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杜遇進了閣樓。

他和杜厲的那張照片放在了床頭的長桌上，以前看這照片和現在看, 是完全不一樣了。

他坐在了床邊, 看向窗外，那個玻璃花房。

當初是因為杜厲喜歡花, 所以杜彥雨單獨找人建的。

他在這看了十年。

十年，他錯過了十年。

身高, 樣貌，年紀一直在變，只有他那心智卻從沒變過。

像個孩子一樣迷迷糊糊的, 竟然過了十年。

現在, 他已經十八歲了。

如果不是因為杜彥雨中槍，他還要遺忘多久。

為什麽他會忘了這十年。

想着想着, 記憶裏仿佛充滿了血腥味, 杜厲倒在了血泊之中的畫面，杜彥雨胳膊上的血濺到了他的臉的畫面, 還有江生肩頭血肉模糊的畫面……

這些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害怕，害怕接下來還會再出現什麽事, 是他所不能再承受的。

為什麽他們會受傷，為什麽受傷的總是他最重要的人。

很多時候，他會陷入自己的死腦筋裏。

江生正在樓下, 一言不發的坐在沙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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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杜遇心情不好，想給點時間讓他自己安靜。

這兩天，經歷了太多事。

杜彥雨還在醫院, 但江生現在還沒有辦法抛下杜遇，去醫院看看杜彥雨。

姚小慧也不知道去了哪，杜彥雨出了這麽大的事，她恐怕還不知道。

杜家的人也還不知道這件事，家裏和平時一樣，安安靜靜的。

芳媽把杜家打理的井井有條，又叫人給江生準備了早飯，看江生坐在沙發那，叫他，“江先生過來吃飯吧，事情都過去了，這身子不能餓，餓壞了可不好。”

江生實在沒什麽心情吃飯，推道，“我不餓。”

他目光不輕易的瞥了眼樓上，頓了一下，想了想，又改口說，“先放那吧。”

芳媽以為他等會兒吃，把盤子放到了桌上，她話多，嘆道，“昨晚上杜先生是一夜沒睡，今早得到消息，趕緊就跟着警察去了，生怕阿遇出了事，那些人做什麽要抓咱們阿遇，是為了錢？”

江生“嗯”了一聲。

“哎，真是財大招風。”芳媽搖了搖頭，“等杜先生回來，我可得跟他提一提，以後還是不要讓阿遇去什麽學校了，能學到多少不說，這往後指不定還能出什麽事呢，哎對了，杜先生呢，怎麽沒跟你們一道回來？”

江生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在醫院。”

“醫院？”

去醫院能幹什麽，芳媽不用想都知道，緊張問，“杜先生出事了？”

“嗯。”江生說，“胳膊中了一槍。”

“這這這……怎麽會中槍呢！哎呦喂，這可把我急死了。”芳媽急的話都說不清了，“子彈不長眼啊，杜先生可別出了什麽事好，我得趕緊去醫院看看。”

江生看芳媽一副馬上要走的模樣，想了想他也該去一趟醫院，看看杜彥雨，于是站起身來說，“等會兒吧，一道去。”

他瞥了眼閣樓，端起桌上的飯盤，往閣樓走了。

昨天晚上杜遇說想吃蛋糕，現在沒有蛋糕，只能先讓他喝點白粥墊墊肚子。

他推開了閣樓的門，一邊推一邊說，“阿遇，喝點粥，我們等會兒去醫院看看……”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眼前的一幕。

杜遇拿着玻璃相框，狠狠的劃着自己的手臂。

玻璃相框的四角是尖的，很容易被劃傷，更何況像他這樣，劃的這樣用勁。

江生站在門邊，一眼就看見了杜遇手臂上的幾道劃痕，劃痕上還挂着血珠。

他趕緊把飯盤丢一邊，幾步沖過去握住杜遇的手，聲音有點大，“你這是在幹什麽！流血了你看見嗎！”

杜遇看着他，目光裏充滿了自責，他的臉依舊幹淨，可江生看着，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再聽他開口，再沒有以前稚嫩的口吻，聲音清澈明朗，他握緊了相框，滿是內疚的心情，“都怪我，是我的錯，阿生，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江生愣住了。

這樣的口氣，完全不是以前的阿遇可以說出來的。

他看着杜遇，聲音輕了點，試探問，“阿遇，你的病，好了？”

杜遇握緊了相框，回道，“我好了，阿生，我都好了。”

他說完看到江生的肩膀，又想起了因為他受傷的父親還有死去的哥哥……

他的鼻子一酸，望着江生的眼睛忽然蓄了淚，卻遲遲沒有從滴落。

他的聲音哽咽，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低下了頭，搖着頭輕聲道，“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的……”

他把所有的這一切全都歸結到了自己身上，覺得這一切的悲劇都是因為自己，所以發生了。

他自顧自的想，沒有人告訴他，其實這一切從來都和他沒有關系。

杜厲的死是因為那些歹徒，還有杜彥雨，江生，全都是因為那些心懷惡意的人，所以受的傷。

江生看到他滴落在相框的幾滴淚，心想，他真的好了。

終于可以像一個人正常人一樣，說話，做事，會心酸，會受傷，會自責……

一直以來這也是大家所期盼的，期盼他長大，期盼他好起來。

就連江生自己原來也是這麽想的。

可是現在，當杜遇真的好起來的時候，看到他因為自責難過的這一刻。

江生忽然想，長大有什麽好，長大其實一點都不好。

再開心，再快樂，哪有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候，開心的純粹。

杜遇的難過是無聲。

不管怎麽變，他一直都是個善良的人。

可又太過死腦筋，他不想傷害別人，所以傷害了自己。

江生伸手将他抱住他，看到他手臂的傷的那一刻，他心裏有多氣，這一會兒就有多平靜。

他看着窗外，低聲道，“我知道，你這麽會想要傷害我呢。”

你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怎麽會傷害別人。

江生拍着他的後背，“不要哭了，你忘了我和你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

他是江生心上的人，他一哭，江生心就不好了。

他說過，他只想要杜遇喜極而泣。

杜遇其實本就不是個愛哭的人，剛才只是因為到了傷心之處，落了幾滴淚。

這會兒已經好了，但臉上挂着淚痕，輕輕的靠着江生，說，“我爸爸他……”

江生接了一句，“杜先生會沒事的，傷到的是手臂，不會有大礙的。”

說完，又補上了一句，“再說，杜先生看到你的病好了，一定會很高興。”

杜遇“嗯”了一聲，“爸爸他，一直希望我能好起來。”

“所以你就更不能随便這樣傷害自己，沒有人因為你受傷，開槍的是別人，和你沒關系，阿遇，你不要自責。”

江生說完松開了手，又去看杜遇的手臂，幾道新鮮的劃傷，幸好這房裏沒有什麽危險的工具，不然杜遇說不定，也不會拿相框劃。

劃傷并不嚴重，破了皮，冒了點血珠，等會消消毒，包一下，沒幾天就會好。

江生語氣稍微有點嚴肅，“你看，誰教你這樣的，你知道不能傷害別人，但難道就可以這樣随便傷害自己嗎？”

杜遇被堵了話，也不知道說什麽話回，吞吞吐吐說，“我……我只是……”

只是什麽，杜遇也沒說了。

氣氛有點靜。

江生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既然你好了，我……”

他頓了一下，“我……想問你，你的心意，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江生說出這話時，稍微有點緊張，他看着杜遇的臉，佯裝的很淡定。

之前杜遇和他在一起，是他病沒好的時候。

現在他好了，江生覺得自己應該尊重他現在的意思。

雖然他有點緊張，還有點，怕。

怕他告訴江生，我那時候沒想明白，現在想明白了，不想和你在一塊了。

杜遇聽明白江生的意思，剛才被江生堵的有點緊張的臉，這會兒忽然笑了。

他的腦海裏浮現起這段時間以來，和江生的一幕幕。

他缺失的是記憶，而不是感情。

那時候對江生的感情，是真的。

現在，喜歡他，也是真的。

以前杜遇足夠坦誠，足夠簡單。

喜歡，或者不喜歡，一句話就說明白了。

可是現在忽然見江生這樣嚴肅的問他，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想起以前自己無知的時候幹過的那些事。

他在車裏吻江生，舔他的耳朵，還在吃蛋糕的時候占江生的便宜……

一幕幕，想起來，簡直讓他臉紅。

想不通自己怎麽好意思幹這麽明目張膽的事情。

車裏當時還有其他人。

這是他的初戀。

他過去對感情一片空白，現在就像是個初生的勇士，試圖擺脫自己的生澀。

他想在江生的面前，硬氣點說，是，我就是喜歡你，跟以前一樣。

但最後卻還是沒有做到，只是有點腼腆笑了笑，撓了撓脖子，輕輕的，“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應該沒多少章就要完結了，然後杜遇和好之後兩個人的日常我打算寫在番外裏，會多寫點，因為仔細考慮了一下，覺得後面正文再寫日常少不了要家長裏短，還是在最好的時候結束，番外寫甜甜的日常吧。感謝在2020-06-16 21:10:37~2020-06-17 23:14: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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