15歲·顏。
徐鶴愣了一下,在季初羽快要跨進去的時候, 擡手攔了一下:“初羽, 你……”
季初羽回身看向他, 空洞的眼底有着某種執拗,她這段時間也瘦了很多, 原本就大的眼睛鑲嵌在小臉上,沒有神采, 更顯空洞。
“跟我來, ”她執拗的像是面前只有這樣一條路,而這扇門後有關于一切的答案一樣,“我知道為什麽會有那副畫了, 引川房間裏那幅。真的,我知道了。你跟我來。”
她重複着,話裏竟有一絲懇求。
徐鶴不自覺地蹙眉,手臂微垂的瞬間,季初羽已經推開畫廊的門走了進去。
傍晚時分,畫廊裏有少數幾個人,在三三兩兩的看着牆壁上挂着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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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初羽就這樣沿着燈火通明的畫廊往裏走。
牆上的畫都是很大一幅的,挂在純白色的牆壁上,每經過一幅的時候,都讓人很難忽視。
季初羽邊走,視線邊不受控地落在那些畫上。
終于,她倏地停在了整條長廊最大的那副畫面前。
畫面上,是露天走廊的一根欄杆,有個黑色襯衫的少年閑閑的用肘部撐着欄杆,面對着畫面,笑得很張狂,眼尾上揚着,眼底有一顆淚痣。
而他旁邊,是一個穿着白襯衫的少年的背影。少年手裏拿着畫架,正在專注地速寫,被他擋住了,只看得到畫面露出來的半個遠山和一棵樹。
這幅畫的下面貼了僅供展覽的字樣,介紹的畫名是《15歲的顏》。
大概就是這個畫廊名字的由來。
整個畫面的色調和構圖都偏溫暖,像是能照亮世界的光亮。
經理人看她在這幅畫面前駐足許久,禮貌的介紹:“這幅畫是我們畫家Jenny的私藏,僅供展覽。也是這個畫廊名字的由來。”
季初羽回頭,經理人沖着她很友好地笑了一下,轉頭看向不遠處緩緩走來的纖瘦女人,喊她:“Jenny,Jason太太想見一下畫《Home》那副畫的畫家。”
女人聞言走近了,看到季初羽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她很友好地笑了一下,鬓角的櫻花顯得格外妖嬈,像是在風中搖曳了一下。只一眼,她收回目光,順着經理人所指的方向就要走過去。
季初羽深深吸了一口氣,倏地轉身,望着女人的背影開了口:“顏小姐。”
女人倩麗的身影一頓,很快緩緩轉過身來。她眼底閃動了兩下,顯出一絲猶豫和疑惑,很快穩住情緒:“抱歉,你認錯人了。”
季初羽偏了偏頭,沒有被她的話勸退,眼底平靜無波:“是嗎?顏右小姐。”
女人眼底的慌亂一閃而過。
恰好徐鶴走了過來,季初羽直接從他手中奪過了畫袋,拉開拉鏈,一把抽出了裏面的畫,在女人面前展露無疑。
畫面上的女子太過明豔,即便是在雨天裏,色調和構圖也襯得整個畫面都很唯美驚豔。反而讓畫廊裏左右的畫作都失了色。
季初羽動作很快,甚至對于手裏的畫作而言有些粗魯。
徐鶴甚至都來不及攔:“初羽……”
季初羽抓着畫作,偏頭看一眼畫上的少女,再轉頭看向面前臉色有些發白的女人,聲音沉靜得近乎沒有情緒:“這是……我在引川的房間裏找到的。畫上的人是你吧?顏右。”
經理人看到這幅畫的眼神有些震撼。畫面上,那張明顯受傷了、五官卻仍清晰可辨的臉,确定是顏右無疑,只是還帶了一點青稚。經理人沒有敢說話。而且,從他專業性的角度來說,這幅畫比整個畫廊的鎮店之寶的構圖技巧和藝術性都要高出許多。
季初羽視線一直盯着顏右,語調決絕且篤定:“之前往麗水居的公寓寄邀請函的人,也是你吧?前不久,你還……去找了他。”
顏右眼底的情緒有些潰散,她求助的看向徐鶴,似乎急切地想要逃避:“徐特助……”
徐鶴眼底的神色也有些沉了下來,他拉了拉季初羽的衣袖,勸阻她:“初羽,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等下我給你解釋。”
解釋?
徐鶴的聲音格外冷靜,像是早就知曉了顏右在這個畫廊,知道她在讓顧引川犯病以後,一個人還好好的在這裏。
視線對上他的,季初羽确定了,那不是好像,徐鶴他是真的知道。
季初羽眼底有些不敢相信,回頭望着徐鶴,像是看着一個叛徒:“徐鶴……你、你早就知道她在這裏了,對嗎?”
徐鶴的臉色一瞬間有些尴尬。
“這些日子,引川被逼犯病,一個人在別墅忍受着折磨,她卻好端端的在這裏,什麽事都沒有。你都是知道的?”
尾音輕到幾乎失聲。
畫廊裏其他看畫的人已經把視線都聚焦過來,季初羽格外執着,好似非要讓顏右在這裏承認一切,來讨一個或許本來就不存在的公道一樣。
徐鶴把視線放到顏右臉上,沉聲問:“換個地方說?”
說是詢問,那語氣稱為要求也不為過。
顏右愣怔了一下,回頭對着經理人交代:“你先去告訴他們我有急事,畫的事情,等稍後再說。”
經理人點頭,逃避似的轉身走了。
顏右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氣,斂了氣息,看她:“你好,請問你是……”
“季初羽。我是引川的女朋友。”
顏右臉上有片刻錯愕和失神,很快被她遮掩過去。她移開視線,擡手示意畫廊鏡頭的畫室:“季小姐,能借一步說話嗎?”
季初羽從徐鶴手中抽出衣袖,再看他的眼神有些戒備:“我和她單獨說。”
徐鶴眼底有些為難和遲疑:“初羽——”
季初羽看着他,眼底的懷疑和憤怒擴散開來,情緒也跟着有些激動:“是她讓引川犯病的!你怎麽能……怎麽可以……”
季初羽死死捏着拳,忍住了聲音裏的激動和哽咽:“這幾天,我就只能一個人胡思亂想,什麽都不能做。不知道他好不好,也不知道他哪裏不好……我什麽忙也幫不上。徐鶴,你明明知道她就在這裏,卻什麽也不做嗎?”
徐鶴看着她痛苦到失聲的樣子,嘆息一聲,輕聲坦白:“初羽,這件事……引川他也知道的。”
季初羽的唇失了血色,緩緩翕動一下,後面的話全部忘了說。
“上次,顏右來找引川的時候,他就都知道了。”
季初羽失了血色的薄唇翕動了一下,看着徐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她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顧引川親手斬斷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她已經沒有資格和立場管這些了。
那天怎麽就沒有多看一眼,沒有早點回去陪陪顧引川呢。
如果她能早點回去,也或許顧引川就不會犯病了的。
“初羽……”徐鶴看着她失落的眼神,緊了緊拳頭,嘆了一口氣,勸慰,“有時候,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們找了他們十年,這十年試過無數的方法,也沒能讓引川好起來。也許,這是最後的機會。”
“引川他……是希望你能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不想你再摻和進這些事裏面,才放你走的。”
季初羽不想再聽。
她轉身,徑直往顏右剛剛所指的方向走去。
顏右猶豫地看一眼徐鶴,趕忙追了上去。
她穿了半高的高跟鞋,一路踩的響亮地小跑過來,在季初羽走過頭之前指引她:“季小姐,這邊——”
季初羽猛地停住,深深吸了一口,稍稍平緩了胸口的郁結,緩緩松開拳頭,折身走了進去。
顏右輕緩地自後關上了門,走了過來,語調輕柔地招呼季初羽:“請坐。季小姐喝咖啡嗎?還是茶——”
季初羽徑直打斷她的話:“不用了。不如顏小姐也開門見山,我們把話都講清楚,也省的彼此添堵。”
顏右正要倒咖啡的手一頓,緩緩回落回身前,她擡起眼皮,問:“季小姐想知道些什麽?”
“所有的一切。十年前,你為什麽要陷害引川,為什麽要突然消失,又為什麽現在突然出現——”季初羽目光死死盯着顏右,一向淺淡如水的眼底帶着銳利和不肯退讓,“你最好別撒謊,我懂點微表情分析,很可能會拆穿你。”
顏右塗了很知性的梅子色唇膏的唇翕動了一下,緩緩舒了一口氣,她沒有回答季初羽的問題,而是掀起眼皮,有些猶豫地問:“季小姐,你……真的是引川的女朋友嗎?”
“是。”想到徐鶴剛剛說的話,季初羽眸底顫了顫,語氣很冷,“你問這個做什麽。”
顏右絞着纖細手指,有些苦澀地笑了一下,微微低垂下頭,避開了她的視線:“我以為……他不會喜歡上誰的。”
季初羽沒聽懂她話裏的意思,只是直覺地覺得她這句話讓人感到不舒服,下意識皺起了眉。
顏右自覺唐突,很快整理好心情,恢複了溫婉的模樣:“我和引川高中就認識,這個……季小姐應該知道吧?”
她故意留了個停頓,視線看向季初羽,卻發現她沒有回答的意思。顏右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唇,接道:“因為辛銘的緣故,我們成為了朋友。引川他很善良,但是性格清冷,總是專注在畫畫上,不是很常和人交流。”
“顏小姐,我不是來這裏聽你追憶往昔的,”季初羽視線平靜幽冷地落在顏右臉上,一點沒有因為她這青春溫潤的故事打動,“我如果想知道我男朋友的過去,我自己會去問他。不需要聽你在這裏說,你說的我也未必信。也或者,顏小姐故意這麽模糊視聽,是想讓我嫉妒,還是誤會些什麽?”
顏右眼底的光顫了顫,不知是心虛還是什麽,有些不敢同季初羽對視。
季初羽沒有退讓或者就此放過她的意思,她微微偏了偏頭,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樣,望着顏右:“不過,顏小姐既然提到畫畫,不妨談談你抄襲、還把髒水潑到引川身上的事?”
顏右的瞳孔猛地震縮了一下,帶着點震驚和畏懼地看向季初羽,又在和她對視的時候下意識想逃。
“或者,”季初羽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說說你陷害引川傷害你的事?你說引川善良,是說他活該因為你們,這樣痛苦了十年嗎?”
顏右猛地擡起頭,有些急促而又無力地辯解着:“不是的,不是這樣……”
她的視線同季初羽的相對,忽然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顏右蹙着眉,眼底顯出些痛苦的神色來:“我現在說什麽,季小姐都很難信服了吧。”
沉沉嘆了一口氣,整理好情緒,顏右看着季初羽:“我……其實一直很仰慕引川的才華。說來慚愧,甚至到了嫉妒的份上,年少時候眼界窄,引川是我生活裏最耀眼的存在,我不自覺地嫉妒他的身世,嫉妒他的一切……”
“季小姐說自己懂微表情,應該也懂心理學的吧。我從小出生在一個很差的家庭裏,父親酗酒、賭博、家暴,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為不堪重負精神失常了。我父親……我其實不是很願意稱那個男人為我的父親,把他對生活和人生的不滿都發洩到我的身上,每天等待我的都是毫無緣由的打罵……這些,我知道季小姐也不感興趣。”
顏右緩緩傾吐了一口氣:“那次比賽,引川本來可以不參加的。我請求辛銘幫我和他商量過,引川也說過他可以不參加的……那是顧氏辦的比賽,拿到第一對他而言只是多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榮譽而已。他還有很多的機會和資源。但是,那場比賽對我不一樣,我可以拿到十萬的獎金,我幾乎可以脫離那個時候的生活環境,我的人生也可以改變……那份榮譽和錢可以救我的命。”
顏右苦笑了一下:“……我那時候從沒有懷疑過辛銘,我沒想到他在這件事上會騙我。畢竟那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引川可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在看到引川參賽了的時候,只感到無比的憤怒和難過,才會……聽信辛銘的安排,做了弊,陷害引川,從而讓自己拿到冠軍。”
季初羽的眉頭深深蹙着,拳頭也捏死,就這樣盯着顏右像是自白一樣對她說着這些話。
在阮教授的診所裏,她為別人做過不少心理咨詢,面對那些病人說出的再過分的事,她都可以理性客觀,像是一個專業到沒有私人感情的高級AI,從心理學角度分析。可是現在面對顏右說着這些,她卻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顧引川,想他面對這些無妄之災的時候是怎麽樣的心情,想着他這十年,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又是在怎麽的天氣和心境下熬不下去的……
心底的憤怒和心疼油然升起。
季初羽指甲嵌進自己手心,迫使自己清醒,問:“你是怎麽提前拿到引川的手稿的?”
顏右倏地擡頭:“辛銘給的。他那時候說了許多竄動我的話……引川他又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從來也不說什麽……我就只聽信了辛銘話,才有了後面的事……”
“我其實心裏也有怨,顧氏那麽大,顧家都可以收留辛銘,引川也可以待他像兄弟,辛銘整個命運都就此改變,可為什麽,不能只是在一次比賽上幫幫我……”
季初羽臉上的神情很冷淡,甚至對顏右而言有些默然。她沒有表現出同情或是震驚,反而淺淡的像是個審訊者:“你喜歡辛銘?”
視線追随着顏右頃刻變得躲閃的目光,季初羽改了自己的論斷:“你們在一起過。”
這次,她改用了肯定的語氣。
顏右的神色有片刻掙紮,終究還是默認了這件事:“辛銘他就是一個魔鬼,我才認識他的時候,他不是這樣子的……一直以來,他僞裝的都太好了。”
“我被他利用了。那次比賽也是,他借由我的原因,讓引川的人生有了污點,我事先真的不知道他會找記者來,把本來可以在顧氏內部解決的問題放到那麽大。大到當時的我根本沒法解釋無法反悔。”
季初羽沉吟了一下,驀的問:“他找的記者,你還記得名字或者所屬嗎?”
顏右愣了一下,猛然點頭:“記得,叫劉冉。包括後面的事,也多是經由這個記者的手,那幾年,她是無虞市非常有名的記者而且,她和辛銘的關系很不一般。季小姐……知道嗎?”
談不上意外,季初羽只是蹙着眉頭,像是意料之中,或者如她期盼中地聽到了這個名字一樣。
“知道。”季初羽很淺淡地看向顏右,“前不久的那些事,也都是劉冉經手的吧,包括翻炒十年前的事,并且還故意颠倒是非黑白。”
顏右苦澀的牽了牽唇角,卻不成笑:“對。包括後面……陷害引川侵犯我那件事,也都是在劉冉的引導中才變成了那樣的。”
“比賽那次,抄襲的醜聞爆出來之後,顧氏很快就開始介入調查和搜證。辛銘提前毀掉了引川的手稿,他告訴我說這樣就死無對證萬無一失了。但是我自己就是學畫的,我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一個人想證明作品是自己不容易,但是想證明一個作品不是她的,卻不難。事情一旦敗露,我本來就糟糕的人生,就徹底低賤到塵埃裏了……如果連畫畫這個唯一賴以生存的東西都失去了的話,我真的會活不下去的。”
顏右說着,聲音有些哽咽:“抄襲的事被曝光後,我父親又狠狠地打了我,那是他打的最狠的一次,或許是覺得我讓他蒙羞了,也或許是覺得我活着都是個累贅了吧……是辛銘趕過來救了我。我知道這樣說,季小姐可能很不屑,但是當時,辛銘是唯一趕過來那個泥沼救我的人。”
“他直接把我帶到了畫室,說這次一定要幫我曝光那個人渣,讓我不用再忍受這些了。”
顏右有些無力地擡手指季初羽的手,“就是季小姐手中這幅畫上的那個畫室。你手中這幅畫,是我之前請求引川幫我畫的,那天是我的生日。辛銘送我一件很漂亮的旗袍,長那麽大,我都沒有穿過什麽像樣的女孩子的衣服,我父親看到我穿的時候,不由分說地就打了我,他抓着我的頭往牆上撞,說我是不是也是瞧不起他,要跟着野男人跑——就像很多年前對我媽媽一樣。”
似乎想到當時的畫面,顏右擡手攏了攏自己的手臂,深吸一口氣。
“抄襲這件事鬧大,已經注定了我不可能再回到那個家裏,我會沒有命的。我被帶到畫室後,辛銘出去打電話了,說他一定會幫我解決好這件事,我那時候不知道引川也在畫室裏。他一直昏迷着,直到那些老師和記者沖進來的時候,才醒過來。”
顏右臉上有些苦澀,沒有直視季初羽的眼神,緩緩地說:“我也是那時才知道,這一切都是辛銘安排好的圈套,目的就是為了毀掉引川,然後剛好趁此逃離。我只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季初羽沒有懂,緩緩蹙起眉:“圈套?”
“對。”顏右終于擡起視線來,“辛銘早就計劃好了,利用我來毀掉引川。他對我家的情況了如指掌,知道如果抄襲的時候敗露,我肯定免不了一頓毒打,甚至會被打死……辛銘先是把引川騙去畫室,不知道用什麽迷暈了他——我被他帶到畫室的時候,引川還沒有蘇醒。他就告訴我,只要我配合他演完,什麽都不用說,他就帶我去美國,我們遠遠地離開這裏的一切,再也不回來了。我當時真的被打怕了,很怕死,就閉着嘴什麽都沒說。”
“為了做戲做全套,辛銘還是用凳子打了引川的頭……這一下打醒了引川,緊接着那些記者和老師就沖進來了。”
季初羽的眼底染着震驚,瞪着顏右,嘴唇都有些顫抖:“你是說……整件事裏沒有巧合,全部都是辛銘缜密布局好的?”
事實遠比她想象的更有沖擊性。
季初羽想到辛銘那張臉,忽然覺得這個人是那樣的可怕。
“是,我看引川的口供上,他一直以為是和辛銘約好的,在老畫室見面,他喝了辛銘給的水,緊接着就神志不清了。警察在調查中,還查過是不是他沖動犯罪後在潛意識裏洗腦了自己,不是的,他說的都是真的。”
“顧老爺子應該找過你,你也答應了要幫引川澄清了,最後卻失言了。”
顏右猛地擡起頭來:“我那時候被辛銘威脅了,他說我已經算是他的共犯了,是不可能逃脫法律的制裁的。顧氏給了我父親好處,他也到處在找我,我沒有辦法。辛銘說如果我那天不跟他走,顧氏不會管我一輩子,那麽下次我被打死,也再也沒有人會管了。”
“我……”她猶豫了一下,看向季初羽的眼底有些焦急和畏懼,“季小姐,事情發展到那個時候,已經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我那個時候也只是個孩子,只想好好活着而已。辛銘對我說,他可以帶我走,遠離這裏的一切。我們可以換個身份,去過全新的生活。”
“所以你逃了。”季初羽的語氣很肯定。
因為她的話,顏右沉默下來。她死死咬着下唇,臉色近乎蒼白,好一會兒才接着說:“我以為……引川的身後有他爺爺和整個顧氏,沒有什麽是他們擺平不了的。在美國那段時間,我無時無刻不活在煎熬之中,我偷偷上網查過國內的相關輿論,也看到了警方發布的公告,但是輿論還是沒有平息,我也試着聯系過引川,但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回應,被辛銘發現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失去了和外界的聯系,再之後,我就徹底失去了引川的消息。”
顏右的薄唇翕動了一下,緩緩低下頭去,聲音小到近乎自語。
“那麽你現在怎麽又想着回來了?”季初羽問,語氣沒什麽起伏,也沒有因為她的話生出任何同情的情緒來。
“辛銘他是一個很可怕的人。”顏右倏地擡起頭,望向季初羽,眼底有恐懼閃爍,不是裝的,“我也是從那件事開始才意識到這件事。他一直都很有野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任何人他都可以利用。”
“他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一切。從教唆我抄襲引川開始,這一切才剛剛開始,我就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他算準了事情會敗露,我一定會被我父親打個半死,而我那時候惟有向他求助。之後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他利用我的名義把引川騙去畫室,那些老師,記者……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一切都發生的剛剛好,近乎□□無縫。而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已經是局中的一個棋子,是他的共犯,無法脫身了。”
顏右牽着唇苦澀的笑了一下,眼底有些濕意:“這些年在瑞士,我過得每天都很煎熬,生活好像是從一個深淵跌入了另一個深淵而已。”
“你在撒謊。”季初羽眼神很冷很淡地看着她,不是因為憤怒,而是一種胸有成竹的肯定語氣,帶着點分析,“顏小姐知道自己撒謊的時候,有個習慣性動作,是摸自己左手腕上的手镯嗎?沒猜錯的話,是辛銘送給你的吧?”
顏右眼底的情緒猛地一震,有些忌憚地看着季初羽,腳步下意識地後撤,後背撞上飲水機,嗑出聲響,她下意識扶了一下,回過頭來,看着季初羽,沒有說出話來。
“你一早就知道辛銘的計劃了,不是嗎?”季初羽微微往前逼近了一步,眼底的光像是能看透人心,“但是,你太想逃離當時的環境了,太想和辛銘一起離開了,所以縱容了這一切。”
顏右臉色煞白,額頭沁出一層薄汗,她向後躲了一下,卻退無可退,只是搖着頭,有些無力地辯駁:“不……”
季初羽沒有理會她的辯駁:“也或者,你當時其實是認同辛銘的。同樣失去父母,引川卻可以輕易地擁有一切,你們卻好像怎麽努力也得不到任何,還要在自己困頓的生活裏苦苦掙紮,悲苦無渡。”
顏右像是被她戳中了一樣,死死咬着唇,移開了視線,沒再辯駁。
“如果沒有你這個當事人的刻意引導,辛銘真的是臨時單方面唆使你的話,單憑劉冉一個記者,事情不可能發酵成這個樣子。”看顏右張了張嘴,還想要反駁,季初羽直接堵死了她的話,“我看過當時的相關照片和資料,顏小姐沒必要在這件事上騙我。而且,我今天來,也只是為求一個真相。”
顏右沉默着,季初羽深吸一口氣,緩緩壓下了胸口的憤怒,問:“顏小姐逃了十年,這次突然回來,應該有自己的目的吧?畢竟,你現在的生活不錯,應該是你自己想要的。”
顏右死死咬着唇,看着季初羽,眼底有了畏懼和忌憚。
似乎在考量,她思忖了好久,幽幽的開口:“季小姐,既然徐特助信任你,那麽我想引川應該也是信任你的。”
“辛銘他……他在瑞士的時候,殺人了。”
說完這句話,顏右像是害怕空曠的房間裏還有人監聽一樣,小心翼翼地四下環顧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顫意:“是他養父母公司一個很重要的財務,因為發現了辛銘挪用公款的事,當面向他對峙,結果兩個人起了沖突,辛銘在辦公室推倒了那名財務,那個人剛好有心髒病,就那樣犯病了,辛銘眼睜睜地看着他發病到死亡,沒有管。直到确認他死,他才叫了救護車報了警。”
季初羽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我當時在門外。我本來是有事找他的,結果剛好聽到他們的争執。我錄了音的。”顏右看着季初羽,眼底的神色格外認真。
“辛銘知道你知道這件事嗎?”
“應該還不知道。”顏右搖了搖頭,眼底的緊張不曾褪去,“但是他試探過我很多次了,這次回國也是,他執意要我一起回來,也是怕我趁機像瑞士警方檢舉他,然後逃走吧。”
季初羽的眼神從顏右臉上審視過,沒有放過她任何一個微表情。
這一次,她沒有撒謊。
長長舒出一口氣,季初羽問:“所以,你這次回來,是打算揭發辛銘嗎?”
顏右怔了一下,有片刻猶豫,很快點頭:“我想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辛銘那對瑞士的養父母,幾乎完全沒有給他留公司資産,但他認為那些是他應得的。這次,辛銘說服他養父母回中國投資,名義上是賭一把顧氏的投資意願,為他争取國內的市場份額和財産,實際上,他是想借這次機會,籠絡國內市場份額,然後架空Hans,把那邊的公司據為己有。”
“當然,我更害怕他這次是做好了什麽可怕的準備,趁機對Hans夫婦下手。他們對我們一直都很好,這些年也把辛銘當自己的親孩子對待,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在錯的路上越走越遠。”
“你更怕辛銘對你這個唯一知情人下手吧?”季初羽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訴說故事裏一件事不關己的東西,雲淡風輕地點破。
顏右明顯有些錯愕,很快,她垂下視線,點了點頭:“是。他至今沒有對我放下戒心。我猜他今後也會想盡辦法驗證我有沒有聽到他和那個財務的對話,這次,如果Hans先生和太太出事了的話,我是陪着他一起回國的,會成為他最大的障礙和絆腳石吧。”
這樣倒是顯得她真誠了許多。
季初羽想了想,問:“你打算什麽時候說?怎麽說?直接告訴警察嗎?前一件事,你沒有證據,後面的也只是你的猜測,還沒有發生。”
“是,”顏右低頭摳着手指,很快擡起了視線,“所以我打算在顧氏的招标會上把這一切都公布出來,我也是無意中了解到的,辛銘會在招标會上有所行動,他必須保證這次招标會的結果是向着他的,這是他所有後續計劃成功的關鍵。”
“還有就是……他一直不能接受引川還能再度站起來,甚至好好的繼承顧氏,看到新聞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瘋了。而且,辛銘也知道顧老爺子的病,知道他命不久矣。”
說到這裏,顏右唇角的笑有些苦澀:“他不會等到引川繼承顧氏的,不然一旦引川想要清算他從前的事,辛銘多年的苦心經營也許就功虧一篑了,他是一個驕傲且缜密的人,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我不能再看着他這樣傷害引川了。”
季初羽直起身體,不認同地蹙了眉,打斷她的話:“如果顏小姐不說最後的話,我或許會覺得你是一個坦蕩的精致利己主義者。”
顏右臉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忌憚地問季初羽:“季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如果不能看着辛銘傷害引川,十年前就不會縱容他和自己私欲。你是覺得自己現在是像個救世主一樣出現,幫到引川了嗎?他是不是還應該感謝你?顏小姐倒也不必把自己說得這麽偉大。如果辛銘沒有威脅到你的性命,如果這次他不是強行把你帶回國來,你真的會毫不猶豫的回來嗎?”
季初羽神色平靜的審視着顏右慘白的臉色:“這十年,辛銘并沒有權利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吧?當中如果有一次你反悔了,想到引川還是經受着怎樣的人間煉獄,你總會回來,哪怕不回來,也是有機會澄清這一切,還引川一個清白的,但你沒有。長達十年的十年,你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從原生家庭的泥沼裏脫身出來,卻從沒想過,被你們踩進泥潭的顧引川在怎樣的人間煉獄。”
季初羽理了理衣袖,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有時候正義遲到了,就是一種缺席。十年前引川沒能等到屬于他的公正,之後的所有彌補,對他而言都是一種錯失。”
顏右的臉色有一瞬間難看,看着季初羽毫不留戀的要走,想到她很平靜坦然地說出她是顧引川女友的時候的模樣,內心忽然生出了不甘。她有些焦灼地喊:“季小姐!”
季初羽背對着她停下了腳步。
“我當時也是有苦難言……你又何必總是這樣針對我呢。這十年,我無時無刻不活在煎熬中,也算是,一種懲罰和贖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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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