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節

日期:2010-02-0807:59:29

(二十五)

我們拒絕了姨父的好意,說是兩個人要繼續逛逛夜上海,沒有讓他們開車送我們回酒店。事實上,我們哪兒都沒有去。以兮兮的脾氣,我以為她會張羅泡吧,可是她卻沒有任何提議。于是我們兩個向地鐵站走去,一路上兮兮都沉默不語,跟在我的身後,不遠不近的,偶爾聽見她嘆氣。她就這麽無聲地跟着我,買了車票,等車時依舊是一前一後,上車時也是。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地鐵上人并不多,我找了一個寬敞的位子坐下,兮兮站在離我三五米遠的地方,我望向她,期待她能走過來,與我并肩而坐。但她從上了車就沒有動過,一直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手扶着橫攔,眼望向窗外。只是一頓飯的功夫,我的地位就從高峰跌入谷底,從被人關注描摹,一下子跌落到了連迎接我的目光都深感厭惡。都說女人的心是海底的針,看來這“未成熟”的女人尤甚,于是我苦笑一聲,也恢複了冷漠。

三月底,縱然是上海,夜裏風也有點兒硬。我和兮兮腳前腳後的進了酒店,不知道是因為晚風,還是她有意使性子,帶門時重重了甩了一下,只聽酒店的玻璃門在我身後“砰”地關上,一下子夾住了我的風衣的下擺。我失口“呀”了一聲,她尋聲望過來,才發現因為自己關門把我夾住了,于是小跑幾步過來,拉起我的手,想看看我是不是哪兒夾傷了。這一夾,一下子夾出了我所有的火氣。我甩開她的手,面無表情地整理着衣服,再擡頭時,只見她一臉淚痕。大廳裏有幾個閑坐的客人,還有若幹個服務員和一個門童。我突然意識到,僵在門口的我們倆,已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于是拉起兮兮,頭也不回地上了回房間的電梯。

我氣得手抖,插了三次才把門卡插進鎖孔。進了房間,我把包包和衣服随意一扔,去洗手間拿了一條毛巾,遞給她。沒想到她根本不接,手插在夾克的口袋裏,直挺挺地站在床頭抽泣。我的火也上來了,索性把毛巾也扔了,有點不耐煩地問她:“又怎麽了?”

日期:2010-02-0812:04:14

(二十六)

她沉默不語。這讓我更加生氣:“哭什麽?哪兒來那麽多眼淚?”

她擡起頭,眼裏居然全是委屈。看着她鼻子、眼睛都哭紅了,我心裏真是又好笑、又好氣,剛才那一腔怒火頃刻間化成了繞指柔,于是緩和了語氣,又說了一次:“天不是沒蹋嘛,哭什麽呀?”

她故意把頭偏過去,寧願望着地也不看我,說:“沒事。”

沒事?沒事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那既然你說沒事就沒事好了,不願意說我又何必問,願意說的時候再說吧——我向來沒什麽征服欲、挑戰欲,對于很多事,一向抱着不需要求甚解的态度。

“阿姨要給你介紹男朋友。”我不理她,她倒主動跟我說話了。

我當然知道。在南方呆了兩、三年,雖然方言講得不好,但是聽力還是沒有問題的。飯桌上,知道我沒有男朋友以後,兮兮的阿姨小聲地跟她姨父讨論,要不要把他們的一個朋友介紹給我。商人,海歸,大我七歲,條件不錯。不過,他們并沒有向我正式提起。其實他們夫婦倆選擇小聲用方言交談,就說明這事兒有待商榷,所以我也沒必要在臉上寫上“我聽懂了”,更沒有必要把這事放在心上。不過,聽到兮兮沒頭沒腦地來上一句,我倒是挺意外的,沒想到她對我的“桃花”能有反應,而且反應這麽大。

“介紹就介紹呗。”

“如你意了吧?”她見我沒反應,極挖苦地又加了一句。

“說什麽呢!”我擡手給了她一巴掌,打她在手臂上,她抖了一下,接着說:“看把你高興的,明天就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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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那麽容易,你當結婚生孩子是焖大米飯呢?要那麽容易我都嫁八回了。”不知道為什麽,她開始發作了,我卻一點兒火氣都沒有了。

“你看你,你還說……”這次她不光用嘴說,還踢了一腳,不過不是踢我,是踢桌子。桌子跟牆壁本來是有一段距離的,經她這麽一踢,“哐”的發出一聲巨響,吓了我們一跳。然後我就更沒氣了。

我走進浴室,拿了另一條毛巾:“去洗個臉。”這一次她接了,但是并沒有去洗臉,而是幽幽地問我:“如果真的讓你相親,你會去嗎?”

“相就相呗,相親又不會死。”我一回頭,望見她的表情,五官挪移,極其哀怨,就像只剛讓人剃了毛兒的小猩猩,于是大笑不已。她回手用毛巾抽了我一下,扔過來一個幽怨的白眼。我問她:“那你說,我去不去?”

“随便。”這二個字吐得反應迅速,語氣極其尖酸。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她快快去把臉洗了。不知道是因為我天性疏懶,還是溝通本來就是個勞心勞力的活兒,哄好了她,我把整個自己扔在床上,感慨着八年的差距,真是條又寬又深的溝。

日期:2010-02-0814:48:54

(二十七)

原計劃在上海呆四天的,具體的行程都安排好了,結果兮兮哭了一通,精神頭兒減了,卻發了一通神經,非要早早離開上海去下一站。旅行嘛,圖得就是高興。既然我都約她出來了,自然也該做好随時面對她情緒變化的打算。更何況,這是我們能呆在一起的最後一年了,明年的年初她便要去法國讀碩士,稍晚些便是我的博士論文答辯,從此就天各一方了。想來遍游江南對她的意義或許更大吧,收羅一大堆景色氣象,帶着對家鄉滿滿的回憶,在法國的日子也會好過些。所以,我就縱容了她的抽風,任她改動行程。不過,我也提出了一個條件,當時蕭雅在逸夫劇場有專場演出,我想看完了再走。蕭雅移居國外許多年,所以兮兮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其實我也不是很癡迷蕭雅,雖然她曾紅極一時,發明了著名的“氣聲”唱法,我卻依舊不是蕭雅迷。不過,她畢竟是一個優秀的演員,遇高人而交臂失之,實在是種損失。兮兮會唱戲,卻不是個戲迷,對她而言,那不過是種耳濡目染的本能,是一種情趣與調劑。不過,既然我都縱容了她的抽風,想來她也不好拒絕,于是答應了陪我去看戲,條件是我必需請她吃東西。

然後,我就見到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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