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2)

“亂講,你看到我的。你故意的,你故意打我。為什麽要打我的眼晴?我瞎了你就開心啦?”

徐明铮:“沒有,我在做夢呢,我不知道你在身邊,我真在做夢呢。”

“你是壞人,你打我,有本事你光明正大跟我打架。不就告了你一狀嗎?用得着來陰的嗎?我什麽都看不見了,我的眼晴,哇……”接着我開始痛哭起來。

他一路再說了什麽我也不聽,我的嘴裏不停的叫喚:“我的眼晴,你一拳打到我的眼珠子。好疼啊,哇,什麽都看不見了。”

由于我嚎得這麽慘,急診室的醫生趕緊的讓徐明铮把我放在床上。護士讓他去交錢,徐明铮拿出錢包,把裏面的鈔票一把掏出來遞給一個護士:“請幫幫忙忙,去挂號,謝謝。”

急診夜間沒有眼科,只得轉到樓上。三樓是眼科,我聽到大夫在打電話,讓眼科醫生立刻來醫院。

然後在眼科病房裏等着。急診大夫照流程,第一時間做記錄工作:“怎麽受傷的?”

“是他打的,徐明铮打的,他一拳過來,就打到眼珠子上,我看不見了,疼——”我語無倫次的重複着這幾句話。醫生又問了幾次,我依然重複這幾句話,我情緒極不穩定,因為我受的驚吓還沒過去。

大夫轉頭去問徐明铮:“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受傷的。”

徐明铮此刻沒有開始那麽慌亂,認真道:“我只是在做夢,夢到在打游戲。打星際争霸,還是子彈無敵那種。突然左邊有一只潛艇靠過來,我就揮右手操作導彈開火。就聽到她的尖叫,說我打到她的眼晴了。”

“你是她什麽人?”

“我是她哥哥,家裏就我倆。父母出差了,她叫宋小珂,我們住在******。”

由于之前情緒太激動,胸口一直起伏不定,心全焦躁不已,大夫安慰我:“平靜,你這樣的情緒只會更疼。”

我努力調節躺在床上還是疼得直哼哼。聽到醫生又重新問了一遍關于做夢細節,包括在夢裏怎麽揮手的意識,夢裏操作導彈以後的肢體觸感。

大概十多分鐘後,眼科醫生趕來了。醫院旁邊就是醫生家屬樓,以方便接到任務以最快時間趕來工作。急診大夫把剛才的記錄移交給眼科大夫。徐明铮就抱着我上了眼科專用病床。

在大燈光的照射下,醫生讓我拿開捂着眼晴的手,我平靜了下來仔細回答醫生的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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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嗎。”

“能看見,但是燈光很黑。其實這燈光很亮,兩只眼晴看到的不一樣。”

“視網膜沒受損,有輕微充血症狀,還有什麽感覺嗎?”

“疼,很疼。”

“晶狀體突然受到外力襲擊,是會很疼的。”

“怎麽辦,醫生,我會不會瞎。”

“你先躺着別動,觀察一陣。”

“好的。”

眼科大夫拿過剛才的急診記錄,對着徐明铮把這些問題又重複問了一遍。徐明铮又第N遍重複他做夢操作導彈的事情。

“現在燈光還那麽黑嗎?”

“亮了許多。”

“兩只眼晴看到的燈光一樣了嗎?”

“差不多一樣了。”

“這兩天注意一下。別趴着睡,不然眼球壓力過大,又會有受壓的疼痛感。”

護士幫忙挂的號早就拿上來了,徐明铮問:“什麽眼藥水也不開麽?要不,開點眼膏也行。”

醫生:“你關心妹妹的方法不對。是藥三分毒,開什麽藥啊?注意別趴着就行了。”

秘密?

徐明铮繼續不放心:“真不用開點什麽藥嗎!?剛才她叫得這麽疼。”

“剛才是疼,疼過了就好了,要不然還一直疼不成?”眼科大夫見徐明铮這麽不放心,又說:“要不,我再幫你妹妹仔細看看。宋小珂,我叫你小珂吧。你太緊張了,放松。”後面兩句就是對我說的了。

過了陣:“喲,小珂,你有很多白內障。”

“啊!?有很多嗎?”

“是啊,是挺多的。”

“我怎麽不覺得。大夫,是不是這次眼晴被打了引發出來的呀?我還這麽小。”

醫生:“呵呵,哪那麽容易引發。這跟你年紀小可沒關系,這是天生的,家族遺傳的。現在沒事又不影響視力,等你以後老了,五六十歲的時候再來做手術吧。來,換另一只眼我瞧瞧。”

我乖乖的,徐明铮也站在旁邊。明明外行不懂,也要裝懂似的朝我眼晴使勁瞧。

“這只眼晴也一樣,這麽多白內障啊。”醫生邊說還朝我眼晴指了指,對徐明铮說:“這可不影響生産工作和學習。”

徐明铮又問:“以後做白內障手術危險嗎?什麽時候來做手術合适?”

大夫取下口罩笑了笑:“這是成熟的手術,看不清楚的時候再來做手術就行。有的老人五六十歲就來做,也有□□十歲再來做手術的。”

徐明铮扶着我下了床拿過病歷本,想起什麽似的:“醫生,我妹妹需要在家休息幾在嗎,要不開幾天病假條?”

醫生笑出聲來:“少來我這兒混假條啊,都說了不影響生産工作和學習。”她看了看手表:“快六點了,回去收拾收拾該上課上課,該上班上班,別想偷懶啊。”

我:“醫生,剛才疼得我差點見閻王,怎麽天一亮就沒事了。”

醫生打趣我:“我的女兒也跟你一樣,對疼痛非常敏感,人的體質有差異。有人受了傷,一條小口子要咋呼幾天。有人受同樣的傷,直到結疤長好了也不記得在哪兒受的傷,甚至從來沒覺得疼。你瞧你哥哥,要是他被人打了,估計哼都不哼一聲。”說着又朝徐明铮笑道:“小夥子,我說得對吧?要打架,人一拳你就這模樣,那還不被人往死裏打,哪還能還手。所以,這女孩子,天生就不能去打架的。”

看在大夫這麽盡職盡責的份上。我倆一瓶眼藥水沒開到,沒用醫院一只藥棉條,沒用一張紗布,又出了醫院。

徐明铮和我趕回家。他的書全部放在學校裏,每天空手上學就行了,他就換了衣服。我進屋換了衣裳拿了書包就出門。我倆這是第一次一起上學,一起同時從一個學校門口進校門。

他把我送到教室門口。天還有點早,教室裏只來了幾位同學。他又交待了些事,叮囑了讓我中午別趴桌上睡覺,又說晚上一起出去吃飯的事,就往高中部走去了。

我一夜沒睡好。打游戲就欠困了,又往醫院折騰許久,更提不起精神,不能趴在桌上休息,只能手腕托着下巴閉目休息。眼晴還在隐隐作痛,下巴一點頭微微一低又壓得眼晴痛,只得擡高下巴,真是累。

今天混得真不容易,麻煩的是放學後輪到我做值日生,要負責清潔打掃。

尤麗對我眨眨眼:“宋小珂,你在想什麽呢?這都神游一天了。”

我有氣無力答應她:“神游哈,就是啥也沒想。”

“上次你要的唱片,我爸幫我訂到了,內部價。”

我:“是嗎,什麽時候給我呀。”

“姐這幾天手裏緊,沒錢墊着。”

“哎,尤麗姐,你早說呗。”我慢慢騰騰的摸出錢包遞給尤麗:“自己取啊,別客氣。”

尤麗偷笑:“真別客氣?我要多抽一張,下次買唱片的錢也有了。”

“嘎嘎,只剩一張了,你能多抽一張出來,回頭我請你吃飯。”

喬遠強挨過來問:“說什麽呢?”

“你可來真巧,宋小珂說要請客呢。”尤麗姐的傳達已經發生錯誤。

接着兩人開始讨論待會去哪吃飯的話題。我正想說讓他們選便宜點,就聽尤麗的聲音又咋呼起來:“瞧瞧,這是宋小珂的男朋友嗎?”

我掙開眼晴,看到她拿的東西,一個驚跳就伸手去搶。

強子手快,他站在高處手指一提,就把照片拿到手上。邊看邊點評:“這是誰啊,還放在錢包內層裏藏着。”說着他朝我晃了晃手裏的照片。

“估計是咱們家小珂的初戀男朋友。”尤麗眼瞧了那照片:“看這照片像什麽,這個角度有點熟悉哦。”

這張照片是春春幫我拍的。小舅舅背挺直坐在桌前,正在看書。我雙手放在桌上,下巴就叩在手背上,被來我家玩春春抓拍下來。由于角度是斜度朝下拍攝,正好能看到小舅舅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瘦削的下巴。

照片裏看不清小舅舅的眼神,卻能看到我正在偷偷打量他的模樣。後來春春把照片沖洗出來給我寫信時附帶着寄過來。

我找到壓模的地方,把照片邊角截去,剪得能放下的大小,就放在錢包裏。

“啊,你瞧,像不像紅樓夢。”尤麗笑道:“寶哥哥和林妹妹一起看書呢,這角度取得有點像。”

喬遠強兩指摸着下巴,故做深思的點點頭:“是有點像,但又有些不同。人林妹妹在看書呢,小珂是在偷看人家。”

尤麗把照片放到背後,對我挑畔一笑:“從實招來,他是誰,不說就不還你相片。”

我低下頭小聲道:“他是,我小舅舅。”

“哎,小珂臉紅了,照片可是證據。你看小珂這眼神,是瞧小舅舅的眼神嗎?”尤麗唯恐天下不亂。

“也許真是小舅舅呢。”強子幫我說了句,接着又說:“也許人家就喜歡小舅,你管得着嗎?”

尤麗又把照片拿來晃了晃:“宋小珂,再給你次機會,說,他是誰啊……”

我又覺得小舅舅這個稱呼只是親情上了,法律上也不能這麽叫,只能改口:“是,是我爸。”

這話一出,尤麗和強子一怔,然後爆發出大笑:“哈哈,小珂,照相的時候你多大?這位帥哥多大?能生出你這麽大的女兒?哈哈,啊哈哈哈。”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知為何被這笑聲刺得心裏一酸,眼淚跟關不了閥門一樣往下流,一把推開尤麗大叫:“笑,笑死你們算了。”

我一口氣沖到樓下,樓梯轉完了,轉到樓梯盡頭才知道已經到了地下室。突然從頸椎到臀部統統都無力一般。團縮在樓梯背後就心酸起來,除了會默默的流淚,什麽也不想做。

喬遠強不知何時到了身邊,也蹲下來,一只手臂将我抱着懷裏:“宋小珂,咱別哭了好嗎?”

我不知道別人遇到情緒的什麽是怎麽發洩,只知道我需要安靜。給我一個空間,我會自己調節。強子還非要賴在這裏,我的情緒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我一邊哭一邊推開他,口裏直嚷嚷:“走開,你走開,有什麽了不起的。你們這群人整天就會欺負我,往死裏欺負我,哇……你們就會合着欺負我,哇哇……”推了兩下也推不動他。

強子第一次見我發這麽大的脾氣,着急解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只是跟你開玩笑呢,沒想過要欺負你。”

“告訴你們又怎麽了,我喜歡小舅舅又怎麽了。我招誰惹誰了。要不是小舅舅收養我,我現在還是黑人。你們這些少爺知道什麽叫黑人嗎?知道什麽叫收養關系嗎?我就是他養女又怎麽了,我礙着你們了嗎?你們一天不欺負人就過不去了是嗎?我就該讓你欺負是吧,我只是自己好好過日子,你們就這麽不待見我,嗚哇……”

喬遠強大臂一展,把我的腦袋往他懷裏一按:“我的小姑奶奶,誰敢不待見你呀。”

我伏在他的胸口任由眼淚鼻涕的往他身上抹直到眼晴又開始痛起來,不敢再流淚了,又止不住,只能一抽一抽的。

尤麗也來了:“哎!?這都抱上啦。”

她把收好錢包遞給我:“小珂,我不是哪意思,就逗逗你。別哭了,照片還裝在原來那夾層裏的。”

這樣一說,我倒不好意思了,怎麽就這麽經不得開玩笑呢。

尤麗見我抽泣得沒那麽兇了,柔聲道:“我們也就好奇嘛。強子讓你做他女朋友你又不答應,龍震也不像,我們都在猜你一定心裏喜歡誰,看到照片就想問你。直接問又覺得不适合,只有開着玩笑問你。”

尤麗蹲下來與我平視,我們三人都蹲在地下室樓梯轉角的盡頭。然而,這一刻,深深刻進了我的記憶,真實的,友愛的,互諒的友誼包圍着我。

“你不開玩笑認真問我,指不定我還告訴你呢,省了這頓脾氣。”我吸着鼻子發着像感冒一樣的聲音回答她。

“那好吧,我就直接問。”尤麗雙手托着下巴直接問我:“這真是你小舅舅啊?怎麽又是你爸爸呢?”

“小舅舅收養了我,法律是應該是我爸爸,但親情血緣上,他只是我媽的親弟弟。”

尤麗點點頭長長哦了一聲:“等于你媽把你過繼給了她的弟弟對吧。”

我點點頭:“對,因為小舅舅不能結婚,沒有子女的。”

強子插了話進來:“宋小珂,你該早點告訴我們呀,你不知道我家可是醫學世家嗎?你要早點告訴我,多個朋友也多條路不是嗎?”

尤麗擡眼瞧着強子;“你們家什麽成了醫學世家了?你家不是從商的?”

“嘿嘿,我爸是從商的,我媽可是主任醫師。我姥姥是同濟大學的教授,還有我兩位姨,全是學醫的,現在都是三甲醫院的一把刀。”強子邊說邊梳扒一下發型。

尤麗假裝打了個顫:“瞧你得瑟的樣。小珂,不能聽強子的,他那瞎吹牛呢。”

“哎,誰吹牛了,小珂你告訴我,到底什麽疑難雜症。明天,哦不,後天,我就能給你說出一篇理論來。”

我們仨人又說了會話,尤麗的電話響了:“喂……啊……現在過來吃飯啊?……走不了……我們有仨個人……宋小珂和強子都在呢,好吧,我們一起過來。”

尤麗放下電話對我們笑:“好事,好事,左左要請吃飯,我替咱仨掙來的福利,可必須得去。”

“去去,幹嘛不去,小珂也哭累了,到時候多吃兩碗飯。”強子一說完,我就卟滋一聲笑出來。

他把我扶起來問:“還有力氣走嗎?走不動就背你去。”

我整理順了衣服:“怎麽走不動,我還要多吃兩碗飯呢。”

絕交?

左胖見到我們仨忙着打招呼:“這裏呢。”

待我們走近,左胖看了我的臉,突然給吓得,居然誇張的大叫一聲:“哎呀!?”

尤麗手拐對他一撞:“幹嘛呢你,一驚一乍的,見鬼啦。”

左胖把我仔細瞧了瞧,呵呵笑出來:“宋小珂,你沒事吧?”我認真看着他:“我沒事,你有事嗎?”

“嘿——”左胖一拍腦門:“我還真見鬼了,你們都沒有看出來?”

尤麗和強子同時轉頭瞧來,對我瞅來懷疑的目光。我只覺得後背一陣陰風吹過,突然打了個寒碜:“你們別吓我,看出來什麽?”

喬遠強疑惑的看了看,又抓抓頭發:“沒看出來,到底怎麽了”

左胖向尤麗一伸手:“鏡子。”尤麗一怔,從包裏掏出小鏡子,左胖接過往我手裏一遞:“自己看看吧。”

我一想到鏡子裏能看出鬼怪就發抖:“左胖,有什麽事你直說,別吓唬人啊。”

左胖聽到我喚他小名,立刻指着我的眼晴:“你的眼晴怎麽了,被誰給打啦?這麽大片於清,你倆都沒瞧出來嗎?”這下我忙打開鏡子。

強子邊看邊點頭:“唉,好像是有點,都沒注意,怎麽現在有了。”

之前哭過,他倆以為左胖說我眼晴紅,這一看,還真於清了一圈。

我關上鏡子長嘆一聲:“徐明铮給打的呗。”

左胖眼中徐明铮的形象是光芒耀眼的,是不可冒犯的,于是他懷疑我說謊:“不會吧,铮哥從不打女人。”

尤麗把我的臉捧過去端着看了陣:“還真有一圈於清,我說小珂,你跟铮哥到底什麽關系。”

我甩了一句:“你問左胖。”

左胖嘿嘿幹笑兩聲:“就是,哈,哈哈,就是表兄妹關系。”

尤麗這妮子最近老想着發現我的□□,目光又射來:“表兄妹,小珂喜歡铮哥對吧!?兄妹戀,不錯哦。”

我擡手摸了摸尤麗的額頭:“你沒事吧尤麗姐,兄妹戀還不錯?”

尤麗一把打開我的手:“表兄妹是最有可能的。李嘉誠認識不?那是香港首富,人李首富就是娶的表妹,生了倆兒子,個頂個的聰明。表妹是啥意思?舅舅的女兒,知道不?”

喬遠強和左胖對望一眼,疑惑道:“不會吧?”

尤麗搖搖頭:“要是在以前啊,表兄妹可是第一結婚候選人。現在知道了吧。”說完她又轉頭朝我賊兮兮一笑:“宋小珂,你是不是喜歡铮哥?”

我一拍桌子,指着於清的眼圈說:“這代表什麽,他打我眼睛我還會喜歡他,有病吧?”

左胖見話題又回來了,繼續懷疑:“宋小珂,真是铮哥打的嗎?他為什麽打你?铮哥從不打女人的……”

我舉起食指,在左胖嘴前一擋,意示讓他閉嘴聽我說:“為什麽?就因為上個周末酒吧打架的事。我無意中告訴了,告訴了姑媽,也就是徐明铮的媽媽。然後那可惡的徐明铮就一直恨我,恨不得把我扒皮再抽經,還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于是,昨天他找到了機會,狠狠的打了我一拳,這根本就是報複,是變态……”說到後面我激動得一拍桌子。

我正說得慷慨激昂,左胖的眼晴一直在抽動,順着他抽動的方向回頭一看,徐明铮滿臉青銅的站在我身後,也不知來了多久。

他輕輕點頭,走攏我面前,慢慢說了兩個字:“很好。”

我全身一個激靈,忙舉手擋在他面前:“徐明铮,你可別吓虎我,我難道在說謊嗎!?天地良心,今天左胖也在,你敢跟我對質?”

他還是寒着一張臉,不答話。

“徐明铮,我只問你兩個問題,你只需點頭或搖頭,咱們都是誠實的人。第一,酒吧打架的事,是不是我無意間說漏了嘴,告訴了你媽媽。”

他默了默,點頭。

“第二,昨天晚上是不是你一拳打在我眼晴上面,害得我去挂急診。”

他默了默,再點頭。

左胖,尤麗,喬遠強三人的嘴張成了O字型。

我淡定地點點頭:“尤麗姐,現在你信了吧?不管他是不是我表哥,我都不會喜歡這種很暴力的人。”

徐明铮這厮,擡上目光對視上我:“宋小珂,你為什麽會被打,其實你心裏很清楚。”

嘿,這說什麽話呢:“好哇,徐明铮,你動手打我還要威脅我。你等着,你把我打這麽慘,我要告訴你媽媽。”

其實最後這一句,是我從小養成的口頭禪。跟同學有争執,只要吵架,最後都會跟一句告訴你媽媽或者告訴老師為結束語。

徐明铮卻沒被吓到,他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好啊,你再敢告狀,我就揭你的底。”

我一怔,想我行得端坐得正,難道有什麽把柄在他手裏:“什麽底?我可沒把柄在你手上。”我下巴一擡,不把他這句話放在眼裏。

“沒有嗎,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問吧。”

他一句話問得雲淡風清:“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偷偷跑到我床上來,主動和我同床共枕。”

額滴娘呢,額暴汗,乍把這事忘了:“那,那是因為……”

他伸手打段我的話:“你只回答,是或不是。”我氣得咬牙切齒,不看他一眼,心頭恨恨的。

“現在很明顯,你先上我的床,我以為你想偷襲我,這是正當防衛,上了法庭你也沒理的。”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當我小宇宙沒爆發過嗎。

我一拍桌子:“徐明铮,你還可以更無恥一點嗎?居然說我偷襲你,你還正當防衛?”

“難道不是嗎,你自己悄悄睡到我身邊來的。”

“徐明铮,你自己睡覺不關音樂,吵得我睡不着覺,我是到你屋裏給你關電源的。”

“哦,關了幹嘛不回自己屋?還是你走不動了?”他一臉壞壞的笑容,還湊得離我很近,說話間,他男性的氣息我都能聞到。

“你,你,你把二叔送的游戲機藏得跟寶貝似的。我不過正巧看到了,玩着玩着就累了,什麽時候睡着的也忘了。”

“哦,于是你就光明正大的睡在我床上。”他繼續一臉嘻戲的逗着我。

瘋了,瘋了,瘋鬥瘋了。

“徐明铮,你好樣的,我跟你絕交。”

“哼,多稀罕。”他哼一聲,目光依舊死盯着我,跟我比鬥眼睛。

“合着你打了我還有理了是嗎!?我要告訴媽媽,看她怎麽收拾你,咱們走着瞧。”我丢下這句話,轉身就往外走。

喬遠強追上來圓場:“宋小珂,別生氣啦。”

背後還傳來徐明铮悠閑的聲音:“慢走不送啊。”

店外一陣小風吹過,我還沒解氣,拉着強子做祥林嫂:“這人居然是我哥,你見過這麽無恥的人麽?你知道他怎麽跟醫生說的麽?他說他在做夢,他在夢裏打游戲呢,敢情他打游戲就一拳正好揮到我眼晴上。這話誰信呢?氣死我啦,氣死我啦。”我邊念叨邊原地轉着圈。

回家後又有點後悔,早上徐明铮送我到教室門口時,對我說,晚上一起去吃飯。也許人家是誠心誠意的想對我道歉呢,下午哭了一場,就忘記了跟他有約。晚上應該是左胖通知他一起過來吃飯的,又正好聽到我在說些什麽得意忘形的話。

唉,怎麽辦,沖動是魔鬼。我把要跟他絕交的話都說出來了,一點人情也不留,日後如何相見?我坐在一樓客廳裏直抓頭發。

五光十色中印襯着燈紅酒綠,金屬感的搖滾音樂讓我的神經繃得快要爆裂。一張張面孔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着誘惑而張揚的微笑。

微微擡頭,瞥了眼面前排成一行站着的八個男人,他們的身高體格各不相同,有高壯肌肉男,有孱弱得風也能吹倒的美少年,還有肥瘦各異的男人。

“喂,你們是不是準備要打架。”我先打破寧靜,問出聲。

我看到他們的臉上共同的神色,畏縮,害怕,不安。一聲酒瓶砸到地上,清脆的,如一條閃電,在這一刻,把我的罪惡釋放。

美少年向我沖過來,我還沒看清,他已經流鼻血了。仔細一看,我的拳頭已打到他的臉上,他好似疼得不行,我卻感覺不到,餘下七個男人從不同方向沖過來。

輕功呢,我想飛走,好似在躲閃他們,卻又被他們擊中,沒感覺到疼。他們的面部顫抖得變了形,他們在害怕。

“宋小珂,和女人打架才需要吵嘴撒拔,和男人打架不用那些的。”

徐明铮的拳頭伸在我面前晃了晃,再晃了晃,那只拳頭,竟有我半個腦袋這麽大。

我也伸出拳頭,與他的拳頭比了比。聽說拳頭有多大,心髒就有多大,我的心髒還沒他一半大,難怪膽子小。

耳邊響起了趙忠詳先生在《動物世界》的配音:“在雄性的世界裏,為争奪雌性配偶,生死博鬥是很平常的事……”這聲音裏有怎麽帶有一種宿命的味道,把打架的檔次拉高了許多。

徐明铮的臉轉過去,後腦袋出現在我面前。他揮手之間,七個男人全部被放倒在地,就像武俠片裏的特效一樣。

“宋小珂,你為什麽會被打,其實你心裏很清楚,對吧。”他回過頭的臉放大了一分,走近了我兩步。“好啊,你再敢告狀,我就揭你的底。”他的臉再次放大了三分,又走近了我兩步。

“現在很明顯,你先上我的床,我以為你想偷襲我,這是正當防衛,上了法庭你也沒理的。”他的臉就在我眼前,他的氣息我都能感覺到,那來自男性特的氣息,是危險的,是讓人害怕的。

一只溫熱的手掌摸到我的額間……“別,徐明铮,徐明铮。”我大聲喊他。

“別打我,別打我……我害怕,很害怕……”我一邊求饒一邊看着他,徐明铮的臉就在眼前,看不清他在說什麽,卻能感覺到他的氣味又傳來,跟我用同樣牌子的香味。

“徐明铮,我們不吵架好不好?我不想跟你絕交,我是你妹妹……”握着我的手一怔,一切都在轉眼之間,地上的八個體格不同的男人又爬起來。徐明铮放開我的手,回頭之間,好像大俠一樣,衣棠飄揚,準備繼續進攻。

“別走,別離開我……我一個人好害怕,徐明铮,徐明铮。”我拼了命的喊他,能感覺到他的氣息。額間傳來柔軟,接着是鼻子,接着是嘴唇,是誰在吻我,龍震嗎。

不是龍震,我努力吮吸着他的滋潤,這樣的吻,竟是我渴望已久的。

春夢?

“徐明……唔……铮……”這個吻這麽深長,說話也口齒不清起來。

那八個男人正向他撲來,他們的眼光充滿欲望,充滿罪惡。徐明铮正在我身邊,我一把将他推開。快去把那些打跑,他們會欺付我的。

“徐明铮,不要打架,不要再打架了,我很害怕啊。”耳邊傳來他的回答:“宋小珂,你在擔心我嗎?”

“我在擔心你,你不知道嗎?你受傷了我怎麽辦,嗚哇……”我在罵他,罵到最後又哭出來。

身體像被他抱在懷裏,還能聽到他心髒的跳動。博脈一下接一下,生命的開始源于此,生命的結束也于此。

“答應我,別再打架了好嗎?徐明铮,別再打架了。”

光怪離奇的世界在飛轉,眼前的景象在晃動,我抓到的東西都在流失,在離我而去。

“小舅舅,小舅舅。”

眼前人物消失,哎,不像是小舅舅,居然是龍震在回頭靜靜瞧着我:“你為何不醒來,我想看你醒來的模樣,我想跟你說話,小舅舅,別走。”指尖抓不住這片影象,龍震的樣子漸漸模糊。

“外婆,是你嗎,外婆。”

宋婉正在看我,她一手腕着徐辛亥的手臂,懷裏抱着個漂亮的小男孩。

“外婆,媽媽為何不能認我,為什麽要叫她姑媽,媽媽,媽媽。”

沒人理我,我又嘲她喊:“姑媽,姑媽。”

宋婉終于展開笑容,多美的一家三口。我呢,我在哪裏,我正在看着他們,我追不上他們。

桌案堆着許多書本,外公在臺燈下批注修改作業,燈光下擡頭說:“小珂,你自己一個人去京城哦。”

身邊不停的有人說話,聲音有高有低,好像在争論什麽。聽不見,卻能感受到激動的情緒,控制情緒好不好,別激動好不好,一激動眼晴又開始痛了:“醫生,眼晴疼,很疼。”

出現了燈光,光束照射很強烈,迎着這強光,我流下眼淚。

四周安靜下來了,一點聲音也聽不到,什麽東西也看不到,只能聽到我平靜的聲音:“徐明铮,我已經瞎了對嗎?別怕告訴我,我是不是瞎了?徐明铮?”

他在我身邊,在幫我蓋被子,那聲音似遠似近:“小珂,如果你瞎了,我照顧你一輩子。”

“我不能瞎的,我要睜開眼晴,我要看着你照顧我一輩子。”我絮絮的低聲說着:“徐明铮,你不能丢下我不管,我嫁給你好不好?”

他又緊握了我的手:“好,好,小珂就嫁給我做媳婦。”他将我抱起來時,動作居然是很溫柔的。“我們也別再吵架了,咱們好好的。”

我:“那你不能不打架了,不管什麽事,也不打架了。”

他又應我:“好,咱不打架了。”

漫山的紅花開着,我和徐明铮牽手走過,腳下是閃閃的光點,藍天白雲之下。我們相視一笑,徐明铮的眼裏有我的身影,直到唇輕輕壓上我的,那一刻,身邊光芒萬丈。靈動的舌頭在我嘴裏掃過,不放過每一處間隙,唇舌相依,品味其中甘甜。

我:“徐明铮,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笑了笑:“夢到什麽了。”

我:“夢到我們倆結婚了,還帶着喜糖到處散。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是不是很奇怪。”

他繼續笑着,這個笑容是很溫柔多情的:“不奇怪。”

我有些吃驚:“為什麽你不覺得奇怪。”

“因為我也夢到過。”他的指尖滑過的我長發,吻上我的指尖,嘴裏喃喃低語:“我幾年前就夢到了。”

腳下有什麽,低頭看去,我們居然飄在空中,小鳥與我們并肩飛過,我回頭對他一笑:“徐明铮,我好愛你呀。”

我的心是溫和的,雖然知道這是在做夢,依舊是很高興的。我第一次做這麽浪漫的夢,夢裏有這麽美麗的風景,尤如脫離凡塵。

第一道陽光照進窗戶。

我居然看到了,眼睛還能看到,鼻間聞到消毒藥水的氣味,指尖所及是漿洗得有些發硬的被套。

推門進來高挑個子的姑娘幾步走到床頭,她一把抓起我的手:“宋小珂,你可算醒了。你發高燒,睡了一天兩夜。”

神游太虛的元神漸漸歸位,我突然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挖個洞躲進去。

“尤麗,我死定了。”我閉上眼晴:“我做春夢了,我完了。”

尤麗:“這有什麽關系,誰沒做過春夢呢?不過你到底夢到誰了?臉紅成這樣。”

我:“瘋了,瘋鬥瘋了,我夢到徐明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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