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杜遇醒得還算快,睜開眼, 見江生不在身邊, 褲子也沒穿, 起了床就出去了。
一出門,就看見中堂的江生正和江建國吃飯。
他站在門框旁,喊了一聲,“阿生……”
□□着腿, 白晃晃的肉,江建國瞥了眼,“杜少爺,這外頭涼,別回頭感冒了。”
江生拉着他進房門, “怎麽不把褲子穿好。”
杜遇解釋不了說他是因為看不見江生, 着急想找到他, 這裏的一切對于杜遇來說,都是陌生的。
只有江生是他熟悉的。
他解釋不了這些話,只有默默的穿着褲子。
江生卻是明白他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笑笑, 也沒多說什麽。
吃完了飯,杜家已經有人來接了。
是福山,衣着得體的站在杜家門口,敲了幾聲門。
這個點其實還算早,門扣上的銅獅臉上還朦胧着一層薄薄的霧氣,日光隐在雲層之下, 略微看出些要露臉的影子,附近的鄰裏大門一個個也都關的嚴實着。
江生拉開門闩,就看見福山笑得禮貌,向着江生微微颔首,“江先生,杜先生要我來接阿遇回去。”
江生把門拉得更大些,“進來吧。”
福山笑着跟着江生進去了,禮貌的表示了歉意,“杜先生要我早些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江先生休息。”
杜家的幾個老仆,不管是芳媽還是福山或是老馬,幾乎都對江生恭恭敬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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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講,作為長輩,應當是江生客客氣氣的才對,但卻反倒是他客客氣氣的,大概是因為江生過去做得是警察。
警察這職業,說出來,天生的,就叫人尊敬。
所以縱使江生面色總是淡淡的,他也笑面好言。
江生道,“沒事。”
福師傅在他身後笑,“那就好。”
瞥了眼四周,接着道,“江先生的家看起來倒是寬敞。”
“祖輩留下的老宅子,舊的很。”
江生對杜家的人雖然平淡,但絕不冷淡,所以福山和他講話,他也一句一句答了。
“阿生,這位是……”
江建國見兩個人走近問道。
“是杜家的福師傅。”
江建國頭一回見到杜家的人,杜家家大業大,連帶着這仆人看着也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江建國趕忙站起身迎客,“真是勞煩福師傅了,還親自跑一趟。”
福山道,“您也客氣了。”
江建國張羅着,“不知道福師傅吃了飯沒有,要是不嫌棄,就在這吃一頓?”
福山微微笑,“不用了,早起已經吃過了。”
說完看着杜遇,他正喝着粥,福山道,“阿遇,咱們要回去了。”
杜遇聞言擡眼,看了眼江生,搖了搖頭,“不要,阿遇不回去。”
福山昨天都聽芳媽說過了,知道杜遇是一定要跟着江生的,聽他現在不肯回去,于是對着江生說道,“不知道江先生今天回不回去?”
江生吃完了飯,站在屋檐下,邊點煙邊回,“我回去。”
福山放下了心,來時杜彥雨已經和他講過,要是杜遇不肯回來,就叫江生也一塊回來,他本來還擔心硬要江生回去他會不高興,還好,他也是要回去的。
“阿遇你看,江先生也要一塊回去的,你還不回去?”
杜遇知道他說得是江生,聽到江生要回去,于是點點頭,微微笑,“阿遇回去。”
外面,哪怕是在江宅,都是陌生的地方。
他最喜歡呆的就是家裏,他很想回去,可是江生不回去,那他也不想回去了,他是要和江生一直在一塊的,是一定要時時刻刻見着他的。
他說着就低頭快速的吃起了飯。
心裏頭只想着要和江生快點回去,回到杜家,回到那個小小的閣樓。
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他都不稀罕。
他的世界太小了,小到這一輩子,只想和江生永遠呆在閣樓裏。
福山站在一旁恭敬的等着,一副等着杜遇吩咐的樣子,他們這代人,思想守固,只當自己是賣給了杜家似的,把杜遇和杜彥雨都當主子看,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他這樣子,弄得江建國都不太好意思吃飯了,簡單的扒拉了幾口,就催促着江生趕緊帶杜遇回去,不要耽誤時間。
江生正站在臺階下抽煙,一團團煙圈彌漫在他的鼻尖周圍,杜遇吃完了飯,幾步走在他旁邊,念道,“煙……”
這東西上次江生給他抽過,他知道。
江生見他來了,夾下了煙,“吃飽了?”
杜遇點點頭,其實他不喜歡煙的味道,那次吸的時候都被嗆着了,可是他覺得,江生好喜歡這煙,見到他抽了好幾次。
既然是江生喜歡的,他就是不喜歡,也想努力的學好。
低着頭,看着他的手,伸手要去拿。
他分不清楚哪裏該碰哪裏又不該碰,江生的手又離他近,還沒看懂杜遇的意思,他的指尖就已經觸上了煙頭。
灼燒感立刻使他條件反射的收回了手,他被燙得疼,眉頭緊蹙,疼得不行,眼睛雖然有些紅了,卻始終沒蓄上眼淚,聲音聽着讓人心疼,“阿遇疼。”
他喊着。
江生趕緊丢了煙頭。
看他的指尖被燙出了一個紅印,趕緊拉着他去沖水。
冷水沖在指尖,只是緩和了些灼熱感,但那疼痛感卻是一點兒也沒消。
他沖着江生不停的說,“阿生,阿遇疼。”
江生本想說他的,好幾次了,總是這樣,上次是玻璃渣這次又是煙頭,什麽是危險的,什麽又可以碰,他是一點也不清楚。
江生的心裏氣急,又氣他,心裏又心疼他,看他一個勁的喊疼,他是最怕疼的,被煙頭燙了指不定有多疼。
想到他難受,江生一句斥責他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只能不停的安慰他說,“好了好了,等會兒就好了。”
好在不嚴重,沒形成水泡,沖了會兒,還是一個紅印。
杜遇疼得眸子像是蓄了淚水,水汪汪的,眼睛低着吹手。
他沒哭,他只是覺得疼。
他雖然脆弱,敏感,可是卻很少流淚,上一次哭,還是十年前,杜厲倒在他面前的時候,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哭過了。
與其說他堅強,不如說他的心已經麻木了,麻木了十年,連受傷,難過都不知道,原來這個時候是可以掉眼淚的,是允許掉眼淚的。
當這麻木感深入骨髓,要想被再次喚醒,需要時間。
江生看他眼睛變得水汪汪的,知道他怕疼,本是該心疼他的,卻忽然的覺得好笑。
眼睛含笑的勾起他的下巴,“我看看……哭了?”
“哭……”
杜遇看着他喃喃道。
他的眼眸似是水面上泛起的波光粼粼,讓人見了還真有幾分惹人憐的意味在裏頭,軟糯糯的聲音道,“阿遇不哭。”
江生笑笑,“真的沒哭?”
杜遇點了點頭。
江生擦了擦他的眼角,卻是連點濕潤感都沒有,“那就好,不要哭阿遇。”
他不知道哭對于杜遇來說意味着什麽,只是單純的不想要杜遇流淚,不想要他哭,不想要他難過,就是疼得難過,也不可以。
他怎麽可以哭呢,他連皺眉江生都覺得心疼,要是哭了,江生的心怕是都要碎了。
這輩子,江生只要他哭一次,就夠了。
那就是,喜極而泣。
江生伸手,将他抱進懷裏。
微微低了些頭,臉頰貼着他的耳朵。
擁抱是最溫暖貼心的姿勢,就像是黑夜中的兩簇火,獨個的時候,光是微弱的,但當相聚在一起,聚攏成一把火的時候,那光就再也不能叫人忽略。
他撫上杜遇的後腦勺,喃喃道,“不要哭。”
這一聲輕語,是他對杜遇以後的期盼,期盼他永遠都不要難過。
杜遇在他的懷裏,說不清為什麽,指尖的灼熱感明明剛才還那麽強烈,還讓他疼得難受,可是現在卻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一個人的懷抱可以具備世上最巨大的力量,讓想死的人願意活下來,讓難過的人停止流淚,讓不愛的人繼續愛着。
其實又和懷抱沒有特別大的關系,最大的原因,是賜予擁抱的那個人是誰。
江生還不知道,自己居然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杜遇懵懵懂懂的笑着,其實手上的疼痛感從來沒有消失,只是江生的擁抱太暖了,暖得讓他都忘記剛才他被燙傷了。
“阿遇不哭。”杜遇的手環了上去,臉枕着他的肩頭,乖巧的一聲呢喃,“阿生也不要哭。”
江生微微笑,聽他念着自己,心裏笑了一聲。
輕輕的揉了兩下他的後腦勺,教導他,“阿遇,以後不許再這樣,想做什麽,要告訴我,明白嗎?”
杜遇倚在他的懷裏,高興得思緒都飄遠了,呢喃了一聲“嗯。”
其實說得是什麽,壓根沒聽明白。
江建國把江生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放了些江生在家常用的東西,還有以前的舊衣服,一塊塞進了包裏。
又悄悄的塞了兩千塊錢,是上回江生留的,江建國平時就一個人生活,自己又有工作,醫院那也用不着他出錢。
江生給他留這麽多,他真是花不了,知道還給他,他又未必肯要,只好悄悄的塞進去。
他這個兒子吃了多少苦,縱使江家人對他再好,也是寄人籬下,怎麽能跟在家裏比。
可是他又沒本事,分擔不了江生的擔子。
見他們倆從廚房裏出來,把包遞給江生,“給你收拾了些東西,上回你進杜家也沒帶什麽東西,如今天氣要轉熱了,包裏頭都是你從前的舊衣服,你帶過去,也好換洗。”
江生接了過來,看了眼江建國,“我走了,有事跟我打電話。”
江建國少言,江生也寡言,父子之間更像是一種沉默的相處,可是彼此之間也都知道,這沉默絕不是疏離,只是性格使然罷了。
福山前一會兒進了江宅,大概是覺得自己突然到來有些打擾了他們吃飯,呆了沒一會兒就說在門外等着。
這會看見江生拎着包出來,問道,“江先生都弄好了?”
江生“嗯”了一聲,拉開了車門,虛扶着杜遇上了車。
江生和杜遇坐在後排,車子裏有些悶悶的,江生下意識的想去搖下杜遇那邊的車窗,他照顧杜遇照顧慣了,總是時刻想着他。
半站起身,大半個身體向杜遇那邊傾過去,伸着手,搖着車窗。
他側着臉,右半邊臉頰緊靠着杜遇,眼睛認真的看着車窗,試圖搖下最佳的寬度,既不讓杜遇被吹得受涼,又不讓他悶着。
杜遇看着近在眼前的臉,忽然想起昨天親江生的時候。
那感覺,很吸引他。
于是懵懵懂懂,鬼使神差的,又低下了頭,輕輕的親了一下他的臉。
本來是想像昨天那樣,親親他的臉頰,可貼上去的時候,因為江生的脖子往前伸了一下,這就導致杜遇親歪了,唇貼上去的時候,正好親到了耳根處。
這一處的皮膚組織,比臉頰還軟,又靠着耳朵,軟得不行。
關于這種事,誰也難逃。
喜歡一個人,他整個人就仿佛散發着荷爾蒙,不管是從心理上還是生理上來說,貼近他,是一個人正常的反應,和其他因素無關。
杜遇像是覺得好玩,他吻上江生的耳根,臉也埋了進去。
本來江生已經被吻得一個激靈了,杜遇忽然鬼使神差的,伸出了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只露了一點點舌尖,像是試探一般的輕舔了一下。
或許是荷爾蒙在牽引着他,他只是覺得江生的耳根處那很軟,想舔一下是什麽樣的觸覺,可那地方又和耳垂靠得近,這一舔,連帶着耳垂也被舔了一下。
饒是江生這樣鎮定,被杜遇軟軟的舌尖忽然舔了一下,一股清流四面八方的湧往全身上下,江生差點沒站住。
差點就不顧一切的吻了他。
只是差點,他到底是足夠理智的。
即使這樣被杜遇撩撥,即使耳垂那處的清涼感一直讓他忽略不掉,即使他真的,真的很想低下頭吻了他。
他不是一個普通人,他站在了江生的心尖上。
但即使是這樣,江生也被理智占據了主思緒。
杜遇還沒發現江生的不對勁,他這一輕舔,發現了一處比耳根處還軟的地方,那是江生的耳垂。
他唇往上蹭了蹭,想再吻一下耳垂,他像個好奇貓,這也想玩那也想玩,發現了什麽喜歡的,就再也不能罷手了。
還虧江生躲得快,他轉過了臉,壓制住聲音,小得只有他們倆能聽見,“你幹什麽。”
因為江生是側着身體,今天老馬開得又是保姆車,分三排,江生和杜遇坐在最後一排。
從後視鏡裏看,幾乎看不見杜遇的臉,所以剛才杜遇到底幹了什麽,開車的老馬和副駕駛上的福山都沒看見。
江生倒不是心虛什麽,從他選擇和杜遇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兩個人的感情注定是布滿荊棘的,但既然堅定了,就不容許任何一根刺,刺傷杜遇。
只是江生心裏已有打算,他想好了,等杜遇的生日一過去,他就會找譚邵醫生,配合他的治療,叫杜遇早日康複。
如果那個時候杜遇還願意和他在一起,他會向杜彥雨說明這件事。
所以此時此刻,不管怎麽看,讓別人發現兩個人之間的事,都不是個好時候。
如果被杜彥雨知道,江生又要向他怎麽講,說他喜歡上了杜遇,是真心對他的,這話說出去,大概會把人笑得滿地打滾。
杜遇現在的情況,實在讓人很難相信江生的這番話。
更何況是杜彥雨,說不好還以為他是看上了杜家的錢財,一個怒火把他踢出杜家,到時候杜遇的病又該怎麽辦。
杜遇這麽敏感,他好不容易走近了,除了江生,還有誰能幫他。
難得繼續呆在閣樓裏,每天看着窗外,年複一年?
江生想得遠,他不希望最後的結果是這樣的。
所以在這之前,他希望一切都是平平靜靜的。
杜遇看着江生轉過來的臉,眨巴着眼睛道,“親,阿生。”
他說着又一副要把臉湊過去親他的樣子。
江生伸手抵着他的肩膀,“不許玩了。”
“不要不要。”
杜遇卻像是上了瘾似的,偏要繼續,硬頂着江生壓在手上的那一股力,要湊過去。
江生看他掙紮的樣子忽然覺得好笑,“誰教你這樣的?”
杜遇回道,“阿生。”
江生更莫名了,“我可沒教過你随便親人。”
杜遇思索了一下說,“換照片……”
江生笑了一聲,覺得他的理解力實在讓人匪夷所思,“我是告訴你,想要什麽要拿東西去換,可沒說要你随便親我。”
杜遇聽完想了想,歪過臉,右半邊臉頰湊近他,眼睛看着窗外,一副單純無辜相。
江生莫名,“幹什麽?”
杜遇的食指點着臉頰,嘴角微揚,輕聲道,“換。”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晚點來,怕你們等久了,還是分批上吧。感謝在2020-05-23 04:41:53~2020-05-24 18:50: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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