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聽不見的心跳

自從來了這個世界以後許時熙總是覺得自己應該去買彩票試試,這個中獎率就算沒什麽大獎大概也不至于是兩包洗衣粉。

他還想徒勞無用地解釋一下,但教導主任已經轉身走了,只能無奈地跟過去。

辦公室的路他确實是挺熟的,看教導主任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前面,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過去帶個路,還能抄近道走快點兒,但未免太過叛逆,只好放慢腳步,莫名把去辦公室等挨罵的路走出了一種秋游的感覺。

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他剛想進去,被裴沨攔住了,“跟你沒關系,你別進去。”

說完話他進去以後直接關上了門,許時熙在小窗上看了一眼,感覺自己還是先別添亂比較好,就在門外靠着走廊欄杆站着。

辦公室隔音還挺好的,關上門他在外面也不太能聽清裏面在說什麽,不過差不多也能想象出來。

等了大概五六分鐘的時候他看到蔣憑從旁邊樓梯上來,才站直了身,說:“蔣老師。”

蔣憑本來正在備課,突然接到教導主任的電話,這個年紀的男生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也很正常,他在學校這麽多年,就沒哪個班是沒打過架的,所以也沒太當回事,而且聽到裴沨的名字,雖然很意外,但知道他向來是心裏有數的。

“怎麽回事?”蔣憑朝許時熙看了一眼。

許時熙說:“……我過去的時候他倆已經打起來了,不太了解情況。”雖然說出來也沒人信,但他真的是一個無辜的路人。

剛才看他們打架的時候還有點兒懵,現在回過神來大概能想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還記得那天沈晝川說要找裴沨道歉,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大概後來是真的去道過歉了,但裴沨不太可能把這種道歉放在心裏,現在又還沒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應該也沒有太多想要報複的想法。

只是按沈晝川的性格如果發現是自己錯了,不會想欠他,今天可能是故意挑釁,逼着裴沨跟他動手,裴沨最後落下的那一拳,他其實完全有機會躲開,他是故意松了手。

他知道裴沨一直以來對于沈晝川的校園暴力非但不畏懼甚至很輕視,他不反抗,除了不想再找更多的麻煩,另一方面他并不屑于動手,這應該是他這麽長時間以來頭一次還手,就算不等于原諒,或許也沒有以前那麽針鋒相對了,這是件好事。

等到打了下課鈴,裴沨他們才被放出來,蔣憑跟在後面出來順手帶上了門,說:“下不為例,看在你們倆是初犯,這次不給你們記過,但影響太惡劣了,回去寫好檢查後天給主任交到辦公室。”

沈晝川靠在牆邊聽他說話,感覺像是說完了,就頭也沒回地往樓梯間走去,叫了他好幾聲也沒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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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憑看着他嘆了口氣,回頭對裴沨說:“你怎麽也這麽沖動?”

裴沨道了句歉,而後還是沉默,蔣憑也沒再說什麽,就讓他走了。

裴沨去洗手間沖了沖手,許時熙跟着過去看了一眼,已經沒再流血了,就是傷口看着還是有點兒吓人,說:“一會兒去學校外面那個診所包紮一下吧,萬一裂開小心感染。”

學校裏已經走得沒剩多少人,下樓的時候也冷冷清清的,陽光漏過樹枝縫隙照在樓梯上,裴沨不得不承認那一架打得還挺痛快的,他并不想以牙還牙地報複,也不想從一個被暴力壓迫的人變成對別人暴力相向的人,所以那時候收了手,再多的就沒必要了。

下午去學校後班裏心照不宣地沒人敢提這件事,餘準過去坐在沈晝川前面那人的椅子上,看着裴沨這邊剛說了一句話,就被沈晝川一腳踹到椅子腿上,往前栽了栽,趕緊閉嘴坐回了自己座位上。

交了檢讨以後教導主任還是有點兒不太想就這樣放過他倆,因為沈晝川先動的手,就讓他等到下周一升旗的時候等旗下講話完上去把檢讨書念一遍,他也沒怎麽反抗,直接答應下來,站上去聲音沒什麽起伏地讀了一遍。

那次在酒吧見過面後沈晝川就不怎麽搭理他了,有時候跟餘準他們一起過去找他打籃球他也不去,要麽去了以後一句話也不說,許時熙也挺納悶的,不知道自己怎麽惹着了他。

開學前兩周還不用上晚自習,晚上七點半就能放學,等課代表把卷子從前面傳下來,許時熙回頭遞給裴沨的時候說,“你晚上來我家吃飯吧,帶着你妹妹一塊兒。”

“有什麽事嗎?”裴沨問他。

“沒有,”許時熙說,“我就想請客,你說來不來吧。”

“好。”裴沨點點頭,答應下來。

放學後裴沨先去了趟小學接裴諾諾,等到許時熙家進院子的時候,正看到他拿了一個插線板,從屋裏把線連到了石桌附近。

桌上擺着幾盒切片的肉,還有用料腌好的雞翅,幾盤洗過切好的土豆和茄子片還有其他的菜,許老爺子看到他倆來了,就招呼他們坐下,拉着裴諾諾坐到自己身邊,拿了兩個小橘子給她。

許時熙從屋裏把電餅铛拿出來,朝裴沨笑了笑,說:“請你在家裏吃燒烤,弄了幾份蘸料,在廚房裏,你看想要哪個。”

這個電餅铛還是前段時間收拾廚房的時候看到的,已經在角落裏閑置了三四年,蒙了層灰,沒想到擦幹淨插上電還能用,以前他在家有時候懶得做飯,也不太方便去外面大排檔,就這樣烤着吃,鋪上油紙還挺方便的。

他另外炖了魚又炒了點菜給許老爺子和裴諾諾,也一起放到石桌上。

前兩天下過一場雨,這段時間已經沒有那麽熱了,尤其坐在院子裏傍晚微風吹過還挺涼快,吃過飯後許老爺子拉着裴諾諾去巷子口遛彎,許時熙把他倆的碗筷收拾下去,又坐下來接着吃。

雞翅比較耐熟,他提前稍微煎了一下,醬料的味道都滲透到肉裏,外皮烤得微焦發脆,口感剛好。

“以前沒想過你還挺會做飯的。”裴沨夾了片烤肉說。

“平常我也沒什麽別的愛好,”許時熙重新鋪了張油紙,“反正沒事兒幹的時候就在家裏弄點兒東西吃。”

等吃得差不多了,裴沨剛想幫他收拾桌子,被許時熙按住坐了回去,“先等一下。”

裴沨看他起身去了廚房,過了一會兒拿着一個小盒子走了過來。

揭開蓋以後才發現是個巴掌大的小蛋糕。

“知道你不喜歡甜的,就挑了一個小的。”許時熙把蛋糕放到他面前,笑了一下,說,“上回在班裏不小心看到你的身份證,生日快樂。”

裴沨愣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謝謝。”

“要許個願嗎?”許時熙把那一小盒蠟燭遞給他,“十八歲的生日,還是挺重要的。”

他很多年沒有過過生日,每年的這一天都跟平常的一天沒有什麽區別,只有沒日沒夜的零工和前途未蔔的明天,連他自己都忘了。

許時熙見他沒說話,就把蠟燭放到了他手邊。最後也沒有許願,不過還是吹了下蠟燭,小蛋糕他們倆稍微切着吃了一點,剩下的都留給裴諾諾。

吃完飯一起把桌子收拾好後,許時熙拿了兩瓶酒,帶着裴沨從屋後面的小樓梯上了屋頂的平臺。

這還是裴沨頭一次上來,之前他看到上面好像也種了很多花草,但一直沒想到居然布置得這麽仔細,在中間稍微靠後的地方擺了一個老舊的皮沙發,旁邊杆子上挂着一盞暖黃的小燈。

許時熙從角落裏拿了張折疊桌出來,這邊離市中心還比較遠,空氣很好,晚上擡頭看滿天繁星,許時熙找了兩塊布把沙發擦了一下,說:“這是原來我爺爺弄的,但是好久沒人上來了。”

裴沨拿起子把酒瓶打開,遞給許時熙,微涼的酒液順着喉管下去,有些辛辣發燙。

“你的手沒事兒了吧?”許時熙湊過去看了一眼,也已經一周了,早就拆了紗布,傷口也已經結痂。

“沒事,只是看着嚴重,已經好了。”裴沨說。

這兩瓶酒許時熙是随手從貨架上拿的,結果好像度數有點高,坐着喝了半瓶酒勁兒就開始往上頂,他往後靠了一下,褲兜裏有什麽東西硌腿,這才想起來還有個東西沒給裴沨。

他從兜裏拿出來遞給裴沨。

那是塊懷表,挂着一條細長的銀鏈,外殼上銀漆斑駁,看着有些陳舊。

“上次在街邊一個不知道真假的古董店裏淘的,不值什麽錢,送給你當生日禮物。”

裴沨伸手接過去,打開後就着旁邊那盞小燈才發現裏面表盤是深藍色的,銀絲勾勒成一條綿延的銀河,做工不算太精致,但稍微晃動一下可以看到上面流轉的光,很漂亮。

“懷表?”裴沨拿在指間看了看,指針還在緩慢卻并不停歇地走着。

許時熙有點兒醉了,感覺眼前有點發暈,但意識還勉強是清醒的,見他沒什麽反應,心裏有點忐忑,他很少給人送什麽禮物,還以為是不合心意,他當時在店裏看到這塊表就覺得很适合裴沨,現在回過神來才忽然擔心戳到他的傷處。

“懷表的發條在暗中數着你的鐘點……”裴沨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話,許時熙沒太聽清,靠在沙發上湊近又問了一遍。

裴沨看着他因為酒意帶着些水汽的雙眼,湊過來神情有些懵懂地望着自己,顯得有點兒乖,借着醉意揉了下許時熙柔軟的頭發,笑了笑,說,“沒什麽,我很喜歡,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ps:

“我時刻為了你,時刻處于緊張和激動之中,可是你對此卻毫無感覺,就像你對口袋裏裝着的繃得緊緊的懷表的發條沒有一絲感覺一樣。懷表的發條耐心地在暗中數着你的鐘點,量着你的時間,用聽不見的心跳伴着你的行蹤,而在它嘀嗒嘀嗒的幾百萬秒之中,你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茨威格《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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