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回
穆冠儒怔愣在原地,随着眸光觸及到那纖細瑩白的皓腕,和那串熟悉的紫檀佛串,某些存在腦海深處秘而不宣的記憶宛如海水一般翻着浪宇拍打而來。
那個時候他還不是“穆冠儒”,他還叫那個名字,穆冠臣。
而“穆冠儒”實際是他孿生兄長的名字。
在大邺,雙胞胎象征着災難與禍患,産婦若是誕下雙生兒,多半會溺死後生下的,是母親一再堅持,拼着性命将他保了下來,他才得以茍延殘喘地活在穆家。
可他雖是活了下來,境況卻是并沒有好起來。
母親生二妹妹時難産致死,而父親将此歸結于是他帶來的災難,後悔為何當初聽了母親的鬼迷心竅,未将他溺死在池塘中。
時間久了,他便也信得認真,是他害死了母親,是他給穆家帶來一切不幸和厄運。
往後十數年,每當父親用着狠毒陰冷眼光凝視他時,他便在想為何自己沒被溺死,是不是只有當他死了,父親才會用看向兄長的柔和眼神看待他。
只因為比兄長晚生了一盞茶的功夫,他一出生便注定無法現于人前,成為兄長身後的影子,躲在沒有陽光照射的地方、萎靡發爛直到死亡。
兄長每日新衣華服不斷,他只有那件單薄破舊的棉袍。
兄長在太學大放異彩之時,他甚至連最簡單的筆畫都不會。
兄長在宮中與太子伴讀時,他被鎖在地窖中,用着石子在地上亂畫打發時間。
兄長在家宴上與親友觥籌交錯、食用珍馐美味時,他在吃着殘羹冷炙,靠偷吃地窖裏的鹹菜将坨成一塊的冰粥咽下去。
兄長同玩伴在院子裏蹴鞠的時候,饑餓讓他忍不住蜷縮在一團,可他依舊不死心地透過門上一指縫隙瞧着他們。
也唯有如此,在以後無數個孤寂寒冷的夜晚,他才可以閉上眼睛,幻想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熬過那無盡的長夜。
就在他以為自己或許要在陰濕暗黑地窖裏度過一生,轉機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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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子孫弱冠禮後皆需去封地寧城歷練兩年,彼時正值寧城被大夏侵擾之時,父親本是想讓兄長推遲兩年再去,但祖宗禮法放在那,縱使父親是一家之長也不好徇私。
在仔細思忖了三天後,父親作出了個重大決定,父親要親自送兄長前去寧城,順帶着也帶上他一道。
離開家的最後幾日,他終于過上了人的生活,從陰濕黑暗的地窖搬進寬大溫暖的房間,從單薄破舊粗布袍到綢緞華服,從殘羹冷炙到珍馐美味。
他高興極了,幾乎覺得往後幸福就要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斷流過來。
就算周圍的仆從背地裏對他議論紛紛,就算一母同胞的兄長用着輕蔑不屑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就算臨行前一天父親屈尊降貴來到他的房間,告訴他帶上他不過是想讓他在危險的場合,代替兄長做事。
他也覺得很幸福。
前往寧城的路上,父親讓他戴上面具穿上侍衛的服飾,在馬車上貼身保護兄長。他并沒有覺得不對,反而很高興。二十年來,父親終于能瞧見他,他也終于有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或許“雙生子是不祥、是邪祟”這個說法是真的,他的幸福并沒有持續多久。
馬車到達與寧城相隔一百裏的小城鎮酉縣時,他們已經行了大半個月,馬與人都已經吃不消,便在酉縣一家客棧歇息了兩日。
然而就是這兩日,潛伏在酉縣的瘟疫開始大範圍爆發。
瞧見事态嚴重,他們立刻行駛馬車離開酉縣,然而一切已太遲,在馬車上他便發起熱來,惡心幹嘔、全身劇烈疼痛。
他僥幸地想自己沒那麽倒黴,這不過是水土不服,便一直強忍着、僞裝成沒事的模樣。
晚間下車駐紮休息的時候,父親命令他去撿夠燒一晚上的柴火,可他實在太疼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他強忍着疼痛和頭暈目眩撿了許久也不過是一小撮。
倒也巧了,這個時候他竟是在一棵樹下看到摞得整整齊齊的柴火,他忙是高興地抱着柴火回到了駐紮的地方。
可他們早就不見了人影。
他尚且還抱着一絲僥幸,或許是自己找錯地方、或許是父親嫌這裏太過陰濕、換了個附近別地,他抱着柴火繞着那塊地方找了數十遍,終于力竭昏倒在地。
感受到力氣像絲線緩而持續地被抽離,這一次他終于要死了。
他悲哀又不失樂觀得想,或許自己死了,父親在談及他名字時會有那麽一絲欣慰吧。
昏迷前他隐隐約約瞧見一個嬌小的人影朝着他跑來,稚嫩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哇!你這個人怎麽回事,我好不容易劈好的柴你全給偷了,你是人嗎!我求求你做個人吧!!”
應該是附近村裏的孩子吧。
這是昏迷前最後的想法。
後來他渾渾噩噩、半夢半醒地度過了十幾日,身體沉重地宛若千斤鐵碾壓在身上痛不欲生,偶爾又像漂浮在海上的小船,頭暈目眩地讓人作嘔。
雖是睜不開眼睛,可他卻知曉這十幾日一直有人在精心照顧他,耐心地喂藥、覆頭巾、擦拭身子。
他聽見自己的身體在蜷縮着、沙啞着、嘶吼着。
原來……他也值得旁人溫柔相待。
她就像春日的和煦微風、夏日的清爽流水、秋日的豔陽高照、冬日的溫暖地龍,将他陰郁冷窒的心一絲一絲占滿。
他的心一向狹窄又堵塞,既是占滿,便沒有別的空間留給別的。
眼皮沉甸甸地,宛如被固定在了眼睑上,他多想瞧瞧她的模樣,然後将她的模樣烙進心尖,永世不忘。
可縱使他多麽努力、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不過也只是微擡了一絲眼皮,随即又沉沉放下。
然而就在那一瞬,他瞧見一只纖細小麥色的手在輕輕用勺子攪動着碗中藥液,燦爛明亮的日光照射下來,落在她手腕上那明顯有些略大的佛串上,光亮被隔在那層薄薄的紫檀木外,他看清裏頭镂空着刻得十八金羅漢,極是美輪美奂。
在喂完那碗藥後他昏睡過去,再次醒來他終于能睜開眼睛瞧清周圍,這是一個極為簡陋的小木屋,可讓他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心裏頭打着鼓點,他小心翼翼地想着措辭,可怎麽都無法令人滿意。
他忐忑不安又心悅鼓舞地等着她的回來,可她終究沒回來。他在那裏尋找了幾圈,附近沒有村莊,只有這孤零零的一座小木屋,別說人了便是動物都未見一只。
在木屋裏等了幾日他便決定先去寧城找父親,不管怎麽說他也是穆家的子孫,只要他好好将父親交代的保護兄長的任務完成,便能請求父親調派人手幫他找人。
到達寧城的時候正好是元宵節晚,到處挂滿了如姿态萬千、美妙漂亮的燈籠與花燈,整條街都被人占滿了,他擠在人群中艱難而行。
天空一聲作響,無數的煙火似一夜長成的爛漫花朵沿着地面抛射上去,将天照得如白晝一般。
這是他第一次瞧見煙火,他仰着腦袋看去,卻是看到了站在城樓上被衆人簇擁着的父親與兄長,他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那天際的美麗,持着酒杯談天說笑。
他瞧見父親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慈愛地朝兄長看去,眼裏是他從未得到過得溫柔。
他們是那般得快活,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他有多努力得才從瘟疫中存活下來。
砰地又一聲,煙花照亮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無數的光亮将天邊照得大亮,可那光一絲一毫都照不進他心中,某處不知名的陰暗角落,邪惡冷毒像藤蔓兀自生長。
就在那時,他做了個可怕的決定。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父親坐上回程的馬車沒多久,他便在一天夜裏殺死了他親愛的同胞兄長,他那玉樹林芝、聰明絕頂的兄長将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地,就如元宵夜晚他看着他們時的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與怨毒。
他那自負又可悲的兄長怎麽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身死,不是死于仇家刺殺,而是被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弟弟殺死呢。
殺死兄長後,他便将面具摘下以“穆冠儒”的身份活着。
一開始自是裝不像的,二十年的差距怎麽可能短短幾天能追上,可他足夠狠辣,所有瞧出端倪的人都被他殺光了。
殺人是會上瘾得,上瘾後便會麻木,麻木之後便成了常态。
想是雙胞胎也是相像的,穆冠儒聰明,他穆冠臣也不差。
不過兩年歷練結束,他以“穆冠儒”身份回去,竟是瞞過了所有人,包括父親。
父親為“穆冠儒”舉辦了盛大的家宴,他被衆人圍繞着,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家中的溫暖,然而不過剛浮起一點,便被他可愛可敬的父親澆滅了,只因他提及了“穆冠臣”這個名字。
父親臉上收斂了笑意,眉皺得幾乎能夾死蒼蠅:“這般大喜日子別提這個晦氣的名字。”
他從善如流地道:“是兒子錯了,父親莫生氣。”
他錯了,穆冠臣這個名字是晦氣。
不過,你便同那晦氣的名字一起去地底下吧。
□□一點一點得侵蝕着父親的身體,不過是半年父親像是老了二十歲,到後來憔悴得幾乎床都爬不起來。
死前父親終于也聰明了一回,将話語從喉嚨中慢慢擠壓出來:“你……不是穆冠儒,對不對?”
他笑而不答。
父親擡起頭望他,怨毒得宛若陰森森的毒蛇道:“你永遠成不了真正的穆冠儒。”
可惜,讓父親失望了。
他成了大邺叱咤風雲的攝政王,便是連皇帝都不得不聽從他的。
然而他唯一的人生夙願卻是自始至終未能實現,便是找到木屋裏的那個小女孩。
如今出現了相似的佛串,雖是不在陽光下無法辨別是不是同一串,可要他如何不激動。
穆冠儒淡色眸光泛着骐骥地往上擡去,卻在觸及對方明豔動人的芙蓉面猛地一愣。
怎麽會是……沈初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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