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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宋婉只感覺到有點想上廁所，微微的肚子疼了一下，她心想再疼一下就去上廁所吧。第二次疼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後了，再疼了一下就覺得不對勁。

鍋裏正煮着一塊五花肉。昨天宋婉有點饞了，說想吃五花肉，今天四姨就去買了回來。

“四姨，快。”宋婉喘着氣，輕聲喚着。

跟初次生産不同，這次時間太快。宋婉從發作到破羊水，只疼了兩次，然後就是五分鐘一次的宮縮。宋婉一邊看着牆上的大鐘，一邊計算着陣痛的時間。

宋席秀一邊燒着開水，一邊找出準備好的毛巾和毯子。宋婉疼得咬着一條毛巾，一點聲音也不叫喚出來，沙發上全是濕的一片。四姨做好了準備過來扶着她，讓她慢慢移到床上，孩子生在床上最安全，聽說有人急産，把孩子生在地上。

“婉婉，你再忍忍，我現在去找韓青。”宋席秀的眼晴讓她放心許多，好像原本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

床邊的書桌上有一面小圓鏡，藍色的邊框，映出宋婉蒼白的小臉。她的頭發被汗水潤濕透了，有幾絲沾在耳邊旁細白的肌膚上。爐竈的火已經關了，五花肉的香味還在空中沒有散去。

宋婉咬牙迎來一波一波撕裂般的疼痛，她雙手抓住屁股下面軟和的床單。她雙目瞪圓，眼前好像一陣陣發黑。終于，她終于忍不住這疼痛，她張嘴低聲嚎叫。一聲未落，後半截就被她生生咽到喉嚨裏。不能叫，千萬不能叫，越叫越費力氣，生産只會更慢而已，她這樣安慰自己。

徐辛亥拿報紙的手抖了一下，他看着窗外一片漆黑，已經十點過了。徐明铮在爺爺家小住，他今晚本該過去看兒子的，不知怎麽了，他回家就不想再出門。他總覺得心神不寧，看了一會報紙，又點燃一只香煙，今天到底怎麽了。他想到了妻子宋婉——

牆上挂着一張照片，是去年照的。那時候宋婉還沒懷孕，徐明铮剛滿三歲。宋婉穿着一件幸子衫，電視劇《血疑》在熱播，女主角幸子身上的學生裝是目前為青睐的熱門服裝款式。宋婉正抱着兒子，他的手搭在妻子的肩上。兒子圓潤可愛的小臉，一家三口都燦爛的笑着。

深更半夜裏，電話的鈴聲很刺耳。喂，啊，你說大聲點，聽不太清楚。啥！？生了，五斤二兩，母女平安！？雜音太大，這才八個多月啊。啊！？早産，平安就好。哈哈，聽到了，聽到了，好，好……他知道那個小鎮上只有一部公用電話，四姨打了好幾次才接通。今晚留在家裏是對的，還好沒去父親家裏看兒子，要不然，就接不到這麽重要的電話了。

徐辛亥在家裏一陣翻箱倒櫃的瞎折騰，要換別人來看這過後的戰場，一定以為家裏進了小偷。這也不能怪他，他一大老爺們平時在家都不做家務的，家裏的東西放在哪裏，他心裏也沒數。此時他頭冒微汗，把家裏所有櫃子門都給打開，又把箱子也打開來。

郵局八點準時開門，第一個進來的是位三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男人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七零八落的。他穿着一件尖領衫，他的衣棠整潔，衣領口的有兩顆扣子敞開着。他下穿一條最流行的牛仔褲，這是剛上印的電影《廬山戀》裏面最流行的年輕人打扮。

“同志，這些全部給打包郵寄行嗎，你看看，這是地址。”

後面進來一位老大媽，老大媽看着他就笑起來：“郵局不給打包的，寄的東西要自己拿針線縫好。”

年輕男人傻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他好脾氣的繞繞頭發：“我不會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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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局的工作人員打趣着。讓你媳婦給縫上啊，要不讓女朋友給縫上也行啊。年輕男人一點不在意別人開他玩笑，他還是一臉憨厚的笑容：“這些東西就是寄我媳婦的。”

老大媽一聽就不放心起來：“喲，一大小夥子怎麽辦啊，我來幫你吧。”她也是來寄東西的，手裏拿着針線啥的。

工作人員一樣一樣檢查着：“哦，牛肉幹，茶葉，水果罐頭。哎，這水果罐頭不行，這是玻璃瓶兒的，容易碎的。”“哦，幹桂園，紅糖，幹貝，海帶，香水。哎，這香水兒也是玻璃瓶兒的，拿出來吧。”“哦，還有小魚幹兒，還有大白兔奶糖和酒心巧克力。哦，還要彙款三百元錢對吧！？”年輕男人笑了笑，三百元錢可是他兩個月的工資啊。

年輕人接過水果罐頭和香水，一邊填寫單子一邊點頭。老大媽嘴裏直紮巴：“年輕人真疼媳婦。”

徐辛亥從郵局出來又去百貨商場稱了一些糖果啥的，放在兜裏。他騎着那輛當時被稱為神器和高富帥的正宗原廠産的鳳凰牌自行車，還在傻樂着。他媳婦真能幹啊，昨晚順利生産一個乖乖女兒。他其實心裏就想有個女兒，也許因為他已經有個兒子了，有兒子的年輕爸爸想要女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小徐，王局正找你呢。”劉處長一看到他如釋付重一般。今天一早王局就找他，劉處長一直也沒見他來，也不知道他去哪裏辦事去了啥的。

瞧你笑得那樣，傻啊！劉處長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搖頭，估計他已經知道這個好消息了。

王局先對他最近的工作做了一翻肯定，再給說了今天招他來的目的。組織部的調令下來了，以後就由副處升正處啦，就該喊你徐處長了。徐辛亥的嘴巴都笑到耳根了，他掏出兜裏的糖果，遞給王局嘗。王局一怔，也笑起來了，你爸是我老戰友，小徐別跟我客氣啊。

那天徐辛亥同志把兜裏的糖果撒滿了樓上樓下的，大家都說徐處長一點架子也沒有。也有人問到宋婉，他笑呵呵的，快回來啦，咱媳婦下月就能回家。對的，好得差不多了，醫生說下月回來。大家又說徐處長是雙喜臨門，升了一級，媳婦的病也要好了。

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變了有情義……

從今心中就找到了美……找到了癡愛所依……

人生匆匆心裏有愛……一世有了意思……

射雕英姿青史永留……英雄俠義……

電視裏正在播着《射雕英雄傳之華山論劍》，今晚播大結局，宋席秀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視，手指緊緊抓着那張手帕。

“貝貝乖，貝貝乖，貝貝是媽媽的小心肝兒。貝貝乖，貝貝乖，貝貝是媽媽的小寶貝兒……”宋婉坐在床上，她的嘴裏低低唱着兒歌。宋席珍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着女兒哄孫女睡覺。

“你明天一早就走了，得給貝貝取個大名啊。”宋席珍說着：“寶寶的名兒就起得好。徐明铮，铮铮男兒的意思，是他爺爺給起的名吧。”

宋婉輕輕扶身子聽着貝貝平穩的呼吸聲：“媽，貝貝是咱們宋家的孩子，是子明的孩子，大名就讓子明給起一個吧。”

宋席珍不過五十來歲，她的擡頭紋明顯，耳邊的頭發已有些微微的花白。她輕嘆口氣，子明啊，她的子明給貝貝取名字，能行嗎！？

宋婉像看出母親的心事，她笑了笑：“我弟弟可聰明呢，媽，您就放心吧，子明會喜歡貝貝的。”

宋席珍伸出枯瘦的手指，她的手指關節很大很突出，她用手指摸着貝貝粉嫩的小臉，真是個乖巧的孫女啊。她心裏還是有些不安的，她的好女媳會有意見嗎！？将來會後悔又把貝貝要回去嗎！？

“媽，徐辛亥和我都知足了。我們有了寶寶，現在又有了貝貝，他們倆兄妹就是上天賜給我倆的寶貝。不管貝貝姓宋還是姓徐，都是我倆的孩子。”

宋婉安慰着自己的母親，身邊和她同年齡段的同事和朋友都只生了一個孩子，她現在兒女雙全，沒有比這更讓她滿足的事了。

片尾曲秦起，宋席秀看完衆英雄會戰于華山之巅的大結局走進了房間。大姐宋席珍母女倆就在床邊坐着，倆人都看着床上睡着的孩子。

宋婉剛進屋，就被徐辛亥抱在懷裏。溫熱的氣息呼出在她的頸子裏，庠得她推了徐辛亥幾次想要站起來，卻根本推不動。又試了幾次還是不行，倒弄得徐辛亥眯着眼晴吃吃的笑。

宋婉看着他說：“笑什麽，你松開，坐了這麽久火車，可累了。”

徐辛亥一翻身就把她壓在身下，他低聲說：“我心疼媳婦。”

宋婉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徐辛亥你起來，這麽重的人，壓着我骨頭疼。”

徐辛亥聽着不樂意了，他說：“媳婦兒，你走了幾個月，留我一人在家帶孩子，可悶死了。我不管啊，今兒得補償我。”她不想理會，總覺得火車上熱烘烘的，全身都濕了還汗巴巴的。

倆人唇舌交戰的，聲音支支唔唔：“好媳婦兒，叫聲好聽的就放過你。”“哥哥。”“不行，再好聽點。”“好哥哥，我要先去洗澡。”

“媳婦兒，好哥哥幫你洗吧。”徐辛亥逗弄着她。

宋婉臉一紅，忙着把衛生間的門給關嚴實了。但徐辛亥不放過她，別上插梢前加重力道一推，被宋婉從裏面一張濕毛巾就給蓋在臉上。宋婉沒忍住笑出了聲，徐辛亥臉皮還真厚，說了句：“媳婦兒，再給親親。”

宋婉的臉這回不是悶紅的，而是給羞紅的，她說：“別鬧了，待會。”

徐辛亥的笑容更大了：“兒子都這麽大了，媳婦兒還害羞。這有什麽，我就喜歡媳婦兒，不丢人。”說完嘴裏怪笑着說：“乖媳婦兒，讓好哥哥疼你。”就直接壓住了宋婉的嘴唇。

宋婉是知道徐辛亥這人的，平時面上是很正經的，私底下大膽還什麽肉麻的事都做得出，什麽惡心的話都敢說，同時也被他親得迷糊起來。徐辛亥整個人都壓在宋婉身上，他就喜歡和宋婉這樣親密無間的接觸，身體和心理都讓他感到滿足和舒适。

宋婉看着不胖，胸前分量十足，剛出了月子身上有一股子奶香四溢的味道。倆人數月不見，加上之前孕期一直未同房，這次倆人都很滿足。這一覺從下午一直睡到後半夜才醒來。宋婉窩在徐辛亥的懷裏，不停的給他說貝貝多可愛，皮膚嫩嫩的像只紅蘋果，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在母親眼裏，自己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孩子，徐辛亥說：“這趟可幸苦媳婦兒了，以後咱不折騰了，咱們好好過日子。”

棄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