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破裂新生六

想象中佟澤來抓他的畫面并沒有出現，四周靜悄悄的，文翎轉過身，把耳朵貼在門上，卻聽不到絲毫聲音，此時此刻他還穿着拖鞋，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門口，既沒有離去，也沒有敲門。

過了許久，他才提高聲音對着裏面喊道：

“我要走了。”

沒有人應他。

文翎朝電梯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按門鈴。

“我的鞋還在裏面。”

“喂，你開門！”

門應聲而開。佟澤就漫不經心的站在門口。

文翎飛快的撇開頭，故作生氣的喊：“你離我遠一點。”

佟澤無所謂的退了一步。

文翎換上鞋，佟澤立刻拿袋子把棉拖鞋裝起來，然後遞給他，文翎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呆呆的站在門口看着。

“這個本來就是買給你的，既然你對我無意，想必下次也不會再來了，幹脆就把它帶走吧。”

文翎的神情，一下就黯淡了下來，他望着地板發呆，什麽話也不說，不知道是同佟澤較勁，還是和自己較勁。

“我冷。”許久後，文翎說。

他站在門口，就穿着一件單薄的連帽衫，房間有暖氣不覺得，門打開了這麽久，暖氣早就悄悄跑光了。

佟澤從櫃子裏，找出一件毛衣丢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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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佟澤道。你再不走，自己又要心軟了。

文翎捧着毛衣，依舊站在門口沒有動。

“你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我求着你的時候，你對我冷若冰霜，我現在讓你走，你又賴着不走。”佟澤恨不得掐死他的心都有，掐死了正好，免得自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佟澤已經懶得理他了，他轉身就走，衣角卻被某個人死死牽住，等他回頭，那個人又猛然把手放掉。

他每次都是這樣，在佟澤覺得沒有希望時，他會表現出難得的友好，可當他再進一步時，就會被無情的拒絕。

這樣的橋段，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但是他每一次都會中圈套，比如這次，他又用充滿無限希望的口吻，低聲問道：

“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真正的聰明人只會行動，而傻子才會執着于言語。文翎想，佟澤他，真是個傻子。所以他決定，讓自己來當這個聰明的人。

于是文翎向前走了兩步，毛衣從手中滑落，然後張開雙手，抱住了他，他依賴的把頭靠在佟澤肩膀上，感受到從對方身體，傳來的熱度。

就是這種溫暖的感覺，彌補了他心裏的空缺，他的心突然變得平靜完滿下來，原來，他之前的掙紮，善變，都是因為渴望。

因為得不到，所以渴望，因為滿足不了渴望，所以厭惡和拒絕。

可是現在，佟澤完完全全的屬于了他，沒有其他人可能分享，友情可以有很多份，但是愛情不行，它只能獨一無二。

“在噴池那裏，其實我是故意的。”

佟澤用力薅了他一把頭發，咬着牙恨恨道：“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

文翎不以為意，他從來就不是這樣，佟澤喜歡他也好，不喜歡他也罷，他想這麽做，就這麽做了，哪怕佟澤視而不見，他就當做什麽也沒發生，爬起來走掉就是，要怪就只能怪，佟澤關心則亂。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佟澤看着他，看着他時常憂郁黯淡的眼神，此刻微微閃動着亮光，他的嘴唇很薄，不說話的樣子冷淡又生疏，但是嘴角彎彎的時候，又顯得格外溫暖，上一次兩人談話還劍拔弩張，而今天，對方卻一直摟着他，不願意放手。

佟澤總是感慨頗多，而文翎卻什麽也沒想，他只覺得現在舒心，快意就好，以前的那些事情他不想再去回憶，快樂也好，痛苦也好，不如統統抛掉，從新開始。

總站在進門處也不像樣，文翎脫掉鞋子，自顧自赤腳走進客廳，可能是心裏暖乎乎的，身體也跟着熱起來，他自然的打開冰箱，然後拿出一罐啤酒喝起來。

佟澤提着拖鞋跟在他後面，讓他把鞋子穿上再喝也不遲，文翎才不聽他的話，像是故意跟他作對一樣，客廳逛完又逛書房，就是不肯穿鞋。其實他是随意慣了，經常下了班一進家門，就邊脫衣服邊撂東西，然後赤／裸着走進浴室沖涼，但是在別人家，他還是頭一回，也許他是太高興了，行為便有些失态，越發随意過了頭。

他時而翻翻佟澤的專業書，時而盤腿坐在書桌前，準備站起來前，終于被佟澤逮住了機會，他一把捉住文翎的腳，然後把鞋給他穿上，文翎不樂意的撇撇嘴，根本懶得搭理他。

佟澤隐隐約約覺得文翎哪裏不一樣了。他似乎變得比以前更沉默，但是這種沉默，不是因為拘束克制，而是因為順其本心，他原本就不是一個開朗的人，很多時候面對別人，不得不假意迎合，看起來溫和易相處，實則緊閉心門與所有人保持距離，他就像一個穿上盔甲的士兵，步履維艱走在這世上，但是現在他願意脫下盔甲，露出最柔軟的一面，展現自己最本真的樣子，哪怕他現在越發自我，佟澤也知道他沒有惡意，并且稱得上快樂。

“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吧？”家裏中午剩了一些湯，佟澤也懶得做飯了，幹脆就喝點湯算了。

“不行。”文翎躺在沙發上翻雜志，頭也不回道。

“明天就元旦了，你一個人在家也沒什麽事。”

“誰說我…”文翎從背後摸出一個手機，正在瘋狂震動，上面顯示有19個未接來電。

“你電話，甜…甜？”文翎怪異的看他一眼，然後把手機丢給他。

佟澤剛一接通就把電話遠離了耳朵，那邊的咆哮不開擴音都能外露出來。

“你人呢？人去哪了呢？！說好來看演出呢？”

“大家都到了，就你一個人缺席，你好意思嗎？！”

等田甜咆哮完，佟澤輕飄飄的回了一句：

“我在陪對象吃飯。”

那邊沉默了一會才道：“相親對象？”

“戀愛對象。”

那頭二話沒說，立刻挂斷了電話。

佟澤麻溜的改掉備注名，然後收起了手機，他緊張的看着文翎，然而對方恍若什麽也沒發生，依舊随意的翻着雜志。佟澤厚着臉皮蹭過去，在沙發面前蹲了下來。

“別躺着看書了吧，傷眼睛。”佟澤陪笑。

文翎翻了翻身，把後腦勺對着他。

“冷不冷，要不要把毛衣穿起來？”

“腳冰冰的，把襪子穿上吧？”

佟澤從房間裏拿出毯子蓋在他身上，然後連人一起抱住。

“西苑湖旁的臘梅開得很漂亮，明天你陪我去看看？”

“其實裏面還有櫻花園，等櫻花開要三四月份去了，外校的人進去要門票，到時候我帶着你進去，往年我總是一個人，今年總不能還讓我一個人吧？”

“文翎……”佟澤輕聲呼喚他，對方卻依舊毫無反應。

他站起來探頭一看，卻發現文翎已經睡着了，均勻的呼吸吹着雜志左右微動，佟澤扶着他的頭慢慢扯出雜志，又把毯子給他蓋緊，最後才彎身把他一把抱起。

剛一抱起文翎就睜開了眼睛，佟澤裝作沒看到，飛快的把他抱到床上，然後拿被子給他蓋住，不讓他起來。

“走開。”文翎冷聲道。

佟澤微微猶豫，依舊咬牙道：“不走。”

文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佟澤心裏已經在敲鑼打鼓了，卻還是強裝鎮定回望着他。

終于，在佟澤準備認輸的時候，文翎不耐煩的推開了他。

“我要去洗澡。”他翻身下床，留下佟澤一個人愣在原地。

“有睡衣嗎？我不要你穿過的。”文翎打開他的衣櫃看着。

佟澤推開另一邊櫃門，然後拿出一套嶄新的睡衣和毛巾還有牙刷。

“睡衣一買來就洗過了，沒有穿過。”

文翎接過衣服就赤腳走進了浴室。沒過多久，浴室便傳來流水的聲音，鵝黃的暖風将他的身影投射在玻璃門上，修長的身姿闖入佟澤的眼簾，還伴随着踩在積水地板上發出來的腳步聲，佟澤早已心猿意馬，浮想聯翩。

浴室門打開，霧水氤氲而出，文翎擦着頭發從裏面出來，佟澤拿着毛巾幫他把腳上的水擦幹，然後套上棉鞋，做完這一切，他仿佛自己養了一個成人版的兒子，生怕他着了涼操碎了心，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做這樣的事情，幫一個人擦腳穿鞋，這近乎低下的事，他卻覺得甘之如饴。

愛一個人，能讓人變得勇敢，也能讓人變得卑微。

“把頭發吹幹，困了就早點睡吧。”佟澤幫他擦完頭發，從抽屜裏拿出吹風機。

文翎接過吹風機自己吹，沒讓他幫忙。佟澤出了卧室收拾了一下客廳，廚房還有碗沒有洗，他先把碗洗了還擦了桌子，然後便坐在沙發上消磨時間。

他不敢進卧室，文翎太具有誘惑性，衣領下半露的鎖骨，擡頭現出性感的喉結，連輕顫的睫毛，也像也蠱惑他一般。但是他十分明白，文翎對他的感情，并不足以達到肌膚相親的程度，至少他感覺不到，對方濃烈的愛意。

足足坐了一小時，佟澤才去洗澡，洗澡前他看了一眼，文翎已經睡着了，他飛快的洗完，在客廳把頭發吹幹才進卧室。

關上燈，帶上門，佟澤輕輕的掀起被角，然後慢慢的躺進去，等躺好後忍不住屏住呼息聽身邊人的動靜，直到聽到他的呼吸依舊均勻，才放下心來。文翎睡得安穩，他倒是要難免熬夜，畢竟內心思緒複雜，有激動，有興奮，也有滿足。

現在回想起來，他和文翎一路走來，實屬不易。好在上天眷顧，每次都能峰回路轉，懷着感激的心，他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兒，就聽見文翎翻了翻身，

然後靠了過來。

佟澤心跳突然就加速，他越想碰觸對方，反而越不敢動，也許這與近鄉情怯，有些異曲同工之妙。然而文翎便沒想這麽多，随意将手搭到了佟澤胸口上，佟澤被碰觸到的地方，有些微微發熱。

“放輕松，你似乎很緊張。”文翎突然出聲，卻沒有睜開眼睛。

佟澤抓住他的手：“你還沒睡着？”

“沒有這麽快的，我認床。”哪怕是不認床，沒有特別情況，他都要輾轉反側，久久才能入睡。

“你在想什麽？”佟澤問。這一直是他最想問的問題，文翎的心意，看起來似乎有跡可循，事實上難以捉摸。

“我在想，你是一個傻子。”哪怕你再意氣風發，聰慧機敏，也不過是個在情字面前，由愛故生憂的傻子。

佟澤心裏一緊，不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我對你，覺得很愧疚，你對我很好，但是我不止一次，傷害了你。”

他說的很慢，說一句停一句，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裏。

“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離開你，是真的想與你再也不見，和你吵架，也是真的憤怒和嫉妒。”

“因為你不知道，在我的潛意識中，一直認為，是你傷害了我。”

“你知道的太多，讓我的自尊心難堪，我的世界只有你，而你的世界有家人，有朋友。沒有我，你依然可以很快樂，但是我沒有你，就什麽也沒有了。”

“我不會主動去找你，我寧願錯過你，也不想讓你看到我自私醜陋的內心。”

“我去過你上課的教室，站過你上課的講臺，還在操場駐足停留，一切都是為了遇見你，不過是我自己不承認罷了。”

“所以，你不用擔心。”文翎起身将自己冰冷的唇貼了過去，但卻一觸即分。

“我只能說，我愛你，因為我依賴你，但是我無法保證，永遠不離開你。”

“我也想裝作懵懂無知的樣子，可是我做不到，哪怕你有一絲一毫對我厭倦，我就不會再留下來。”

“因為我太怕，太怕別人再分走我的愛了，一點也不行。”

就像一杯十分滿的水，經過歲月的洗禮，變成了九分，哪怕這杯水依舊澄清透明，他也寧可全部舍棄，就是如此的極端決絕。也許是因為他童年得來為數不多的快樂，都只是一種施舍，所以長大後，只能接受別人全心全意的愛護，少一分一厘，都不能原諒。

沒有被愛澆灌長大的孩子，學不會包容、成全，只會在得到手後，牢牢霸占，不許任何人觊觎一分，唯一可以解救的辦法，就是用加倍的愛，彌補以前的損失。

所以佟澤行動了，他顫抖的手解開了文翎的扣子，然後一步一步吻了下來，頭發，眼睛，鼻子，嘴唇，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都虔誠的吻到，讓每一個細胞都感受到，他的愛意。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谷欠望，文翎的要求，讓他倍感壓力，但更多的是，被全心全意托付的激動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