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節

男人！”

地上的徐德言并沒有被激怒，也沒有覺得絲毫尴尬，只是緩緩站起身，替陳貞整理了一下劉海，淡淡地說道：“貞兒，去旁邊休息一下，這是為夫跟王爺之間的事情！”

陳貞當然不肯離開，她凝望着夫君，淚眼婆娑，什麽話也講不出，只猛烈地搖着頭。

見此情形，徐德言輕輕捧起那梨花帶雨的容顏，柔柔地吻下——額頭上頓時有了愛的印記，淡淡的，卻很隽永。接着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叮咛，卻仿佛穿越時空的利劍“乖——貞兒——”

相守（2）

剎那間，風停住了，空氣也凝固了，陳貞微微一怔，點點頭，緩緩起身，站在距離徐德言兩三步遠的地方，看着他，接着又看看楊素。

此時的楊素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震怒，隐隐被那句叮咛感動着——在他心底，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像徐德言那般溫柔，那般仔細過！

接着楊素緩緩将視線轉向鄭祁耶，那裏鄭祁耶正含着淚水，凝視着眼前的陳貞、徐德言，流露出淺淺的羨慕，不經意間，鄭祁耶扭過頭，望向對面的楊素，卻與他四目相對，其間的愛，其間的哀怨，其間的期盼，宛若波光流轉間的彩虹，緩緩展開……

此時的徐德言看了看楊素與鄭祁耶，頗有些感觸，停頓片刻，鄭重其事地說道：“王爺有什麽樣的考驗——盡管開始吧！”

似乎料到徐德言會這樣說，楊素調轉視線，打量一番徐德言，接着微微颔首，不急不慢地說道：“其實很簡單——你我二人相距十步，各執一把弓箭，向着對方射擊，誰射中了對方，誰就有權利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

“不！”不等徐德言回答，苑子裏同時響起兩聲清脆的駁斥，陳貞跑向徐德言，猛地搖着頭，她知道徐德言很少引弓——怎麽可能是楊素的對手，徐德言輸定了！對面的鄭祁耶也不輕松，她擔心楊素自負地讓徐德言先射擊，那麽楊素豈不是生死未蔔！

兩位男人，身邊都站着自己心愛的，同時也是深愛着他們的女子，他們迎風而立，手執的弓箭仿佛兩輪半彎的月牙——清冷而犀利。接着一句冷冷的話平地升起：“徐德言，你是文人，你先射吧！”

果然！鄭祁耶大呼不妙，來不及細想，一步上前，攔在楊素胸前，此時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既然楊素選擇了如此，那麽就讓她替他擋住那箭吧！眼含着淚水，鄭祁耶心底湧出濃濃的眷念，她真的很想再一次徜徉在楊素的懷中，她的身影似乎還沒有浸潤他的思念，就這樣匆匆離別……

肩頭突然傳來不可抵禦的撫摸，鄭祁耶緩緩轉過身，看向那深邃的雙眸，微微一笑，眸中的含義不言而喻：只要楊素幸福，她就心甘情願！

誰知，情況卻在下一刻有了天崩地裂的變化，只見楊素緩緩俯下，在鄭祁耶的額頭親親一吻，剎那間，時光停止了流轉，鄭祁耶來不及驚訝，耳畔便響起楊素那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叮咛 “阿祁——乖——”

鄭祁耶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聽了楊素的話，站在他身邊，感受着他的呼吸，浸潤着他的氣息，心中輕輕一嘆：既然如此，就這樣吧！

鄭祁耶将視線投向十步開外的陳貞，眸中揚起深深的祝福：貞兒，謝謝你幫了我這麽多，也許這一刻終究是無法逃避的，那麽我定會與素郎生死相随！

觸及鄭祁耶滿足的眼神，陳貞忙握住徐德言的手，她知道徐德言一定不準備射中楊素，對于楊素，徐德言是欽佩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請求在楊素手下做事，而于陳貞自己，她對楊素更是感激萬分、歉意萬分，所以她也絕不希望楊素受到半點傷害，那麽接下來就相當于将決定徐德言生死的權利交到楊素手上，結果會怎樣，無人能知！

與徐德言深情凝望，觸及那微微的笑，陳貞淺淺彎了彎嘴角：既然是徐德言的決定，貞兒當然生死相随！

相守（3）

隐隐約約傳來一陣黃果蘭幽香，清清的、淡淡的，宛若紅塵初妝的年華。

不知是誰錯飲了一尊芳酒，

花前月下，日日夜夜，倚樓長歌，褪去江南煙雨的風華

歲月不過一段流年，蒼老不過一段繁華，

當看盡白鷺青崖，天水成碧時，你是否還記得這一場盛世煙花？

“嗖”地一聲，竹箭劃破長空，徑直向十步開外飛去，穩穩地落在楊素身邊。陳貞與徐德言相視一笑，波光流轉間，十指緊扣。

被這一幕驚呆了，鄭祁耶不敢相信地望着遠處的陳貞，眸中閃爍出感激。她擡起頭，看看身邊的夫君，低語道：“素郎——”卻又停住了說話，因為從楊素的眼神中，她終于讀到了釋然與感動，期待着下一個奇跡的發生，鄭祁耶大氣也不敢出，目不轉睛地觀察着楊素的舉動。

只見楊素舉起弓，對着十步開外的徐德言瞄準，接着緩緩開弓，利落地放箭，“嗖”地一聲”，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箭已經重重地打在樹上——徐德言背後那棵樹上，落點剛剛高出徐德言的進賢冠！

“太好了——”空中同時響起女子的雀躍，陳貞緊緊撲在徐德言懷中，大哭不已。許久突然想起什麽，望着對面的楊素，充滿感激。

誰知那個男人，依然霸氣，依然自負，看也不看這邊，輕輕吻過鄭祁耶之後，才掃視一眼徐德言，一字一頓地說道：“既然本王也沒有射中驸馬，那麽本王便成全驸馬與樂昌公主的緣分！”

“徐某謝過王爺！”徐德言拉着陳貞緩緩走到楊素跟前，當觸及楊素不可一世的威嚴時，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徐某與公主打擾王府多日，這就要離開了，謝謝王爺與王妃這麽長時間的照顧！”

“離開？”楊素有些驚訝，沉思片刻，不解地問道，“驸馬為什麽要離開？如果驸馬覺得屈就，本王可以奏請皇上賜先生官職！”

“王爺誤會了，”徐德言淡淡地一笑，說道，“徐某早就想與公主攜手天涯，沒想到世事難料才拖到今日，既然今天王爺成全了徐某，徐某當然樂得完成以前的心願。”

“原來是這樣——”楊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他與陳貞的确不是一種人——陳貞希望白鷺青崖，而他更适宜游曳于朝堂。

想到這裏，楊素望了望身旁的鄭祁耶——還好有這樣的女子陪着他！想着想着，楊素朝鄭祁耶微微一笑。

觸及楊素春風般的笑容，鄭祁耶報之以淺淺的一笑，心裏卻想到徐德言離開後楊素的處境，接着轉過視線，看了看徐德言，認真地說道：“以後驸馬倒是一身輕松了，只是王爺怕是更累了！”

聽出鄭祁耶話裏的意思，徐德言拱起手，不急不緩地說道：“請王妃放心——徐某離開王府之後，餘下的六位‘竹林公子’不日便可到達長安，王爺若是有事可以問他們！”

“那也要看他們有沒有能力為本王出謀劃策，”楊素故意嚴肅地回應着，只是語氣已經舒緩許多，他知道“竹林七公子”曾被譽為南陳的“竹林七賢”，七個人各局所長，曾經為陳宣帝出過許多奇謀，直到陳叔寶繼位，張麗華把持朝政，其中六個人才隐居起來。

徐德言當然看出了楊素的滿意，對此，他松了一口氣，因為在徐德言的心裏一直都很佩服楊素，他佩服他将國家、人民穩穩挑在肩上——實在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希望能夠找到繼續輔佐楊素的人，于是給餘下的六位“竹林公子”去了信。

事情總算有了一個好的結果，徐德言長長地感嘆着，許久之後，徐德言拱起手，對着楊素、鄭祁耶誠懇地說道：“徐某與公主這就走了，請王爺與王妃保重！”

“也罷！”楊素點點頭，不再說什麽，而是望着徐德言與陳貞的背影，思慮良多——從剛開始陰錯陽差的相遇，到後來尴尬萬分的相處，再到最後有驚無險的考驗——仿佛就是一場夢！

不知不覺，晴空中響起那一曲《長相依》：

紅塵初妝

模糊了彼此視線

江南江北

從此站成對岸

倚樓長歌

錯看一尊芳酒

醉了、罷了、念了、斷了

癡癡傻傻

散了牽絆

是誰輕彈一指煙花

成就天水一碧的回眸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棱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仿佛又是一場梨花雨，徐德言輕輕拉起陳貞的手，久久注視，直到這個時候，陳貞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麽是“跨越千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