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止是我被吓到,就連阿齊他們也有被他吓到,短短兩年的時間,程遠就足足長了有八公分。程遠剛過十九歲,我倆分別在健身房量過身高,健身教練差點以為我要暈厥過去,忙伸出手來就要扶我。測量儀上的數字定在了181.5上,我轉頭問了問教練:“剛才我量得是多少?”
“183.5.”
我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程遠笑着過來拉我,卻被我一把甩開,我有氣無力的喊道:“你要敢再往上蹿,我就截了你半條腿……”
對于程遠而言,這當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可我卻始終挂愁雲慘淡的臉,感覺頭頂懸了把斧子,說不定哪天就要落下來。這種危機感随着他日漸增長的身高而增加,這次還稍有些距離我就已經挺不住了,要是下次量出個無差別來,估計我會當場斃命。
然而,憂患永遠只是憂患,程遠的身高定格在了182上,與他相差的這1.5,就像蹦極時最後将你拉住的那根繩索,這可是救命的1.5啊。
阿齊對此似乎是有些失望,時常拍着跟他差不多高的程遠嘆氣道:“怎麽就不争争氣再長點呢,可惜,真是可惜。”
程遠揚起眉毛:“來日方長,你等着看就是了。”說完,又對着我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我有些不寒而栗,連忙灌了口酒來壓驚。
他身上此時穿的是我的襯衫,早幾個月前他就已經跟我混着穿衣服,有時候我倆一起進酒吧,總會引得店裏的人側目。程遠現在不比當初那麽容易害羞,別人要看他就大方的讓人看,見到認識不認識的偶爾還要打聲招呼,店裏的常客早就知道我與他是一對,像那種來挖牆角或者舊愛找上門的戲碼幾乎就不可能會發生。但有些人也愛捕風捉影,将看到的誇大一番再轉述給我聽,等我再去質問時,程遠便要反咬我一口,将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說了又說,後來我學了乖,只要不是親眼所見,別人說什麽就全當放屁好了。
這世上不乏有些不識實務的,不管這人是不是已經打上了別人的标簽,只要看上了便不顧道德和顏面,強搶也好,哄騙也好,總之非要将人弄到手不可。
提起這事,現在都覺得有些後怕,但凡當時我有些心不在焉,這小孩兒怕是就跟人跑了。當然這還要感謝阿齊,要不是他擁有常人不及為朋友獻身的精神,我也不可能這麽輕易的避開這次情敵危機。
這個稱不上情敵的情敵叫任信,起初聽到這名,不難想象他父母在為他取這名時所抱的期待,所謂為商之道當以仁信為本,想必他父母也是希望兒子長大後從商才取了這名兒,他倒也沒辜負了這名字,同何彪一樣,任信也是個商人。
後來我才領悟到,其實這名字還有另一個讀法——任性。要說他任性到了什麽地步,這又得從第一次見面說起了。
第一次來我店裏,他便要了瓶路易十三,我這酒吧雖然在鎮上是最大的,但相較于市裏的的确算不上高檔,像路易十三極品威士忌這類的酒進過來也就只在櫃臺上擺擺,倉庫裏多不過五瓶。任信一來,吧臺的服務生便跟我打了聲招呼,這是我之前就交待過的,但凡來了這種客人就得通報一下,我也好出去招待一下,只為發展長期業務。
我端着酒杯走過去,對他微微一笑:“你好,我是這家店的老板,梁碩。”
他也微微一笑,起身向我舉了舉杯:“你好,任信。”說完,便眉毛也不眨的将杯子裏的酒飲盡,我也不示弱,一仰頭将酒全數喝了下去。
“第一次見你過來,便想着過來打聲招呼,要是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多包涵。”
他擺擺手:“都挺好的,我喜歡這裏的氣氛,裝修得也很不錯,當然最主要的是梁先生會挑人……”他頓了頓,伸手指了指我身側:“就臺子上那位,別的酒吧可不好找。”我跟随他的目光,竟一眼瞄到了程遠。
這死小孩兒,趁我不注意,又跑臺子上蹦跶去了。
我略帶歉意的笑了笑,接下來要說的話不為其它,只這宣示程遠為我的專屬物品:“噢,讓你見笑了,都是給我慣的,有事沒事就愛往臺上跑,管都管不住。”
“哦,原來是這樣,還以為他是你專門請來跳舞暖場的呢!”說着又望向程遠那邊,剛才眼裏一閃即逝的東西卻被我準确的捕捉到,立馬我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還沒等到我禁程遠的足,任信便再一次來了酒吧,他似乎是特意為了顯示自己的實力,什麽酒貴就點什麽酒。我知道來者不善,但也沒想到這人竟然就這麽毫不避諱的向我宣戰,當他将那句話說出口時,我差點就要拿起酒瓶往他腦袋砸去。
“我想,像梁先生這樣的人,應該敢于同我公平竟争吧!”
我花了幾秒鐘來消化這句話,接着又花了半分鐘來克制自己想要将他腦袋砸到開花的沖動。趕上程遠好死不死的跑過來找我,問我要水喝。
任信站在我旁邊,倒了杯原本用來兌威士忌的蘇打水,一臉溫柔的遞給程遠:“不介意的話,喝這個吧。”
程遠當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見我和他在說話還以是我與這人很熟,笑着道了謝,便将蘇打水喝了。
任信問:“昨天見你舞跳得不錯,不知怎麽稱呼你?”
“噢,我叫程遠。”他毫不在意的回答道,擦了擦頭上的汗轉臉看向我:“梁碩,回去給我做煲仔飯,餓死了。”
本來攥着拳頭想打人的我,見到任信因被程遠忽視而變得有些尴尬的臉瞬間就釋然了。我滿懷笑意的看着任信,心想程遠可比不得我,不會你來我往的那一套,跟你熟就多說幾句,不熟搭都懶得搭理你,要不是你給他一杯水喝,估計他連眼都懶得擡。
“你看你滿頭大汗的,跑過來的?”我摸了摸他的臉,順道為他拂掉幾顆汗珠。
“嗯,剛把店門關了。”
擡手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了。這要是在平時我還不一定能走得這麽痛快,但今天情況不一樣,面前這人對程遠已是虎視眈眈,我自然是能走多快走多快。
我對任信說:“真是不好意思,看來今天我得先走了。”
任信搶先攔在程遠前面:“诶,自己回去做多麻煩啊,我有個朋友正好在這附近開了家店,裏邊就有煲仔飯,味道也還不錯,正好我也沒吃飯,要是不介意……”
程遠回頭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見,兩人都看着我,有眼色也沒法往出使,便只能咬着牙說:“沒事兒,程遠腸胃不好,外面的東西我不放心讓他吃。”
“這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帶的人過去,他還不得盡拿好的東西往裏上啊,你就放心吧,要是有什麽問題盡管找我。”言語之間誠懇的就差拍着胸脯做擔保了,見我不答話他又問:“還是說梁先生不肯給我個面子?”
“小孩兒,你怎麽說?”我把問題丢給程遠,只希望他能說句我想聽的。
程遠眨了眨眼:“那就去呗,都快一年沒吃過外面的煲仔飯了,也正好比比是你做的好吃還是別人做的好吃。”
我真恨不得當場掐死他,這死小孩兒怎麽就一點眼力架都沒呢,沒看見有人想挖牆角嘛?
“那咱們還等什麽,走吧。”任信催促道。
裏面剛輸了一場,出一酒吧門還沒比試我又輸了一場,早知道哪怕把積蓄花沒了也該換輛車的。
任信開着車在前面帶路,好幾次我都想直接變向走人,可一旦我這麽做了便表示我向他認輸,身外之物輸了沒關系,這氣勢要是輸了那就是真輸子。不知情的程遠當然不會了解我此時的心情,偏還哪痛往哪兒戳:“梁碩,我覺得那車挺酷的,平時不怎麽常見,是不是很貴啊?”
前面正好碰上紅燈,我一個急剎車,程遠差點就撞車窗玻璃上了,我問:“你想要?”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對剛才那個急剎車特別不滿:“發什麽神經啊,我就問問怎麽了,我想要?我想要你就會買給我?我還說我想在上面呢,怎麽也不見你答應。”
其實我心裏特別清楚,程遠說那輛車好看純粹就是覺得那輛車好看,就像看見路邊有朵與衆不同的花他會說上幾句一樣,沒有絲毫的占用欲。我這些憤怒其實全都因為自己,一個人男人想要證明自己的社會地位,無非就是事業與財力,在這上面我完全是輸給了任信,所以我才會焦慮會憤怒。
我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習慣的性的想去摸摸他的頭發,卻被他躲開了。程遠抱着胳膊靠在車窗上,兩道秀氣的眉擰成一團,我知道他這是生氣了。
這一路上他再也沒理我,到了飯店他也只是自己走自己的,任信見有縫可鑽便更加殷勤起來,恨不得将店裏的菜從頭到尾全上一遍。
可程遠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一份肥腸煲仔飯,要超辣的。”
還沒等我開口,便已經有人搶先:“吃那麽辣幹嘛,不是說腸胃不好嘛!”任信轉身又對老板說:“嫂子,別聽他的,少放點兒辣椒,有個味兒就行了。”
程遠沒說話,似乎是默認了這人為他所做的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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