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李沉隐剛接手李家的時候,就聽從了家族的安排接了婚。
他沒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他只需要做好家族裏要求的那些就好了。可能以前對什麽有過自己的喜好,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都慢慢被磨掉了。再回頭看時,心裏一點波瀾也不再有了,他已經提不起興趣來。
讓他回憶起自己的童年來,他能記得的只有背書,那些條文算式,來來往往記不真切面孔的家教,母親冷漠又嚴厲的教誨,最後還有死去的金魚,像是把他的童年也一同框死了。
後來他長大了,也依舊是孤身一人,走在一條已經鋪好的道路上,不出差錯,接手李家,符合家族的期待,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他有了妻子,有了兒子,看着他嗷嗷啼哭,看着他與自己相似的臉,像是也看到了他與自己像是要重複的人生。
他去看林逐錦的舞其實是很偶然的意外,因為大家那場都是去看關山的,是沖着關山的名頭去的,天才青年舞蹈藝術家,還是他個人巡演的最後一場,風頭正旺,一票難求。
他對這些藝術欣賞其實特別表面,但是他這次的生意合作夥伴在合作談成之後,很誠摯地邀請他,左右談成了,去看一場也沒什麽。
他當時坐在第一排,左邊是他的生意合作夥伴,右邊是一位年歲不小的舞蹈藝術家,聽說以前帶過關山。
關山的舞确實不錯,饒是李沉隐這種不太懂舞蹈藝術的人,也能感覺到關山的功底深厚,技巧十足,人也透着股靈氣。整個肢體動作完全融入了音樂背景,他臉上的表情不管是喜極還是悲極都讓人很有代入感,他每個肢體扭動的動作,都在訴說着自己的情緒一般,配上萦繞在他身邊如霧氣般的朦胧燈光,完完全全的向觀衆展示了一個極高的藝術水準的舞臺作品。
關山,确實有能甩同時期那些舞者一大截的資本。
關山退場的時候,李沉隐也很誠心的鼓掌,李沉隐這時只是覺得,今天這場也算是沒白來。
林逐錦出場的時候李沉隐還沒開口,旁邊的生意夥伴就湊到他耳邊介紹開來了:“林翡晟的小兒子,臉蛋兒賊漂亮,現在跟着關山學舞蹈,啧啧,你瞧瞧那身段.....”
林逐錦頭一次上來跳,面對烏泱泱的一片觀衆舞都不熟練,愣不帶一點兒怯場的。
前半段以一個半吊子水準回憶了《生海》,到了後半段一點也記不起來,幹脆直接即興發揮。
在舞臺上接連幾個點步翻身,加彈跳,從舞臺這頭到那頭,大秀了一把高難度動作,臺下有的觀衆還以為是《生海》改編了,其實那時候的林逐錦肆意的很,你讓他自己下來再跳一遍他剛才在舞臺上後半段跳的什麽,他可能自己都回憶不起來。
有的觀衆還被後面幾個高難度動作唬住了,說着不愧是是關山帶出來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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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逐錦在最後一個收尾動作時,對着前方粲然一笑,眼裏全是年少輕狂的光,嚣張肆意,又絢麗奪目。
李沉隐那時候才知道,原來有人的笑容是可以豔絕至此的。
他耳朵裏轟鳴一片,他聽見如潮般的掌聲響起,他聽見下面的觀衆在尖叫,不知道是為少年肆意的舞蹈還是為他美豔絕倫的容貌。
他聽見旁邊的舞蹈藝術家在一片掌聲尖叫中用不屑一顧的語氣評價道:“狗屁不通。”
他最終聽見萬千金魚擺尾沖撞着壁缸,看見那火紅色的魚尾像是焰火一路燒到心口,染出一片刺目的紅,它們的嘴一張一合,吞吐出欲望的泡沫。
從那時開始李沉隐開始關注起了林逐錦,林家這個小兒子做事張揚,不遮不掩,他的事跡并不是如何難知曉。
他的性子是如此的桀骜不馴,他對自己的喜惡絲毫的不加掩飾,驕縱,任性,做事不計後果,可又對着自己喜歡的人能用着似要把人心暖化了的笑容撒嬌。
李沉隐那時候已經接手李家,可林家的林翡晟年歲已大,更是早些年縱欲掏空了身子。林家林逐砜還年輕,幾個堂兄弟還挖空了心思地争家産,林家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李沉隐要是真強取豪奪,也并非做不到。
可是他不想,林逐錦并非是可以籠中圈養的金絲雀,他看着他轟轟烈烈為關山出櫃,看着他揮霍積蓄送給關山劇院,看他們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依然毫無畏懼。他看起來是如此的生動鮮活,驕縱任性,活的真實又自我,坦然率真,這樣的他,才是真正吸引他的地方。
更何況他跟關山在一起,是如此的幸福美好,他的辦公室裏有無數張他們在一起的溫馨生活的照片。
他看見他們在樓下的路燈那裏跳雙人舞,接吻,他們身體交纏,靈魂互撞,他們天生一對,是彼此最佳的靈魂伴侶。
他就如此的,一直默默關注着,用一雙渴望的眼神窺探着,卻從不敢伸手去觸摸。
可是,關山生病去世了。
離開了關山的林逐錦,像是靈魂也死去了一半,他開始飛快的凋零,枯萎,煙酒相伴,迷失在紙醉金迷裏派對裏。
李沉隐這個時候才在想,那他身邊現在沒有人了,那他是不是可以是我的了?
他離了婚,他安排好一切,用了一些他以前從來沒想過他會用的手段,終于把林逐錦接進了家裏,看起來像是捧在了手心。
林逐錦短時間忘不了關山,他是有準備的,他覺得他與林逐錦來日方長,他不逼迫他任何有關關山的事情,他對他每日明晃晃帶着關山照片的吊墜視而不見,對他抱着自己叫關山的名字充耳不聞。
可是,很多年過去了。沒有用,關山哪怕是死了,他都是林逐錦畢生的愛人,是他的完美白月光,是林逐錦愛情的起始與終結,那他是什麽呢?
他是活在方方正正的框子裏的人,是沉默無言的暗戀者,是散場後的最後一名觀衆,哪怕主演都不再登場了,他還在固執地等。
他以前以為關山在,他沒有機會,其實關山死了,他更沒有機會。
關山會變成一座永恒的墓碑,建在每個林逐錦的愛慕者心口,時時刻刻,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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