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考完最後一科,歐陽就在校門口等着,我們坐出租車來到一棟大樓前。歐陽是班長,這任務他自然得承擔。我呢,具說是仗着跟龍震的關系不錯,一起跟來,看能不能說上話。

事情辦得很順利,不過沒有見到龍震的叔叔。旅行社的一位經理接待了我們。他仔細清點了名單又核對了家長通知書上的簽名,與歐陽握手道別。

臨走時,我提意歐陽先走。畢竟已經來了,沒見到老板好像不太好,反正事已經辦完了,我和龍震再等等,當面表示一下感謝。歐陽點點頭說這是應該的,可他還有事,晚上有約要去吃飯,就先走了。

等了不到半小時,五點剛到,旅行社的員工立刻閃人下班。那位經理好像也趕着回家,忙說老板應該快回來了。老板出門時好像交待,下午還要回來的,我們要再等一會還不來,也不用等了,直接回去就是了。

我與他禮貌的說,請他有事先回去,要再等半小時,我們就走了。

又等了十分鐘,做清潔的阿姨已經來了,我也等累了:“龍震,要不咱們先走吧,今天就不等了。”龍震點頭說好。

走到電梯間,電梯裏堆放了做清潔的垃圾車,這裏是三樓,幹脆我們走樓梯。

樓道的燈壞了,只有二樓的燈光照着。我一邊走在前面一邊說:“龍震,你走路可要小心點。”

一切發生得太快,剛起腳,一只拖帕頭正橫在腳前。這一步沒邁過那高度,順着身子就向前撲下去。事後數了數,二十四步樓梯,我爆發出一串尖叫:“啊呀……”一陣乒乓亂響,滾到樓下。

滾落的同時,聽到身後的龍震也跟着爆發出一聲長叫:“珂……”我沒有昏過去,卻痛得咬牙切齒。身上有許多擦傷,雙手也有不同的擦傷。

龍震三步并兩步跑下來,一把抱起我不停的喚我:“珂……珂……”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急切的喚我,聲音聽起來有些打顫甚至有些害怕的顫音。

他的聲音很大,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在喊一樣。清潔阿姨們聽到聲音也急忙跑來查看:“哎喲,這摔下去可不得了喲。”“快快快,打電話呀,叫救護車。”

清潔阿姨都是有些歲數的人,馬上組織人手來救援。龍震就像沒聽她們的聲音,只是力氣很大地抱住我不放,嘴裏反複的喊我:“珂……珂……不怕……”

其實我并不害怕,反而覺得他是很害怕的。跌落瞬間我能感覺到沒有骨折,除了擦傷沒有其餘傷害。

“龍震,放開我好嗎,我不怕的,沒關系的。”我安慰他,不論怎麽說,龍震依然不放手,反而把我抱得更緊:“疼嗎……疼嗎……別怕……”

救護人員來把我擡上擔架。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可以自己走上救護車。現場沒人聽我的。醫護人員只招章辦事,他們一來就問:“傷者感覺怎麽樣?要上擔架嗎?”我還沒回答,龍震就急着說:“上擔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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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着急救喇叭,救護車招搖的把我送到急救室。龍震也跟着,抓着我的手腕不放,護士讓他坐穩再抓着我的手也一樣,至少這樣舒服一些。龍震根本不管這些,就擠在擔架跟坐位旁的空隙處蹲着握着我的手,任由汽車搖晃也不坐起來。

剛到醫院,旅行社的經理就趕來了。他接到清潔阿姨的電話,立刻調頭就趕來醫院,開始忙着辦手續交錢。

醫生把我轉到正規病床上,開始對我進行檢查。刺神經反應,要求我動每一根腳趾,再動每一根手指,還要我仔細回憶每個摔下樓梯的細節,以确定我沒摔着腦子。

旅行社經理走進來關心我的傷勢,得到結果,只有擦傷。他明顯松了很大一口氣,這件事是他離開後發生的,他也很後怕。

外科醫生準備了幹淨毛巾,對着我笑眯了眼晴:“小姑娘,現在給你清理傷口。可有點疼啊,忍着點。”

我心裏還有點奇怪,擦傷而已,一滴血也沒流,有什麽疼可言?其實,我太小看自己了,把想的事當成理所當然。

醫生拿着毛巾沾了清水,接着往擦傷處咬了牙使了勁的擦,傷處有一層細砂粘在破損皮層。擦傷處變成了深黑色或泥土色,雖沒流血,可要想把那些細砂全部給擦下來,還要使大力氣。醫生一邊沾水,一邊用力擦,那滋味,疼得比摔下去那會還痛。我哇哇的大叫起來。

每處擦傷都要反複擦試,直到所有細砂都被全部擦掉為止,然後再抹上酒精。兩處傷口處理下來我開始大聲嚎:“喲哎,疼,哇哇,好疼……”我已經放聲哭出來。

龍震聽到我哭得這麽厲害,抱着我劈頭蓋臉的就親下來。親過眉毛又親上鼻子,還不停的說:“不怕……不疼……”第一次有人以這樣的方式安慰我,方法過了點吧。

那種感覺像小孩子摔倒了。大哭大嚎的時候大人拿他沒有辦法,親親小臉安慰哄着說:“乖哦,阿姨親親,不哭了。咱們是勇敢的孩子。”我就是那摔倒的小孩,龍震就是那安慰我的大人,就這種感覺。

我吓得,生生忘記了接着繼續叫喚。他又親到臉上,親上雙唇,他的嘴唇很柔軟,只停留片刻又親到眼晴。喂,喂,喂——這是我的初吻好不好,不能這樣的。

他可不管這麽多,對我進行了一場使無前例的口水洗臉。除了耳朵以外,我的五官被他吻了個遍。從我懂事起,外婆從來沒有這樣親過我,以至于醫生處理其它兩處擦傷的時候好像還真沒這麽痛了。

大熱的天氣,醫生不建議抱紮,只吩咐洗澡的時候別沾水,結疤掉疤前注意飲食就好。龍震扶我起來,下地走走,完全沒問題。我認真瞧了瞧他,他雙眼死盯着我的腿,好像怕我走不動随時會再摔倒一樣。

我看到旅行社經理的嘴,張大得可以咽下一整個雞蛋。但我目光坦然的面對他,我與龍震真不像他想的那種關系。

接着,我們在醫院的大廳裏坐了很久。龍震一直把我攬在臂裏,一句話也不說。我呢,第一次這樣親妮的依在一個年紀跟我相仿的男孩身上,很不習慣啊。開始掙了幾下,沒用,也就不掙了。憑直覺,他是吓着了,正在平複情緒中。

過了很久,直到龍震主動放開我,問我:“還痛嗎。”我笑着搖搖頭:“謝謝,真不痛了,我要回家了。”他才點點頭,同意送我回家。

我們坐着那位經理的車回去,車停在門口,我堅持一人進去。龍震也不勉強,我回頭對他揮手道再見的時候,他對我泛起一個微笑。同桌兩年,第一次看到他的微笑,仿佛天空開始飄花瓣一樣的美好。

我獨自走到樓上。一夜好覺,夢裏也能看到一張微笑的臉。

董事長估計是屬貓的,他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他突然在我身後笑兮兮地問:“宋小珂啊,這是你男朋友嗎?”

怎麽忘了今天不是我一個人來的呢,正想抽回手來解釋一下。龍震見我想抽回手,馬上雙手握住,力氣竟大得很,我争不開,只得回董事長一個笑容。

這局面越解釋越添亂。

龍震的耳根有些潮紅,一抹羞色爬上眼角。他低頭也不看我和我身後的董事長,只是把我的雙手死死抓住,就不放開。這孩子性格還是這樣,愁人。後臺經理與戰哥走來,大家都準備好了。

董事長很有紳士風度,他上來拍拍龍震的肩又回頭看看戰哥:“一起走吧,宋小珂也去,咱們去好好慶祝。”

龍震不是話多的人,我們走在最後。前面的車都走了,就剩戰哥的路虎。董事長替我們開門,因為龍震一直死握着我的手,我去開門也不方便。

毫華包間裏,留了一桌主席位給我們。桌邊坐着後臺經理,還有幾位我不認識又很有派頭的人,估計也是領導。

我本想低調的坐到角落,因為我們一進來,大家都看着龍震握着我的手,不好意思的。戰哥是場面上的人,他大方的把我們帶到這位子上。

這是我第一次跟龍震一起用餐,以前在學校,他都習慣帶着飯盒在小禮堂獨自用餐。曾經我去找過他,覺得那麽大的禮堂,就我倆吃着沒勁,就去學生食堂了。

面對滿桌子的菜,我原以為要餓肚子的。下班前吃了一袋餅幹,現在一點也吃不下。龍震估計也沒有味口,他在桌下握着我的手,目光落在我的杯子上。

後臺經理倒上果汁,由于都是音樂家,不強求喝酒的。我們這桌也是,大家的杯裏都倒了果汁,後臺經理照例舉杯,以示慶祝本次演出成功。

我端着杯子,也準備起身。手還被龍震握着,他也不拿杯子,好像那果汁他根本沒有看見似的。後臺經理有點尴尬,他提意的碰杯就是這場合的基本禮節。龍震不領情,根本不待見他。

董事長呵呵笑了兩聲:“音樂家嘛,都是與衆不同啊——何況人家情到濃時啊——”戰哥深深看了我一眼,舉杯笑道:“沒關系,我們碰杯,高興,是吧。”滿桌人除了我和龍震都起立圓場……後臺經理順利下了臺階,一口飲盡。就這樣,我們這桌沒人再一起舉杯。

龍震一口菜都不吃,握着我的手心都出汗了。我低聲問他:“渴嗎?”他笑一笑,不點頭也不搖頭。

我拿過他的杯子,遞到他嘴邊,他喝了一口,我笑着問他:“甜嗎?”

他點頭,我繼續問:“要吃菜嗎,喜歡吃什麽,我幫你。”他笑了笑,依舊看着我,不說話。我夾了一粒鹽水花生放他碗裏,他的眼光順着我往他碗裏放的花生,也不拿筷,不吃。

此刻不知誰提意,還是開了酒。菜填了點肚後,一桌男人開始互相敬酒吃,其間另外幾桌人也有過來敬酒的。

我不喝酒,覺得這樣的場合很沒意思。有個大漢走到我走邊,他體胖往我這邊一站,就向董事長敬酒。我被他這麽一擠,下意識的就往龍震這邊靠過去。

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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