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守了兩天,終于守到了。一輛黑色商務車上下來三個人。龍震帶着琴,一位花白頭發的老爺子也帶着琴走在旁邊,兩人沒有交談,卻很默契。有個阿姨在後面提着兩個大包,司機泊好車後,也會到裏面的吸煙休息區等候。
我的計劃是等龍震落單的時候,盯準時間沖上去遞上那封信。姿勢我都想好了,照着一吻定情裏的女主角一樣,雙手遞上,頭微微下垂,大說一聲:“龍震,請收下。”我猜他一定會吃驚,然後我找這個空子,把信硬塞給他,就轉身跑。或者他手快,一把抓住我,我回頭做游離眼神狀對他說:“我喜歡你。”如果他回答:“我不喜歡你。”這樣我就也死心不再想了,如果他說:“其實我也……”那就是有戲啊。
計劃沒有變化快,他從下車到走補習班的大前,前後不到十米,轉眼間,就進去了。
心裏激烈的思想鬥争,要不要也進去呢?他的教室我知道,我就守在教室門口。萬一他出來,我就抓住他。不行,不行,跟他進去的人一定也在旁邊一起跟着出來。
此刻,我的厚臉皮也不見了,猶豫不決的進退兩難。
我轉到小樓後面,二樓就是他的琴房,落地玻璃通透。屋裏有薄薄的白色細紗繡花窗簾,透過窗簾能看到裏面隐約柔和的燈光。
站一會就腳僵手僵,我一邊計劃着怎麽抓着龍震落單的時候,一邊想着見了他的面該說什麽。等我擡頭的時候,燈已經暗了,一看時間,快十二點了。跑到小樓前面,車也不見了,什麽時候下課的?一點也不知道呀?
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天,我想沖過去把他欄在半路上。下了決心時,他已經進了琴房,再尤豫時,他又離開琴房。
第二天,欄在半路上的勇氣已經沒有了。我計劃着等他下課,在小樓前裝做不經意的與他相遇,再尤豫時,他又離開了。
第三天,與他故作偶遇的勇氣也沒了。就在樓下看着這只窗子,好像只有一轉眼,燈又暗了。
第四天,一早就來窗下守着,唯一的等侍,就是那盞燈亮起。果然,燈亮了,我一邊回憶琴房裏的樣子,一邊想着他在練習的模樣。好像沒過多久,又到中午了。
雖然膽小了,卻更有盼頭了。老爺子潇灑的身影出現在窗前。咋一看,還真有點王者風範,不愧是這裏最牛的老師。
老爺子長手一揮,把窗簾全部拉開了,然後裏邊的人開始打掃衛生。他為了通風,把落地窗上唯一的小窗打開一點,春節臨近,補習班要放假四天。四天後,我又來到樓下,龍震背身站在落地窗邊。琴音很小聲,因為小窗只打開了一點。
宋婉很奇怪:“小珂,你每天起這麽早去哪。”
徐明铮邊吃早餐邊慢悠悠搭話:“媽,您閨女可出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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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徐明铮一眼,繼續回頭問我:“小珂,告訴媽,你每天這風裏來雨裏去的,是在忙什麽?”
我急忙拿了早點咬在嘴裏忙着換鞋:“媽,我趕着去補習班,回來再說啊,來不及了。”
宋婉:“女兒,大冷的天你可多穿點,別着涼。”
我:“知道啦,不冷。”
我每天都作好準備,現在龍震每天八點二十準時到琴房,十一點半結束。從春節前大掃除以後,窗簾一直沒有拉上。透過落地窗能看到他練琴。有時候他會朝着玻璃,有時候的背着的,有時候是側着身的。
當他面朝窗戶的時候,我就開始進入幻想。這時他剛好一擡眼,就能看到窗外的我,他面露吃驚,慢慢的轉變神色,對我微微一笑,再滿眼的激動,輕輕把那窗戶開大一點,對我喊一聲:“快上來。”
又或,他會放下琴,離開琴房,繞到小樓後面。漫天雪花下,我倆慢慢走近,他握着我的手說:“你等了多久了。”我搖頭溫柔說:“不久,剛到。”他再深情的看着我:“你的手怎麽這麽冷,一定等了很久。”然後他會脫下大衣,替我披上,或上取下圍巾把我圍得暖暖的。我倆就在這雪地裏深情對望。直到我害羞得低下頭,他緩緩擡起我的下巴,再來個深長的吻那個啥的……
靠着這些幻想支持了我整個寒假,可是,他朝着玻璃練習時,從來都是陶醉在音樂裏。他沒有看過窗外,更沒看到樓下的我。
這年冬天,我的雙手和耳朵生了凍瘡。我知道北方的寒冷,來這裏幾年,冬天都是在家裏待着。家裏有二十多度,沒感覺到零下十幾度的寒冷。
關鍵一點,在這之前我從來沒生過凍瘡,不知道該怎麽預防。
後院三面都有喬木植物,對面還有小樓。風吹進來雖然會減弱,我卻依然能感覺到刮骨一樣的刺痛。雙手就捂着小臉,當某天覺得耳朵和手冰冷到至極的時候,已經沒有感覺了。反複幾次下來,凍瘡已經冒出來無法制止了。
原來纖細的手指凍得像一根根大胡蘿蔔,醜死了。握筆都像要握不住的感覺。
龍震幫我拼寫單詞的時候,看到我這雙超大號的手,眼晴都盯直了。半晌,他擡眼看到我耳朵。雖然耳朵藏在頭發裏,也能看見那抹紫紅。
“別看,很醜的。”我被他盯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的指尖挑開我耳邊的頭發,手指摸過耳朵,又挑開另一邊,下一刻,他就捧上我的臉靠近來,我還以為他要親我。
英語老師已經停下講課聲,随着老師的目光,全班都回頭看着我們。
龍震完全無視全班的目光,手指輕摸過一邊耳廓,把我的臉捧着仔細看耳朵。他的臉就在咫尺,接着他把我的頭一轉,繼續看我另一邊的耳朵。要是附近放臺相機,機位找好了,照出來絕對讓人以為我倆在接吻。
羞死我了。許多同學哄笑出來,老師走到我們身邊,研究似的看着我的手指:“宋小珂,去醫務室看看吧。”
龍震一刻也不停,立刻就起身。握着我的手說了句:“去醫院。”接着,就被他拉出教室。
還沒走出門,全班爆發出尖叫和怪笑。有人甚至在吹口哨,聲音雷動。引得隔壁班坐在靠走廊邊的同學側目,我紅着臉,聽到老師走到講臺維持秩序。
龍震說是去醫院,實際上沒去醫院,上課期間門衛大叔嚴防死守,堅決不準出校門。這點我是知道的,開大會時,學校三令五聲,上課時間沒有特殊批條或家長親自來接學生不準離校,怕離校後學生遇到意外,那是學校的全責。
門衛大叔帶着我們來到醫務室。校醫看了看,說是沒大礙,只要別破皮,就不會感染,又開了藥膏。
其實這藥膏徐明铮早就買好了,他是家裏第一個發現我生凍瘡的人。
那天徐明铮一邊幫我上藥膏,一邊盯着我打趣:“傻姑娘,你值得嗎?”那一刻,我真有種被他看穿的感覺,忙轉過頭去不理他。還好,他再沒提過什麽。
現在還沒下課,我們留在醫務室等着。幹坐着也是坐着,校醫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她見屋裏有人替她守着,就在走廊上跟後勤組的女老師聊天去了。
終于,我盼望的時刻到了,現在就我倆人。可是,可是那封情書沒帶上身上,拿塊豆腐我撞死得了。
現在非常适合遞情書,因為他正仔細翻看着我的手指。一會他又看着我的耳朵,左邊看了看右邊,再把我微微拉近他身邊。醫務室的門虛着,校醫随時會推門進來,我也不好主動依偎到他懷裏。
我倆就這樣靠得很近很暖昧的在一起待着。聞到的都是藥膏的味道,這一刻,我們互相只有對方。好像只待了幾分鐘,下課了,校醫推門進來讓我們回教室。
我磨磨叽叽走得很慢,龍震牽着我的手,也一起慢慢走。直到上課鈴響,還沒走到教室。
教學樓下,剛一轉角,就遇到大提琴同學。我很意外,上課時間,他居然還沒進教室,大提琴眼晴死盯着我倆牽着的手。
他走到龍震身邊,拍拍他的肩:“上課了,進去吧。”大提琴的聲音很輕,龍震依然看着我,我朝他笑了笑,一起走上樓。
進了教室,全班又一陣唏噓聲。數學老師從書本間推了一下眼鏡,他掃了我倆一眼指了指座位:“快回去坐好。”
坐下後,看到大提琴正朝數學老師禮貌的點點頭示意告辭。他擡眼看了我們一眼才轉身離開。汗啊,他的教室在樓下,怎麽跟着我們上來了?關鍵他跟在我們後面,我都沒查覺。
這節數學課我上得心在不焉,課桌下,龍震的右手,死握着我的左手。整節課,他沒有握筆記任何筆記,我右手提筆,也記得馬馬虎虎,老師在講課聲間隙的停頓處,示意看了我這邊好幾眼,最後終于不再理我倆,繼續講課。
下課鈴一響,班上就炸鍋了。男生女生把我們圍了個通透,坐着圍了一圈,貓腰的圍了一圈,站着圍了一圈,還有人站在椅子上圍着看。後來聽說,隔壁班的也來看熱鬧。
早戀這種事呢,不成文的規定都是私下進行。像我和龍震這樣,上課時間舒發感情的,非常稀有,于是我倆就成了國寶級大熊貓。
大家七嘴八舌的,有些男生怪叫起來:“親一個……親一個……”喊了幾聲,附和的越來越多。大家都圍着大喊:“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聲音一波高過一波。
我低頭不敢看人,也瞧不見龍震的表情,卻希望他能來親我一下,哪怕做做樣子,意思意思也行。我承認,我是俗人,是虛榮的,因為現在,我覺得龍震親我一下,或者當衆表演一下,是對我的一種承認。
叫聲又能變了,大家喊着:“親一個,哦哦……親一個,哦哦……親一個,哦哦……”還有同學踩着節奏拍手掌,以聲音給以鼓勵。
但是,他除了握着我的手不變以外,并沒有如大家所願。
有人在外圍大叫:“快親快親,老師要來了。”裏圈的又繼續:“快親啊,快點啊。”那聲音急得比我還緊張。
果然就聽到老師拍手的聲音,雖然還沒上課,課間也是不準出現這的騷.動的。
老師也不走過來,她就站在門口,讓大家別圍了,散了,同時清點人數,讓外班的學生自行離去。
我這才注意到,老師身邊還站着一個人,确切的說是站在門外。因為老師站的位置正好是門口,那人沒有一副看熱鬧的燥 動情緒,而是一動不動的跟老師一樣鎮定,那人就是大提琴。
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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