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一回

沈初黛瞧出那是嫁接在海棠樹上的蘋果,雖說在現代早已屢見不鮮,可她從未在大邺瞧見過嫁接技術。

不由有些驚訝地看了眼陸時鄞,沒成想他竟如此用心。

方先生不由也掀了眼皮瞧了眼陸時鄞,他伸出手将那蘋果從枝幹上拔下來,随意地咬了口便轉身往南邊屋子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們站在原地不知曉跟不跟上之時,方先生用洪亮的聲音道:“若是不嫌棄,晚上留下來用晚膳吧。”

這插秧看起來輕松,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是需要不停彎腰,不停将深陷泥土中的腿拔出來,再弓着身後退着插秧。

縱使陸時鄞是練武之身,卻是第一次幹這般的活,一個時辰下來全身酸痛無比,便是走路也極為費勁。

沈初黛在一旁攙扶着他,一道跟在方先生身後。

她開口有些遲疑:“皇上您的身子……”

陸時鄞頓住腳步:“阿黛,如你所見,我實際并沒有病。”

他将沈初黛一道帶來,又在車上将所有謀劃全盤托出,他裝病之事本就沒打算瞞着她,只是他們相處的時間還少,要說的東西卻太多,一時間他還未交代到那點。

陸時鄞擔心她生氣,剛喚了一聲“阿黛”想要好好解釋,卻見她微揚了瑩白的小臉,笑吟吟地道:“皇上無礙,我很高興。”

距離大婚不過才幾日時光,他們雖然相處的時間少,她卻發現了端倪。

外頭皆傳皇帝病體虛弱,未入宮前的寥寥幾面也驗證了這個說法。

陸時鄞外出皆需輪椅、步辇代步,可當他們獨處之時,他卻并沒有在外頭表現的那般虛弱,甚至于方才下地插秧都氣不喘、心不跳地。

他能騙過狡猾多端的攝政王與穆太後,卻讓她發現了端倪,不是因為她聰慧機智,而是因為他根本就無心欺瞞,更別說在她面前裝樣子了。

夫妻間最重要的便是信任,可他身為帝王,又在如此困難處境下,還能這般誠摯以待,實屬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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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的院子極小,不過只有幾間屋子,陸時鄞兩人被安置在其中一間屋子,帶來的手下安置在一間屋子。

手下的人燒水服侍陸時鄞沐浴更衣,沈初黛前去廚房幫忙,彼時方先生正蹲在竈臺前燒着火,從為數不多的木柴中拿了一跟塞進竈火中。

“方先生,我幫您吧?”

方先生随意吩咐道:“柴火不多了,你若想幫我,就去撿些柴火來。”

“撿柴火?”

看出她漂亮眉眼間露出的驚愕,方先生将腦袋轉了過來,這女子太過漂亮,一身的绫羅綢緞錦衣華服,肌膚如白玉般無暇,一瞧便是家中貴養出來的嬌小姐,未進過廚房。

故而他分了個最簡單的活給了她。

若是連撿柴火都不願做,就更不必旁的了。

猜想着她此來不過是想在陸時鄞面前裝裝樣子,方先生聲音生硬地開口:“若是不願便算了。”

下一瞬卻是聽見動靜,他轉過頭瞧見沈初黛地上撿起了一枚斧子,又在手心中掂量了下,用商量的語氣開口問道:“方先生,撿柴火速度太慢了,我可以直接去砍柴嗎?”

那枚滿是髒泥與灰塵的斧子在她白嫩的手心中,與她整個人十分不相襯。

方先生有些驚訝:“你要用斧子?”

沈初黛以為方先生不樂意,便用将斧子放下,從腰間拔出了個匕首:“那我用匕首也成,只不過會慢些。”

方先生瞥了眼匕首,用那砍柴不得天荒地老。

便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用斧子吧。”

沈初黛也舍不得用自己的匕首拿去砍柴,一聽及便開心地又将匕首收了回去,彎腰撿起地上的斧子,開心地道謝道:“多謝方先生!”

她這般嬌貴模樣恐怕連羹湯都未做過,方先生不信她真能砍柴。

他最是見不得裝模作樣的人,便冷聲警告道:“事先說好,夫人若是真有心幫老朽,請自己動手,誤要讓手下的人幫忙。”

沈初黛答應地極是爽快:“這是自然。”

她扭頭吩咐歌七道:“歌七,你留在廚房幫先生忙吧。”

話畢她便拿着斧子走出了廚房,方先生見她答應得如此爽快倒也有些驚訝,從竈臺前站起了身走到窗前,看着沈初黛婉拒了手下的人跟随,自己拿着斧子一個人往山上去了。

歌七站在原地問道:“方先生,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方先生指了下沈初黛的背影,扭過頭來問道:“你家夫人真去砍柴了?”

歌七笑得燦爛:“方先生您可不知曉,您找我家夫人砍柴是找對人!若說這砍柴,在場的可沒有比得過她的。”

沈初黛手提着斧子走出田莊,往山上走去。

她能夠會得一手精湛刀法多虧她拜得了個好師父言複,為了拜得言複為師父,她可下了不少功夫。

言複是當年名滿大邺的刀客,隐姓埋名地前來邊境,解決敵人時不小心被她瞧見,自此以後她便纏上言複,每日帶着禮物前去拜見,只求拜得一師。

言複本無意收她為徒,後來被她纏煩了,便以一年為限,她若是能夠天天為他砍上一石木柴,他便收她為徒。

他本想着沈初黛最多堅持不到十天,沒成想她居然一直堅持了下來,堅持到三個月的時候他覺得這樣下去必定要不得已收她為徒,腳底抹油便溜了,誰知第二天還是被找到新的住處。

後來言複終于被她的毅力打動,收了她為徒,但這砍木柴的活卻是延續了下來,美名其曰練腕力。

就這樣沈初黛堅持砍了三年的柴,時至今日她雖是許久未再拿起斧子,可砍柴這一活對于她來說卻是輕松不已。

沈初黛走進山林挑了半天,終于在一棵樹下停下腳步,掂了掂手中斧子便要将這棵樹攔腰砍下。

然而就在她要将斧子砍下的時候,一個稚嫩童聲卻是突然響起:“住手!”

沈初黛吓了一跳,尋着聲音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樹上坐着個瘦得像猴一樣的孩子,那孩子十二歲上下,身穿粗麻衣裳,臉上黑乎乎一團,眼睛卻是又圓又亮瞅着她打量許久,方才繼續開口:“又是來找我爺爺的?”

這裏方圓幾十裏就僅有方先生一戶,這孩子自是方先生家的。

沈初黛點點頭,便瞧見那孩子瞪了她眼:“怎麽會有你這麽蠢得人,連什麽能砍什麽不能砍都分不清。”

沈初黛扭頭瞧了眼樹:“這不是桉樹嗎?”

“它分明叫‘有加利’樹!”孩子反駁道。

他從樹上跳了下來,揚了揚腦袋:“這樹可是我爺爺從大胡子洋人買來的種子培育地,花費十年的心血,一袋種子僅有這一棵成活。你若是砍了,他會氣瘋地!”

沈初黛沒想到在現代常見的桉樹到了古代卻是稀有品種,她細細想起,桉樹确實是澳大利亞引進的樹種,在大邺還從未見過。

她不禁有些後怕,若是方才她真的将它砍了,別說請方先生下山了,他們恐怕當即便會被趕走。

她忙是感謝道:“多謝提點。不知你如何稱呼?”

從那孩子口中,沈初黛得知他叫小虎,是方先生撿來的,自小就在這兒長大。

在小虎的指點下,她另選了棵樹開始砍伐。

沈初黛力氣極大,不過幾斧頭便将那棵足有一丈高的樹木給攔腰砍斷,驚得小虎目瞪口呆。

“你怎麽做到的!”

沈初黛一面将倒下來的木頭砍成大小長短皆一樣的柴火,輕松開口道:“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

她有些困惑地問道:“對了小虎,既然這種子是從洋人那兒買來的,你爺爺為何不問問他怎麽種植?”

“那洋人不會說咱們的語言,身上又無錢財餓得眼睛都發綠了,幸好我爺爺給了他一個饅頭,作為回報他便送了我爺爺一小袋花的種子。我爺爺瞧出那并非大邺物種,便同他比劃了良久,好不容易他身上的種子全買下了。那些袋子裏夾雜着本冊子,應該是記錄着種植方法,可沒人能看得懂。我爺爺就只好自己嘗試,沒成想存活的幾率如此低……那些種子裏我爺爺嘗試了大半,就僅有這‘有加利’存活了。”

沈初黛眼眸一亮,方先生癡迷于種植,想必非常想種植成功那些外來品種,若是能幫方先生解了此困境,說不定方先生便能松口同他們回京。

她雖是對種植業一竅不通,但英語卻是拔尖,就算那冊子并非是用英語書寫,大邺能人異士這般多,讓陸時鄞發個皇榜征集人來翻譯便是。

沈初黛向小虎道了謝,又解開錦囊裏摸出了個金花生送給他,哪知小虎看了眼金花生又還了回去:“又不能吃,姐姐你還不如送我個真花生呢。”

“小虎,這金花生可是能買一倉庫的花生,到時候讓你爺爺給你買。”

小虎撓了撓圓嘟嘟的腦袋,拒絕道:“我不要。”

沈初黛只能又将金花生收了回來,承諾道:“京城裏美食衆多,待咱們入京了,我給你買好吃的吃。”

歌七幫着方先生在廚房裏打着下手,一切準備好了就差柴火的時候,便聽到了廚房門口的動靜。

接着便瞧見沈初黛背着滿是柴火的竹筐走了進來,她所砍得柴火極是完美,大小長短皆是差不多,橫截面的創口光潔,必是幹淨利落的一刀而制,若無足夠的力道絕對做不到如此。

方先生瞥了眼沈初黛的纖細手腕,沉下聲音道:“我方才是否說過‘夫人若是真有心幫老朽,請自己動手,誤要讓手下的人幫忙’?”

沈初黛還未說話,歌七便出口相幫道:“方先生,這确實是我家夫人砍得。”

方先生淡淡道:“你方才未随着你家夫人一道,又怎知她是親自砍得?”

“方先生您誤會了,不過是砍柴罷了,我家夫人不會假手于人的。”

就在歌七辯解的時候,一個瘦小身影從沈初黛身後鑽了出來:“爺爺,我方才親眼瞧見,是這姐姐砍得柴!”

方先生一愣,忍不住問道:“當真?”

可小虎什麽秉性沒人比他更清楚,小虎性子純善從不撒謊。

小虎拽了下方先生的袖口:“姐姐還說她可以幫爺爺您翻譯洋人的那冊子!”

方先生半信半疑地瞅了眼沈初黛:“你真能翻譯?”

桉樹原是澳大利亞的物種,而澳大利亞是英國的殖民地,所用語言自然便是英語。但沈初黛也不能保證那冊子就一定是用英語所書寫,只道:“方先生,我瞧一眼才能确定能否翻譯。”

那冊子被方先生從屋子裏翻出來,沈初黛瞧見上面的署名,頓時眸光一亮。

果真是英語。

可打開一看才發覺那冊子所寫的絕非培育方法,而是那名洋人渡洋的所見所聞。

沈初黛翻了幾頁,有些失望地想将其放下,卻是注意到那洋人提到,他們中間停留在一無人島上幾天。

而就在那幾天裏,他發現了這島上有巨大的金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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