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節
?”葛紅英質問。韓建國同樣緊張這個答案,江流真的要娶田寡婦嗎?
“行了行了紅英,你也不害臊?這事兒還有逼問人家兩口子的?”張嬸也出來打圓場。
誰知韓建國竟毫不知趣地追問:“江流,你是個男人你就自己說,你是要娶她嗎?”最後的問句,韓建國說得很輕,都不敢說實。
“東子,你幹嘛啊?”孫建新低聲提醒,誰都看出來這裏面的事兒,糊弄過去就完了,他怎麽還問?
“我、我沒有……我什麽都沒幹……”他的嘴唇都在抖,早就吓壞了,“我就是、天太冷,肚子太餓,想吃口熱的……我什麽都沒幹……”
這莫名其妙的一番話,讓在場的人都摸不着頭腦。韓建國痛心地看着他,想幫他松綁,想把他帶離這個是非之地。
長久的沉默之後,韓建國想讓孫建新先把葛紅英帶走,卻聽到田寡婦開口說話。
“鍋裏,還有貼餅子,火炕,別忘了添把柴火。”田寡婦轉過頭,含着淚看着低着頭的江流,一字一頓地說道。到了這種時候,她依舊挺直着背,不曾低頭,在全村人的注視下回了屋,關上門。
初雪還在紛紛淋淋地下着。批鬥大會少了一個被批鬥的,葛紅英感覺有點繼續不下去,他剛想再找點江流的罪名,韓建國就劈手奪下她手中的大喇叭:“你鬧夠了沒有!”
葛紅英也不示弱:“沒有!把他給我關進柴房,明天接着批鬥!”
韓建國站在江流身前,愣是把想要上前的知青給瞪的退了後。
“大冷天的,散了吧散了吧!”支書開始驅散人群,小芳也過去拉葛紅英。與其說是參加批鬥大會,村民們更好奇的是這俏寡婦的肚兜是如何挂在了男知青的脖子上的,這件事會在即将閑出屁的冬歇中,坐在炕上嗑着瓜子、抽着煙袋鍋,無數次地被談起。
老三最後一個出了院,關門前又跟韓建國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才放心地離去。
江流脖子上還挂着那個紅肚兜,低頭彎腰瑟瑟發抖,身後是緊閉的房門。韓建國幫他松綁,感受到接觸,江流躲了一下。他皮膚白,綁了這一會兒,手腕上都是紅印子。
反動階級黑五類的出身,應該不是第一次經歷批鬥,然而這樣被衆目睽睽地逼問隐私……韓建國恨自己為什麽不早點跟他談,搞成這樣不可收拾。
扶着他的肩讓他站直,韓建國想摘掉那肚兜。江流視線集中在一處,嘴微張着急切地呼吸着,顯然是受了驚吓。他想抱抱他,安慰安慰他,屋裏的動靜卻是讓兩人都是一驚。韓建國松開他進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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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雪大了點,江流的情緒平複了些。他擦擦眼淚轉過身,看到韓建國站在門口。
“怎麽了?”江流啞聲問。
他不明白韓建國為什麽不回答也不看他,蹙着眉頭,一臉的悲戚。他疾步走上臺階,想要進屋看看。
“江流,你聽我說,”他攔着他,“你先別進去!”
他看到地上有張稿紙,那上面有字。
“江流,你聽我說!”
他甩開他的阻攔沖進去,撿起了那張稿紙:
東風惡,人情薄,一懷恨意,幾世難解,錯錯錯!
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字體,是他一筆一劃教過的,狠狠地寫在了紙上,都劃透了紙。
江流感覺頭上有東西懸着,是一雙小腳,右腳的腳跟上繡着一朵紅花,跟他腳底下那雙一樣。他親眼看見她做的這兩雙棉鞋,立冬那天兩個人一起穿上的。
那張紙,江流揉進了手心裏。韓建國聽到一聲抽泣,他剛邁進門檻,江流就直直地向後倒下去,他趕緊跨出一步接住,然後耳邊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江流的頭磕到了地上流了血,整個人哭得直打擺子,手握着拳捶地,嘴裏不知道在喊什麽。韓建國心疼地抱着他,抓着他的手,眼裏也汪着淚,說不出一句勸解的話。
孫建新一輩子都記得那個匪夷所思的場景:韓建國抱着江流坐在地上哭成一團,房梁上吊着個人,江流的脖子上還挂着肚兜。
韓建國把哭累了、動都不動的江流安頓進裏屋,才和孫建新合力把懸在房梁上的人弄下來,身心早已疲憊不堪。
“什麽先都不要問,兄弟。這事先不要驚動村裏人,只叫支書過來就成。江流身邊離不開人,我以後都告訴你,現在……”
“我都按你說的做,你也別着急,”老三拍拍他的肩,“自己保重。”
韓建國苦笑了一下。
支書連夜趕着車叫了入殓的,趁着大雪下了葬,誰也沒驚動。田寡婦是外省嫁過來的,近處也沒什麽親戚,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入了土。
孫建新平時盲流做派,真有事兒的時候也能擔着。跟着下了葬,又回到韓建國這裏交待了一下。
“江流怎麽樣?”
“還那樣,且換不過來呢。”韓建國嘆了口氣,“都辦好了?”
“嗯,只是張嬸告訴我一件事兒,我實在承受不了,必須你跟我分擔。”孫建新難得擺出這麽認真的表情。
韓建國以為他是裝的,随口道:“說吧,你不找我找誰?”
“入殓的說,田嫂有身子了。”
五雷轟頂一樣的事實壓在了韓建國心頭,他都要喘不過氣了。
“老三,這件事咱們必須得咽下去,你告訴支書,不能再告訴任何人了。”
江流是餓醒的。
他一動,旁邊的韓建國也醒了,他怕他亂跑,一直用手臂壓着他睡。
還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十四
用熱毛巾敷了眼睛,再睜眼,飯菜已經上桌了。
韓建國沒敢把貼餅子端上桌,他自己在竈臺前兩三口就給啃了,另外蒸了高粱米飯。
“昨晚上下了葬,該辦的都辦完了。”吃飯的時候,韓建國說。
江流捧着飯碗,停了一下筷子,“嗯”了一聲,又接着吃。
洗碗的時候,韓建國不住地往屋裏瞟,沒看見人,生怕他又出什麽事兒,手上緊着洗。
屋子裏被仔細收拾過了,看不到什麽熟悉的事物,江流擡起手,手裏空空的,連那張絕筆詞也不見了。視線挪到桌腳處,江流蹲下撿起那東西,是那把纏着紅頭繩的木梳。
收拾好了進屋,韓建國見此情景,嘆了口氣。
“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談了,只是……”要不是因為小樹林那事,肯定就談了,“你對田嫂,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沉默了很久,韓建國以為江流不打算回答了,卻聽到他說:“我想家了,我想媽媽。”
韓建國忍不住過去抱抱他,江流攥着那把木梳,淚如雨下。
只是這大冷的天,玉珍專程做了野菜團子送過來給他的東子哥,見他們抱在一起,卻不敢進去了。
這一片心,也給辜負了。
年下村裏開大會,分配過冬的口糧,宣布開春蓋學校的事情。支書上來就把田寡婦的事了了,說她改嫁到外地去了,給村民一個交待,省得他們捕風捉影的把話傳得那麽難聽。
期間,韓建國看了看江流,見他低垂着眼,似聽非聽。
剛要散會,葛紅英沖到臺上又要開始撒野,說江流的事兒還沒處理完呢。
村民和知青們又開始竊竊私語,韓建國看着事态也只好先問她:“你想幹什麽?”
“咱們村,要開會,開批鬥大會。毛主席說,不開會,就變顏色了!”
“好,我讓你開,你開吧!”
韓建國把話筒遞給她,葛紅英開始了長篇大論的煽動性演講,還是那套話,衆人也有些疲倦了,沒怎麽聽進去。她只好又把江流搬出來,黑五類确實耍流氓來着,是最頑固的階級敵人!
真有人呼應她的口號,壓着江流上了臺。孫建新想制止,被韓建國攔了下來。
等葛紅英過了當家作主的瘾,命令把江流關進柴房,韓建國還是巋然不動。
還給他話筒,葛紅英激動地說:“韓隊長,請向上級彙報,我們剛剛清除了革命隊伍裏的階級敵人!”
韓建國皮笑肉不笑,眼神冰冷:“好,辛苦你了小葛,後面的事就交給我了。”
散了會,孫建新問:“你不會真的往上報吧?”
“怎麽可能?逗小姑娘玩兒呢!讓她過過瘾吧,再過幾年恐怕就沒這機會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孫建新不解,“難道,你是說……”
“行了,別想了,去柴房。”
柴房門口還有兩個紅衛兵站崗,二人哭笑不得,兩三句就把他們打發走了。柴房裏就是幹草和木材,木房子搭得稀松,縫隙處還堆了些雪,風呼呼的往裏灌。
江流一臉麻木地靠着幹草堆坐着,擡眼看了一下來人,沒說話。
“這地方怎麽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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