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節
結束了,可以回屋了。
拿起板凳轉過身,人群中他看到了田寡婦,她也在看他。
自從那天之後,他再沒去過田嫂家,路過也是小跑着過去。
像是有話要說,張了張嘴,江流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田嫂擔心地看着他。
颔首打了個招呼,江流夾着板凳,轉身走了。
“東子,你慢點!”
韓建國辦成了拖拉機的事情,心情甚好,箭步如飛。
50年出生韓建國,大名原本叫韓東。韓老爺子為了讓這位長孫有更加遠大的前程,正好陰歷生日還在49年,直接就把戶口本改成了“韓建國”,建國建國,聽着就振奮人心。只是小名東子已經叫開了,熟悉的家人朋友還是這麽叫。
眼看快進村了,也不着急了,二人坐下休息。
“支書就知道打報告,還不如你去兵團拉拉關系。”孫建新揉着腳底板,“有了拖拉機,以後出門辦事兒咱就可以開車出去了。”
“想得美!那是全村人的,先緊着村裏人用。”
“可那是你争取來的啊!”
與其糾結于拖拉機的問題,還不如再多弄點東西:“過段日子,再跟他們要兩匹馬,更方便。”
一提馬,孫建新也興奮起來,兩人連說帶比劃地朝村東口走去。
剛進村,就見田寡婦張望着,看到這倆人,也是欲言又止。
“嫂子,有事兒?”韓建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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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建新識趣,打了個哈哈先走了。田寡婦這才從背後拿出一個包袱遞過去,是件厚厚的皮襖和幾件厚衣服。
“天兒冷了,我看江流也沒啥過冬的衣服,你幫我帶給他吧!”韓建國接了過去,田寡婦又說,“你幫幫他……他這幾天,過得不太好。”
不太好?怎麽個不太好?感冒發燒了?看田嫂也是不願多說,韓建國也就不再追問。
秋收結束後的幾天,孫、韓二人一直忙着拖拉機的事情,有一個多星期沒在村裏。韓建國提着包袱,咀嚼着這“不太好”具體是個什麽情況。田嫂在村裏也是有發言權的,她都要打啞謎,這“不太好”恐怕不會太簡單。
農閑的日子是難得的休息,務農的人們寧願一天都不出門。只是這大形勢下,哪怕雙清山這窮山僻壤,也要相應中央的號召,出門鬧革命。
這撥知青來之前,村裏的批鬥會只是內部走個形式,開開會,互相批評,自我批評,嘻嘻哈哈就過去了。雙清山在這山坳裏,連所正經學校都沒有,識字的也沒有幾個,明白到底什麽是批鬥的村民也沒幾個。要不是通了鐵路,知青們都來不到這裏。
民風淳樸沒受污染,韓建國覺得這一點很難得。所以他既然來到了這裏,也一直盡力為村民們謀福利,改善他們的生活條件。
這位出身極正的東北小夥子,有着讓人一看就放心的寬額頭和大眼睛。平時沒事兒的時候很少瞪眼睛,要是惹了他,被瞪一下也是很吓人的。張支書信任他,好多事情都要聽他的意見。
來雙清山之前,韓建國曾是哈爾濱街頭有名的造反派,帶着一幫紅衛兵抄家造反,一度到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步。孩子們都願意和他混,一群人走在街上,那氣勢,仿佛明天就要和美帝開戰了。
然而有一天,韓建國像平時一樣帶着人抄了一個老教授的家時,其中一個紅衛兵逼着老教授說自己是牛鬼蛇神。誰知那老教授硬氣的很,一個字都不肯說,一群人打了他半天,中間也不知是誰拿了一把彈簧刀,一刀下去,鮮血四濺,韓建國發覺臉上很燙。
自那以後,哈爾濱街頭老韓家的那個小霸王就不見了,蟄伏在家,很少出門,成了逍遙派。那群孩子裏也只有持刀的孩子被關進了少管所,其他人只是草草教育了事。
午夜夢回,韓建國總想着當時鮮血濺在臉上燒灼感。他從小就知道,五星紅旗是用烈士的鮮血染紅的,看見那紅色就激動,胸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只是那老教授的鮮血卻讓他感到刺痛,燒灼,那感觸讓他久久都無法忘記。
沒有意義。
這是他最後得出的結論。這不是戰争年代,不該戰天鬥地。鮮血刺痛了他,紅小兵們的造反只是讓一條生命的更早的消逝了而已,沒有拯救任何人。
否定了毛主席的戰天鬥地,讓韓建國更加恐慌迷茫,但并沒有告訴父母。他不再出去造反,深居簡出,也鮮少發表言論。大家都以為他吓壞了,他只是不想再戰天鬥地地胡鬧了。
積極響應上山下鄉運動,韓建國的出身本該去兵團,和當年跟他一起造反的孩子們一塊。誰知他和革委會申請,自請下放到偏僻的雙清山,讓所有人意外。
來了之後他更覺得自己來對了,與其在兵團那裏繼續受折磨,不如躲清靜。這村子裏別說大字報了,連廣播都剛接上幾天。
所以,當韓建國回到村委會,沿途看到一路大字報的時候,他頓時怒火中燒。尤其是那上面寫着“江流是現行反革命!”、“打到江流!”等字眼兒,韓建國就更加忍無可忍。
離村委會越近他就越害怕,生怕看到當年的一幕重演,被批鬥的人被人鉗着手臂,被折磨被逼問,他不敢往下想,怕那個主人公是江流。他扯下那大字報,撕得粉碎!
他想起那個單薄的背影和紅紅的眼睛就心疼,還有那本讓他愛不釋手的詩集。在哪個名字前面加上“打到”兩個字,真是太惡心了!
然而村委會裏一片寂靜,找到支書家才知道,批鬥會在上午開完了。
十
韓建國不在村裏的一個禮拜,葛紅英迅速上位,口才厲害的連支書都不得不聽她的。她把城市裏那股造反有理的風氣帶來雙清山,村民們卻不甚理解。知青中間也只有零星幾個人響應她,其他人都觀望不前。
葛紅英的演講韓建國聽過,不得不說,這個姑娘很會煽動人們的情緒,特別有感染力。不出幾天,知青中間響應她的人越來越多,她終于開始下手整人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江流。他們翻他的東西,找到鋼筆和寫滿字的紙,黑白不分的說這是反動罪證。村民們沒有幾個識字的,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麽沒幾個人知道,不過那也不重要了。
支書叼着煙袋鍋,滿臉愁容地給韓建國講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聽得他心驚肉跳。幸好詩集在自己身上,不然照葛紅英那鬧法,要是捅到縣裏可就不好收場了。
之後,上海知青無一幸免,被批資産階級風氣重。到現在,李澤厚還和一個女知青被關在柴房裏。
“支書,您放心。”韓建國拍拍老支書的手,“我回來了,不會再讓她這麽鬧下去了!”
在韓建國看來,葛紅英的造反之路非常幼稚。知青們并沒有犯什麽重大政治錯誤,她硬安罪名,口號喊起來,人們一從衆,稀裏糊塗的就把罪名立起來了。所以他離開村委會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柴房營救李澤厚和那名女知青。
一男一女關在一起,這罪名太好編了!
“韓隊長,你可回來了!這幾天可把我們整慘了!”李澤厚一把鼻涕一把淚又把這幾天的事兒講了一遍,拉着韓建國的手不放。
“你先告訴我江流在哪兒。”兩個沒什麽把柄的知青都被關在着滿是窟窿的柴房裏餓了三天,韓建國更加擔心江流的處境。
叫上孫建新,兩人抄家夥往北邊的山口去了。
一場秋雨,讓路面更加泥濘。老遠就聽見葛紅英在高聲叫罵,韓建國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江流一把松開推車,坐到地上,他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任憑剛剛撿起來的石塊散落一地。
“你還敢偷懶!”葛紅英抄起藤條撸起袖子就要上手打。
“我操!丫把自己當黃世仁了!”孫建新這就要沖出去。
“等會兒。”韓建國攔住他。
江流擡起頭,額頭上都是虛汗。他看着葛紅英這張兇神惡煞的臉,有氣無力地說:“你才是牛鬼蛇神吧!”
一鞭子還沒落下,藤條就就被韓建國奪了下來。他高大的身影整個擋住了太陽,江流眯起眼睛看了好一會才看清了他的臉。
把葛紅英拽到一邊,她依舊不老實:“你攔我幹什麽!我在消滅反革命!”
韓建國憤怒地瞪着她,一句話也不說,吓得她噤了聲。
“消滅?你是要殺了他還是燒了他?你敢嗎!”
葛紅英被這句惡毒的質問吓壞了,抱着頭直往後躲。
“你是女的我懶得動你,別以為我不敢動。”韓建國低聲警告,“這個地兒我先來的,我說了算!”
“能站起來嗎?”看到江流的布鞋都磨破了還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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