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活着
凜冬随着新年的爆竹硝煙味一起留在了原地,時間還在往前走,好像只是某天忽然間擡頭,就看到窗外春光和煦,雖然溫度還是偏低,但已經有了初春的暖意。
“前排兜售瓜子兒可樂大橘貓~”許時熙從班門口進來,就看到他前桌的陸炳拿了一個擴音喇叭坐在桌上喊,拖長了聲調很有磨剪子戗菜刀的老胡同味兒,音質清晰音量到位,走到樓下時就已經能聽見他沒有感情的叫賣聲。
“這邊兒來個大橘貓。”許時熙用食指關節叩叩他桌面。
話音剛落他手背上被貼了一個橘貓貼紙。
“哪兒來的喇叭?”許時熙看着笑了笑,問他。
“後天百日誓師,每班發了一個,喊話用的。”看着牆上挂鐘,老師估計快要來了,陸炳關了喇叭重新放回講臺上。
每個班要派一個學生代表上臺講話,反正就是慷慨陳詞激發一下大家的鬥志,他們班還沒定下來讓誰去。
許時熙坐回座位,放書包時看到裴沨從後門進來,神情複雜又糾結,問他:“怎麽了?”
裴沨很難以啓齒,說:“蔣老師讓我後天去喊話。”
“诶,”許時熙忽然幸災樂禍,說,“去吧去吧,他把稿子給你了沒?”
“不去。”裴沨沒答應,他不太能理解這個活動的意義,也不想參與,更不想當着全年級的面念那份羞恥的稿子。
許時熙笑了一會兒,把手背上那張橘貓貼紙撕下來,拉着裴沨的手給他貼上。
班裏人還不是很多,裴沨攥着他的手放到自己桌上,當枕頭墊着補覺。
“一會兒讓人看見了。”許時熙往外抽了下沒拽動,還被他叼着指節咬了一口,留下一個淺淺的牙印。
“屬狗的你。”許時熙擡手不輕不重地朝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被咬過的地方又癢又麻還有點兒疼。
裴沨看着他笑了一下,用腳尖勾着他剛拉遠的椅子往後拖了拖,椅背嚴絲合縫地靠在自己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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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時熙拽了兩下都沒拽動,放棄掙紮,拿着書去外面走廊背。
他偏科依舊嚴重,雖然理綜不像之前那麽差,但放在班裏也不算好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這幾門還有數學上,只能趁每天早讀和早讀前的這點兒時間多看會兒語文要背的東西。
這個季節拿着書站在外面還稍微有點凍手,但不像上個月那樣完全待不住,吹會兒風還能防困。
背了三遍《逍遙游》,許時熙回班時裴沨剛打了水擦黑板。
沈晝川去找老蔣調了下座位,值日分組就跟着座位調動也改到了這邊,本來擦黑板是他的活兒,結果今天遲到了。
“我擦吧。”沈晝川進教室還沒來得及放書包,直接過去講臺那邊。
裴沨聽見聲音也沒看他一眼,拿着東西去擦窗臺。
“……你把那塊布給我留下行不行。”沈晝川實在很不樂意跟他說話,但座位太近迫于無奈總得說一兩句。
裴沨更不怎麽想跟他有交集,他能暫且放下往事只看眼前,也不打算因為十年前那場車禍遷怒沈晝川,但也沒辦法完全釋然,何況還有曾經無數次的辱打,只是不在乎,不想計較,并不等于遺忘。
坐在教室後面卻聽不太清楚他倆在說什麽,只是看到在說話,陳采也挺奇怪,說:“他倆什麽時候關系變好了?”
座位這邊只有許時熙跟她在,許時熙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她是在跟自己說話,“啊,不知道。”
“你也不對勁,”陳采突然反應過來點什麽,但仔細去想許時熙以前什麽樣,居然有點記不清了,只記得打架很厲害,“真搞不懂。”
許時熙假笑了一下蒙混過去,然後就聽到陳采說:“不過我以前就覺得他倆真的很有cp感!沈晝川跟別人待在一塊兒還挺A的,果然兩攻相遇必有一受,我看他的眼神都慈愛了,沒人搭理的小可憐。”
她仿佛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許時熙索性就當自己不存在,低頭一聲不吭地寫作業。
但他有時候真的不受控制地會回想起原書裏的情節,比如難得溫情一點的那幾個片段,好像也都是初春的這個季節,陽光爛漫,別墅垂着透白窗簾的落地窗旁邊,雖然一般情況下裴沨正常不了半章,大部分時間還是待在密不透風的昏暗地下室。
越想思緒越不受控制,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感情問題,竟然詭異地嗑到一點糖。
沈晝川總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一回頭猝不及防對上許時熙有些炯炯的目光,又轉過去擦黑板,對着黑板槽那截金屬照了下,好像今天也沒哪兒不對勁,不知道他看自己幹什麽,當着班裏這麽多人的面還有點不好意思。
但他們都認識兩年了,也不至于今天才發現自己其實也挺帥吧,這反射弧未免繞地球幾圈了。
許時熙也沒料到他突然回頭,趕緊移開視線接着看自己的書,沈晝川擦完黑板洗了手走下講臺,沒回座位,到他桌子旁邊蹲下,戳了戳他的腿。
“怎……怎麽了?”許時熙有點羞愧自己剛才還在腦補他,看着他的眼神就有點躲閃。
沈晝川見他都不敢看自己,拿書擋着半張臉,更覺得像是害羞了,問他:“你剛才看着我發呆幹什麽?”
這不太好解釋,而且許時熙想讓他別這麽蹲着,書裏他這麽蹲着的時候一般都是些不可描述的劇情,緊接着下一幕就該鎖上手铐鏡頭轉到卧室床上。
兩個人的思路已經完全跑偏到了不同的地方且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但誰也沒發現。
許時熙往裏面挪了挪腿,沈晝川按着他膝蓋沒讓他動,一時僵持。
“老師好!”教室門口餘準嗷了一嗓子,聽見老師這幾個字所有人都條件反射地回頭看。沈晝川也愣了一下,站起身結果半個老師的影子也沒看見,一把扯住餘準說:“瞎喊什麽呢?”
餘準很冤枉,剛才他進門的時候正好有個老師從旁邊過去,不是說讓他改邪歸正好好上學,那總得尊師重教一點。
沈晝川撒開手,稍微有點煩躁,而且被餘準那一下喊的,很多在過道裏亂逛的人都坐回了座位,他也只好先坐回去。
許時熙松了口氣,悄悄地給餘準豎了下大拇指,餘準還以為他在嘲諷自己被沈晝川罵了,郁悶得不行,扭過頭不想理他。
許時熙摸不準頭腦,不知道自己怎麽被嫌棄了,只好低頭上早自習。
蔣憑其實是看這幾個月裴沨和班裏的同學似乎熟悉了一點,偶爾還會在一起說話,尤其是分組學習時不像以前那麽排斥周圍人的靠近,就想讓他再突破一點性格上的封閉,他當老師這麽多年,接手過太多學生,在乎的不光是成績,也想讓班裏的每個人以後更自在的過自己的人生。
不過裴沨拒絕也是意料之中,看他實在不想去就沒有強求,又在班裏找了幾個同學。
學校“百日誓師,沖刺一模”的儀式搞得很盛大,主要是學校領導老師還有學生代表講話,沈晝川從高一開始就經常在這些活動裏當主持,這次也還是他和隔壁班一個打算學播音主持的女生負責。
整個大課間和前面那節課都在禮堂聽演講,後面那段口號喊得聲勢浩大震耳欲聾,雖然感覺挺傻的,但莫名受感染,被打了好幾股雞血。
裴沨從頭到尾在旁邊沒說過話,一直坐在座位上低頭寫題,前面校領導講話時許時熙看他還在寫選擇,等老師們講完時已經寫到了第二張卷子的大題,像個沒有感情也不知疲憊的做題機器。
禮堂裏人太多有點悶熱,待久了昏昏欲睡,最後全體起立要唱歌時,餘準胳膊撐着椅子扶手沒留神被震得滑了一下,差點直接從臺階上摔到跟下一排中間的縫隙裏,幸好許時熙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一場丢人的災難。
每年百日誓師最後都是唱這首《追夢赤子心》,還要站起來手拉着手一塊兒唱,趁着剛才那陣雞血還沒過去再添柴加火,好一鼓作氣撐住這接下來的一百天。
裴沨不太想站起來,也沒打算唱,但沒必要在這種場合搞特殊,而且許時熙在他旁邊,他另一邊是過道沒有人,是個光明正大牽手的機會。
手背碰到一起,微微有些汗濕的手心在燈光明亮的禮堂裏毫無顧忌地交握。
裴沨一開始不願意舉起手晃,許時熙朝他笑笑,拽着他的手強行拉起來,裴沨勉為其難而且沒有靈魂地跟着他晃了晃。
“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裏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麽我一定會去”
裴沨不會唱歌,也從來沒唱過,在周圍起此彼伏算不上特別齊的歌聲裏他很清晰地能聽到許時熙的,好像也只能聽到屬于他的聲音。
“用力活着用力愛哪怕肝腦塗地
不求任何人滿意只要對得起自己
關于理想我從來沒選擇放棄
即使在灰頭土臉的日子裏”
“你也唱兩句。”許時熙湊近了一點跟他說,“這個歌調很好找。”
“我不會。”裴沨搖了搖頭,稍微垂下眼看着許時熙,頭頂的燈光落在他眼底,他好像不管什麽時候都熠熠發光。
“生命的閃耀不堅持到底怎能看到
與其茍延殘喘不如縱情燃燒
……
不妥協直到變老”
歌聲落下去,有些比較多愁善感的同學還掉了幾滴眼淚,還有一百天,不僅是高考,他們也馬上要畢業了,人生裏最難忘的一程路馬上就要走完,之後又要開啓未知的新階段,身邊的或許也不再是這一波人。
“好了,咱們百日誓師的儀式就舉行到這裏,在散場之前,還有最後一句話想跟同學們說。”校長走上臺拿起話筒,頭發花白顯得有些面容滄桑,“祝願大家在這一百天能突破自己取得滿意的好成績,将來畢業後無論身在何處,希望三中的每一位同學前程似錦,未來風光大好,母校與大家同在!”
話音剛落,全場掌聲如潮。
走出禮堂那陣悶熱散去,外面已到傍晚,晚霞染紅了天際。
“回教室麽?”許時熙回頭問裴沨,“還是出去吃飯?”
快到飯點,今天來不及訂外賣,只能到食堂或者出去吃。
裴沨剛想說話,身後忽然有人過來走到中間搭住了他倆的肩膀,這個班裏目前還沒人敢這麽幹,許時熙回頭看果然是沈晝川,他外套沒拉,裏面還穿着剛才主持時候的那身西裝,可能是太熱了,領帶摘下去拿在手裏,襯衫領子扯得有點兒歪。
“別出去了,我早想着今天訂不了外賣,讓家裏多做了幾分捎過來。”
許時熙倒是無所謂,他不知道裴沨樂不樂意,就沒說話。
沈晝川一開口見裴沨又不搭理他,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煩得想打一架算了,“到底行不行啊給個話。”
裴沨沒說什麽,推開沈晝川拉着許時熙的手腕轉身往教室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忽然感嘆我寫了好和諧的一個四角戀_(:_」∠)_
明天要準備答辯,請假一天。
後天要答辯,不知道要不要請假,看我被罵得怎麽樣……如果老師願意放過我,後天就來更新〒▽〒。
感謝在2020-05-1318:13:06~2020-05-1418:02: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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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