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節
日期:2010-02-0909:02:36
(二十八)
到上海的第二天,酒店的電話一大早就響了。聽兮兮說話的口氣,我就知道是她家裏人打過來問我們今天有什麽具體安排,需不需要用車拉着我們到處轉轉。兮兮說不需要,我們只想去逸夫劇場看戲。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随後她捂着聽筒小心翼翼地問我:“師姐,我外婆她們也要去看,一起去好不好?”我窩在被窩裏了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
有大部隊同行真是舒服,不用擔心買票,不用擔心交通工具,不用擔心晚飯的問題。白天,我們去城隍廟附近逛了逛,為了哄她開心,我給她買個一對皮影戲的人偶。結果,她果然很開心,說是要放進行李帶到法國去。兮兮從小學美術,長大了學設計,對五顏六色的東西永遠感興趣。看着她醉心于各種各樣的小細節,我就很感慨。沉浸在思索中的兮兮也不完全是小孩子的樣子嘛!只不過我們永遠無法肯定做小孩子好些,還是成熟起來好些。世間的事,永遠是悖論。做小孩子時日日希望自己夠高大,夠堅強,夠成熟;真的成熟起來又會懷念那些無拘無束的時光,懷念周圍的環境對自己曾經那麽寬容,懷念自己曾經緊致而陽光的面容……可能是發現了我在看她,兮兮從一堆小飾品中轉過臉來,用尋問的目光望着我。我笑着說:“看到你,我便覺得自己老了。”她也笑,露出整潔的牙齒,反駁道:“才不。我媽第一次見你,還以為你只有二十一、二歲。”
“切~”,我回她一個語氣詞吧。難道真讓我把別人的客氣當贊美嗎?而且,而且屬于三十歲的感慨,二十歲的她又如何能體悟呢。
有電話打進來,是姨父。詢問了我們所在的具體位置,便要開車過來接我們,與大部隊會合,共進晚飯後,一起去看戲。我和兮兮找了一間小小的冰淇淋店坐了下來,想着晚上一大群人,傾巢出動去看戲,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民國年間的電視劇。舊式的女人們被鎖在深宅大院裏,一輩子過得衣食無憂,卻了無生趣。于是便成群結隊的去看戲啊,又會愛上某個戲子,于是一輩子就更凄苦。突然想起我母親曾經挖苦我的玩笑話,她喜歡莎士比亞,對中國傳統的戲曲一點也不感興趣。看着我鐘情于茶藝啦、戲曲啦,便挖苦我說:“你這是姨太太的品味啊。”
“嗨,”兮兮叫我,“想什麽呢?”
“沒什麽。”
“到底想什麽呢?”別人不說我從不會追問,但是兮兮是那種別人不說,她一定要說人家說的類型。有時我覺得她不去審犯人真是太可惜了,那麽窮追猛打、八卦到底的一種天賦,再怎麽窮兇極惡也逃不過去吧。
“想起我媽媽了。”果然,有了答案她便安靜了。
日期:2010-02-1007:16:44
(二十九)
姨父比原定時間遲了一些,大概因為堵車。生活在大都市,這就是人類的宿命。
來的不止他一個,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大約180CM左右,五官中透出南方人特有的精致,舉手投足間老成持重,只是身材略微有些發福。“這是我朋友,張**,這是秦羽,這是我小外甥女,她是她爸的博士生。”姨父一口氣介紹完了,聽得我這個繞啊,一個勁兒的替他累,又覺得好笑。不過,我随即便明白了這位張先生的出現意味着什麽。南方人和北方人的行為方式還真不一樣,以往我相親的時候都是人家明白說了,這人什麽樣,為什麽見面,在哪裏見,如何如何。這一次卻悄無聲息,措手不及,看來那位小祖宗少不了又有一番折騰。我回頭看兮兮,她果然已經進入了警覺狀态,于是我很自覺地拉開車子後座的門,跟她坐到了一起。
吃飯,少不了寒暄幾句。果然到了飯桌上話匣子就打開了,各自的自然情況被當作話題聊了一下,雖然是介紹人不想刻意為之,卻終究還是難逃尴尬的氣氛。有了昨天的經驗,我知道小孩子發脾氣也夠我受的,于是保持着謹慎的态度回答各位的問題,偶爾參與某個話題,也不敢表現得太感興趣,而且沒忘了時常給兮兮夾菜。
看演出的時候,張先生又和我坐到了一起,兮兮卻被她阿姨駕着坐到別一頭,與我隔着外婆,就像隔層山似的讓她心急。看戲也不好好看,總是向這邊瞟來瞟去。我雖然眼睛盯着舞臺,卻也知道她心不在這裏,餘光也瞄得到一個小黑影在那裏晃來動去。果然,外婆煩了,轉臉瞪了她一下,小聲說:“安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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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結束以後,張先生問我要不要去後臺打聲招呼,好像他人面滿熟的,大概以為我千裏迢迢來上海一次不容易,不該錯失良機。我畢竟不是追星一族,沒有這種雅興,就謝絕了。本想到此就為止吧,禮貌應酬了一個晚上,又圓了自己聽戲的心願,回酒店收拾東西,明天直奔別處。可是沒想到後面還有節目。
大家要分手的時候,外婆說要兮兮回家裏一下,有東西捎給媽媽,拿了東西明天早上跟我去酒店會合,反正也是快中午的車,不會耽誤的。姨父和阿姨就鼓動着張先生送我回酒店,也不管兮兮願不願意,就把她拉走了。我眼睜睜着地看着那小丫頭夾在衆人中間,一臉憤憤然,卻又不好發做。一群人作鳥獸散,就剩我和張先生兩個人,于是四目相對,尴尬一笑。取了車子,他說:“找個地方坐坐吧。”我說我有點兒累,他說:“那只坐一下下就好。”做人不能枉顧別人的尊嚴,拒絕可以,但拒人于千裏也有很多種方法。過了今晚,他即使知道我的電話號碼,還能千裏萬裏的找我去?索性坐就坐吧,豁出去個把小時就好,權當是照顧阿姨和姨夫的面子吧。
我們找了個輕吧,我本想點杯雞尾酒,沒想到還沒張口,他已經說話了:“點杯酒吧,可能對你的睡眠有幫助。”我心裏一驚,想着他怎麽知道我睡眠有問題?他可能看懂了我的神情,于是笑笑說:“吃飯的時候,**(兮兮的阿姨)和你聊起來,我聽到的。”我很感謝他的細心和禮貌,于是喝什麽,配什麽小吃,都由他做主了。
不知道怎麽就聊起各自的經歷,他國內國外的折騰,于是便國內國外的描述着。他是個極有內涵的人,很是健談,談話中我回應極少,聽到會心處便一起笑笑。漸漸的酒勁兒上來了,頭暈暈沉沉地疼,想來我也坐了很長時間,在阿姨那裏應該可以交待過去了,于是便提議回去。
他送我到酒店門口,我沒有讓他下車,謝過他請的酒,還有送我回家的紳士風度,便推門下了車。走了幾步,他按喇叭,我回首,他搖下車窗說:“我短信你。”我禮貌一笑,很是無語。他問我的手機號碼,我告訴他了,他也給了我名片,可是我已經忘了随手放哪兒了。
頭疼,頭疼,我向來不勝酒力。看一眼手機,已經十一點多了,居然一個未接電話都沒有,信箱也很幹淨,兮兮這家夥也不知道睡了沒有。乘電梯時看到自己臉色憔悴,忍不住自憐起來,覺得自己好像什麽精怪,白天還有個人樣兒,夜半時分就要現出原形了。
開門,進門,關門。借着門口昏黃的燈光,我突然瞥見有個人影坐在暗處,吓得我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包都脫了手。“誰?”我都聽得出自己聲音裏的驚恐,一邊說一邊手忙腳亂地打開了所有的燈,才看清楚是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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