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節
兒找她。她具體什麽時候下課?您這邊是宿舍還是傳達室……”
“韓東。”
這絮絮叨叨地一大段話,讓這個空谷回音漸漸清晰。江流長時間工作的大腦有些停滞,于是憑借本能,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吐出這兩個字。
電話那邊,沉默了。
江流漸漸回過神兒來,有點恍惚地又叫了一聲:“韓東,是你嗎?”
那邊接得很快,也很緊張:“是!是我!江流嗎?是江流嗎?”
緊握聽筒到手指發白,江流強迫自己深呼吸。他想說,除了我,還有誰會叫你韓東?可張張嘴,卻啞巴了一樣,什麽也說不出。
他沒有想到兩人的重逢會是如此狀況,縱有千言萬語也變成了零。唯一剩下的,只有那兩個音節:“韓東”。
韓建國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聽到別人叫他“韓東”,一聲一聲的,觸到了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一下子把他拉回了雙清山,眼角不自覺地濕潤了。
他還想說些什麽,江流聽到了他的吸氣聲,趁什麽都還沒聽到,狠心挂斷了電話。
玉珍猜想,這個時候江流不是還在工作,就是出去買菜了,于是拿出鑰匙開門。迎接她的,是一股嗆人的煙味。
印象中,江流是個愛幹淨也沒什麽不良嗜好的人,玉珍知道他會吸煙,卻也沒什麽瘾。然而今天他吸了好多,滿滿一個煙灰缸,看着都瘆人。
腦子裏仿佛有幾百只蜜蜂在嗡嗡的響,玉珍甩甩頭,真的有聲音,是電話在響。
拿起聽筒就是一頓劈頭蓋臉地質問:“江流你怎麽不接電話?我打了一下午急死了!”
玉珍尴尬地回答:“你等一下啊。”
打從玉珍回來,江流就跟沒看見似的無視了,專心致志地吸煙。難得的是,他接過了聽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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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江流?”那邊松了口氣,“怎麽一下午不接電話?在幹嘛?沒出什麽事兒吧?”
“我沒事兒。”他輕描淡寫地摁滅煙頭。
“那…晚上我去找你?”
“對不起,我沒時間。”
重重地挂斷電話,手卻沒有離開,那力道仿佛要把聽筒捏碎。玉珍在一旁看着,連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一會,江流離開電話旁,經過玉珍身邊的時候說了一句:“韓…建國剛才打電話來找你,有急事兒,你回一個吧!”
玉珍感覺天塌了。
一晚上,江流沒有離開書房,沒有張羅吃飯也沒喝一口水,只是在書房的陽臺一根接一根的吸煙,偶爾有幾聲咳嗽,除此之外沒一點聲音。
玉珍在廚房吃早上剩下的面包,她覺得很香很好吃,但內心的恐懼和不安讓這美味毫無存在感。她沒有回電話,她覺得他應該和江流一樣不發出一點聲音, 整間屋子才能和諧平衡。除次之外的多餘的事,她都不該做。
突然響起很重的敲門聲,吓得玉珍把勺子摔倒了地上。她顧不得勺子趕緊去開門,對上唐家祥殺人一樣的目光。
看到來人,唐家祥問:“江流呢?”
長時間的沉默玉珍有點發不出聲音:“……書、書房。”
氣勢沖沖地進了書房,那裏不再是安靜而充滿書卷氣息的書房,而是烏煙瘴氣得嗆人,江流在煙霧裏皺着眉頭看着他。
唐家祥又沖出書房,這次是朝着玉珍來的:“你幹嘛了?!你到底幹了什麽惹他這麽不高興!”他抓着她的手腕,玉珍吓得直往後退,“你他媽到底是誰!”
“唐家祥!”江流這一嗓子很好使,這屋子又恢複了安靜。
他松開手,看向江流,他不敢相信。早上還好好的,怎麽才過了幾個小時就變得這麽憔悴?到底怎麽了?
“你出去。”江流都沒有正眼看他,丢下這樣一句話就回了書房。
這是江流嗎?這還是早上那個笑得燦爛的江流嗎?昨天夜裏他生澀的表白,讓唐家祥回味了一天。他說他知道自己對他好,希望他再等一等,他全部都會告訴他……唐家祥相信了,像個青春期的少年一樣相信自己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以為自己的深情終于打動了他。
所以他不明白現在這種絕望的狀況,他不懂這句“你出去”意味着什麽。他看不到他的眼睛,不懂他在想什麽,用“傷心”已經無法形容了。他不能容忍自己被戲弄了的事實!他再也沒有耐心了,憤怒的火焰快要燒死他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幕無法挽回的景象。
江流痛苦地扭曲着臉,嘴角流了血,他趕緊後退一步。唐家祥這才發現,令他如此痛苦的竟是自己,他的手還保持扼住他喉嚨的姿勢!
我都做了什麽!
身後傳來哭聲,回頭看,是那個女人不知所措地哭着。從她的眼神裏,唐家祥能想象到自己剛剛做了多麽恐怖的事情。
江流甩開了唐家祥的扶持,又走向陽臺。
“出去,都出去。”他盡量平穩氣息,“求你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他顫抖地又點上一根煙。
窗外盡是蕭瑟,江流的背影融入了深秋的景色中。那種撲面而來的孤獨感,讓唐家祥感到窒息。
五
在唐家祥的再三堅持下,江流同意跟他走。依舊沒有跟玉珍解釋什麽,江流只是囑咐她出門前關好門窗和電源。
最後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別忘了給他回個電話,有急事兒找你。”
張玉珍再次目送他跟唐家祥離去。
路上,唐家祥邊開車邊不忘瞟江流。
“好好開車。”江流提醒道。
“還疼嗎?”他問地沒底氣。
江流這左半邊臉微紅,掌紋不那麽清晰了。
“手勁兒不小。”江流做出評價,唐家祥更愧疚了。
“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了,”江流調整坐姿,“我累了。”
洗完澡,江流又坐在陽臺的長椅上閉目休息。唐家祥擦着頭發出來,坐在他身邊,輕撫那紅腫的左半邊臉。
江流睜開眼睛,見他一臉憂愁,先開口:“別道歉了,聽煩了。”
唐家祥一下被噎住,賭氣地問:“那你想聽什麽?”
忽略了他的問話,江流直接說:“幫我訂兩張十一前那個周末,去太原的機票。”
“你去太原幹嘛?”
“有點事要處理。”
江流不知道唐家祥有沒有聽出他聲音中的顫抖,他覺得自己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用盡力氣擠出來的。那句“江流,是你嗎”,讓他整個人無法平靜。
“你要去找誰?”
“以前插隊時候的朋友。”
“那你還回來嗎?”唐家祥難掩悲傷。
江流以前在東北插隊,78年參加高考考上了北清大學,這些面兒上的底細唐家祥都清楚。除此之外,他出身也不算太好,按那時候的話說是個黑五類,還有軍隊背景,十分複雜。雙親什麽情況一概不知,插隊的時候,文革期間發生過什麽就更無從知曉了。
他發現自己對江流了解太少了。
“當然回來了。”江流無奈地說,“我的家我的工作都在這裏……你也在這兒,除非,你不希望我回來。”
“怎麽可能!”唐家祥脫口而出。
唐總效率很高,當時就給秘書打電話讓他訂票。江流看着他的背影,想要道謝卻說不出口。
“明天你沒事兒的話,我陪你準備行李,買點東西,你看你需要帶些什麽……”
聽着他唠唠叨叨,想起今天下午他的憤怒,江流的半邊臉還在隐隐作痛,唐家祥對他來說到底是個什麽存在他也搞不清楚了。
可是今天電話裏那個人,分量有多重,與其說不清楚,不如說是不敢掂量。即便記憶中的輪廓有些模糊,那個聲音還是讓他的內心十分震動。
擡頭仰望那張大幅肖像,看着那個統治了中國人思想幾十年的男人,玉珍非常茫然,沒有實感。
同行的人都很激動,争相拍照。雖然歷史證明,毛澤東在那段時間內犯下了極為嚴重的多無,但他們這代人還是從心裏景仰毛主席的,奉他為救世主。
玉珍在腦海裏回想早已爛熟于心的語錄,發現沒有一句話能為他解開此刻的困境。
其實你也沒有那麽無所不能——這是張玉珍打從生下來,第一次對毛主席不敬,發自內心的不敬。
跟建國通電話的時候,誰也沒有提江流的事,除了公事別的什麽也沒說。玉珍覺出建國想問點什麽,但也許是因為不确定,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倒是兒子後來接過電話,問了歸期,聊了兩句。
培訓前的最後幾天,江流回來了,拉着一個行李箱。
“你跟你們領隊說一聲,你不跟他們走了,”他遞來機票,“你提前一天跟我走。”
玉珍這才明白他打電話要自己身份證號是幹什麽。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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