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七十年代二流子5
江河坐在院子中央,拿着扳手和鋸子改造着地面上的一堆東西。
地面上丢着亂七八糟的東西,生鏽的空心鋼管,破舊的自行車輪胎,汽車輪胎,還有生鏽的齒輪、零件……都是從打算賣廢鐵的人手裏收購的。
許二狗很想幫忙,但發現自己笨手笨腳的,只會幫倒忙。
大河哥讓他到處收集這些東西,說要親自造一輛自行車,他怎麽覺得這麽不靠譜呢。
許二狗搖頭,他還是去做飯吧,這個他拿手,該放多少油多少鹽多少酒從來沒虛過。
許二狗先去清洗梅菜,再剁肉,等他做好梅菜肉餅時,江河已經将架子做起來。
他看了看,發現還真有點像自行車的架子?
只是架子而已,誰不會做?
許二狗想了想,又回廚房去炒酸辣白菜。
等他炒完酸辣白菜時,江河已經将自行車的輪子安裝上去,仍在繼續忙碌。
許二狗愣了會,看着好像還真像這麽一回事?
等土豆臘腸焖飯散發出讓人無法抗拒的香味時,江河的自行車已經接近尾聲。
剛好,朱一刀也過來,還沒進門就聞到一陣食物的香味。
他朝屋子裏喊:“好香啊……二狗你整的臘腸能吃了?”
許二狗沒回答。
朱一刀拎着豬肚和一只雞推開門,當看到院子裏的情況時,不由驚訝地問:“喲,這是自行車?江河你從哪個回收站弄來的?這橫杠都生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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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二狗站在那裏,傻愣愣地說:“這是大河哥自己做的。”
“啥?”朱一刀将手中的食材丢給許二狗,十分感興趣地圍着那自行車轉,“看起來破破爛爛的,能騎嗎?還是只是個架子貨?”
江河将東西收拾好,“我也不知道,沒問題的話應該能騎。”
朱一刀二話不說,兩條長腿跨上去,用力一踩,車子咻的一聲飛奔出去,差點撞上牆。
他趕緊剎車,還用兩條長腿撐地上才止住沖勢。
朱一刀欣喜不已,朝江河說:“大河哥,你這車子不對啊,這速度也太快了,我都沒怎麽出力呢。”
說着,他轉了個方向騎過來,這回他不敢用力,慢慢踩。
江河盯着自行車,問道:“來,你和我說說,它和一般的自行車有啥不同?”
朱一刀邊蹬自行車邊說:“除了速度快更省力,還有這座椅太小,我就半邊屁股沾邊……大河哥,我說你幹嘛不将座椅做大點,屁股不舒服。”
江河敲了敲車頭,“你就沒發現重點嗎?這座椅是特意做成這樣的。一般的自行車座椅坐起來舒服,蹬的時候都是小腿在用力,騎久了不僅小腿又酸又疼,腰也不舒服。”
學渣朱一刀很茫然,“所以呢?”
“這車叫變速自行車,座椅只是支點,重心不在屁股上而是全身,比起一般的自行車更不費力也更健康。”
朱一刀終于來了興趣,他興致勃勃地打開大門,再次跨上自行車,“大河哥,不說了,我騎出去試試。”
目送朱一刀蹬着車飛快離開的背影,江河搖頭,朝李二狗說:“二狗,材料不夠,你多弄點,我也給你整一輛。”
許二狗一直豎起耳朵聽兩人的對話,現在他半點都不懷疑江河造的車子能不能用。
不僅能用,簡直非常好用。
“大河哥,你放心,我一定将收購站的東西全收回來。”許二狗的心情那叫一個激動,這可是不用票也不用錢的自行車,上哪找這麽好的事?
十幾分鐘後,朱一刀興高采烈地騎着自行車回來。
“這車真是太棒了,上坡半點都不費勁,所以才叫變速自行車?大河哥,也給我整一輛。”
江河無所謂,“可以,自己找材料。”
因為職業原因,朱一刀比消息靈通的許二狗更方便弄一些零件回來,到時候他能造出更好的自行車。
三人吃吃喝喝聊聊,吃完飯後,江河一抹嘴,又去忙碌。
他拿起黑色的油漆,準備給自行車來個舊顏換新顏。
朱一刀依依不舍的離開,還一再叮囑江河:“大河哥,這車刷好後讓我看看成品啊,千萬不要一騎不複返。”
江河頭也不擡地說:“行了行了,想要就拿零件過來換,不一定非得自行車的零件,廢棄不要的拖拉機卡車的零件都有用。”
許二狗一直守在旁邊,興奮地看着。
等江河終于上好漆後,他一臉慎重地将上自行車放到陰涼處風幹。
剛才大河哥說了,也會給他整一輛,他怎麽覺得跟做夢似的。
——
第二天,自行車就可以用了。
江河騎着自行車,拎着滿滿一飯盒胡椒豬肚雞給葉老帶過去,豬肚雞慢火熬了一個晚上,蓋子掀開的時候,香得人差點挪不動腳。
朱一刀的母親和葉老的體質都是大寒,胡椒炖羊肉或豬肚雞都很适合他們。
葉愛軍住的地方有個大大的院子,方便葉老泡藥澡和休息。
短短幾天就弄來一個帶庭院的大房子,葉家的權勢可見一斑。
葉老滿足地喝着豬肚雞,之前在京城等死的時候,他啥都吃不下,來到這個小地方後能跑能跳胃口大開,晚上還睡得沉,白天有空就造訪以前的戰友,他都不想離開。
“大河,你這車不對啊。”已經和江河完全混熟的葉愛軍打量着這與衆不同的車子,“我沒見過這種款式的自行車,你從哪買的?”
“我自己造的。”江河輕描淡寫地說出讓葉家祖孫目瞪口呆的話。
葉愛軍不敢置信地問:“真的?你哪來的零件?”
如果自行車有那麽好造就不會那麽貴了,一個工人得花上近半年的工資才能買下一輛。
江河渾不在意地說:“從回收站那裏,還有鋼鐵廠一些不要的廢棄品。”
葉愛軍和朱一刀的反應一樣,二話不說坐上車往門外騎,特意朝最崎岖的道路騎,他也發現這輛自行車與衆不同的地方。
回來後,葉愛軍戀戀不舍的摸着散發出新油漆刺鼻氣味的自行車。
只要識貨的,都知道這自行車的好處。
“大河,你這頭腦是怎麽做的?這車子實在太厲害了。”
江河笑了笑,沒說什麽。
葉愛軍轉過去和祖父解釋這車的優點,最後總結道:“爺爺,這是全國獨一無二的自行車,我敢保證啥鳳凰蝴蝶都比不上,上坡的時候根本不費力。不過也不是沒缺點……”
江河這下子終于有點興趣,“有啥缺點,我改改。”
“姿勢不好看,你想想拱着個大屁股怪讓人尴尬的……”葉愛軍一臉不好意思,這年代的人都純潔,做不來這麽尴尬的事。
江河頓時死魚眼。
葉愛軍終于忍不住笑起來,“我開玩笑呢!怎麽樣,要不要将你的自行車賣出去?我認識自行車廠的廠長,他肯定樂意買下你這輛獨一無二的車子……”
“我打算拿這車去供銷社換東西。”江河拒絕,牛棚裏的老人啥都缺,再不好好養着,只怕活不了幾年。
缺的東西實在太多,他現在又沒什麽錢,也弄不到更多的生活票,只能想這種辦法。
“真是暴殄天物!”
葉愛軍簡直對他的榆木腦袋絕望,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賣給自行車廠,要啥票沒有?現在賣出去,換個腦子靈活的直接賣給自行車廠,你就虧大了,知不知道!”
江河心裏也很無奈,“我急着要買東西,等不了那麽久。”
為免這個傻蛋賤賣這輛十分有科技含量的自行車,葉愛軍只得将身上的票全給他,還找人借了些,當然不是無償的。
“等我将這輛自行車賣給自行車廠後,就連本帶利收回來。”
他媽為了他結婚特意換來的票全便宜這小子,他也得弄些回來,否則他媽那邊不好辦。
話又說回來,之前他是為安爺爺的心,想着随便挑個女人結婚,既然爺爺至少還能活個十年,他急着和不喜歡的女人結婚幹嘛?當然是繼續逍遙幾年再說。
江河十分高興,“葉哥,謝了,我明天拿圖紙過來。”
等江河離開後,葉愛軍和爺爺嘀咕,“也不知他未婚妻是什麽天仙,他要買那麽多東西送她。”
葉老白他一眼,“起碼他有這個心!你要是有看上的,爺爺也不吝啬票,你可勁的用。”
葉愛軍馬上裝聾子,他才不上爺爺的當,堅決不相親!
——
江河騎着自行車到供銷社買了很多必須品,尤其最重要的是薄棉被。
白天開始熱了,可晚上沒被子還是挺冷的。
年輕的售貨員不大高興地打着算盤結賬,她怎麽就沒遇上這種為她傾家蕩産的好男人,誰要是給她送這麽多東西,她二話不說立馬嫁人!
許二狗傻傻地看着那一堆東西,忍不住問:“大河哥,結婚和破産劃等號嗎?”
“我這是給別人買的。”江河将一斤肉遞過去,“二狗做個清淡點的蒸肉餅給我裝上,還有蒸幾個饅頭,待會我拿回村裏。”
許二狗若有所思地看着兩張薄棉被,這顏色看着不像用于結婚的。
許二狗欲言又止,“大河哥,現在黑市抓得嚴,你小心點……”
大河哥眼看着要結婚,要是一個不小心被發現,就是進監獄的事。
“你想多了,這些東西都是用票買的。”江河不客氣地敲他的頭,“我說過,以後不當小偷就會不食言!這些東西都是用我改造的自行車的圖紙換來的……”
“哇,這自行車這麽值錢?”許二狗樂起來,“大河哥,你說好的,也給我整一輛。”
“也要有材料才成啊。”江河看看天色,等到天黑才好走,這些東西的去處得瞞着人。
許二狗頓時很有幹勁,保證道:“我明天再多轉悠幾個廠試試。”無論是鋼鐵廠,還是紡織廠,肯定都有賣廢鐵的。
許二狗眼神火熱地摸着被刷成霸氣黑的自行車,他是知道大河哥的效率的,只要有材料到最多一天他就有自行車。
兩人吃過飯後,許二狗将蒸好的肉餅裝進鋁飯盒,再将幾個饅頭放荷葉裏包好。
江河不說,他也沒問買的一大堆東西是送給誰,只隐約猜到這些東西的去處肯定不一般。
“大河哥,你小心點。”許二狗忍不住再三提醒。
江河朝他擺擺手,将今天買的東西壓在竹簍裏,再将竹簍綁在後座上,朝村裏騎去。
此時已經夜深,空氣中都是寒意,江河為了省電池沒開手電筒,就着月光朝家的方向前進。
——
寧教授還沒睡,他今天睡了一天,現在不困。
寧夫人在他身邊睡得沉,他今天不能下地幹活,老伴和牛棚的其他人幫忙将他那份活幹了,早早就累得睡着。
老伴說,多虧村子裏那個叫江河的後生的功勞,他開的藥有效,他才能這麽快退燒。
寧教授有些懷疑,以前不是沒見過江河,不過是一個二流子,能有這本事?還神醫?怎麽聽着像天方夜譚。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孩子心善。
他将江河送過來的被子往上拉,全身暖洋洋的,不像那張老棉被,蓋在身上和沒蓋差不多,老伴總冷得發抖。
還有白米,他都多少年沒喝過白米粥。
老伴數着米給他熬粥,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喝,這讓寧教授心裏又酸又苦。
還是不能死啊,他死了老伴就沒有勇氣活下去了。
他要努力活着,為了有一天老伴也能喝上白米粥,過點好日子。
正當寧教授心緒難平時,門外響起敲門聲,将他驚了下。
這麽晚,還有誰會過來敲門?
“寧大爺,您在嗎?”江河輕輕地敲門。
見裏面一直沒人應聲,江河心裏有些疑惑,難道是沒聽見?六十多歲的老人,耳朵就不靈光了?
“寧教授在嗎?”
這次江河将音量稍稍提高,并豎起耳朵聽周圍的動靜。
寧教授一愣,不是幻覺?
他從床邊跨過去,拿起根防身的棍子,才走到門邊,警惕地問:“誰啊?”
“是我,江河。”
寧教授驚訝,剛想着江河這人,他就過來了?
雖然驚訝,不過寧教授知道江河不是壞人,忙将門打開。
江河警覺地向四周看了看,才走進來,反手關上牛棚的門。
這一番動靜,裏面的寧夫人已經醒過來,她正想點亮煤油燈就被江河制止。
“別引起注意。”江河輕聲說,将電筒打開,已調到最低亮度的電筒光被他用手遮着,只照亮周圍的一小塊地方。
接着江河将他帶來的竹簍拎過來,放到夫妻倆面前。
寧教授夫妻目瞪口呆地看着竹簍裏的東西。
“這些東西你們收好,不要讓人發現。”江河示意寧夫人拿個碗過來。
鋁飯盒打開時,一股肉香味撲來,新鮮的肉餅即使冷了也能聞到香味。
江河一邊忙碌一邊說:“本想給你們帶點紅燒肉的,但寧大爺身體才剛好,要吃點清淡的。”寧夫人雖然沒生病,可長年吃粗糧肚子時沒油水,一下子吃太油容易拉肚子。
寧夫人翻了翻,竟然還有兩罐麥乳精,這東西補人。
仔細一看,簍子裏全是他們用得上的東西。
寧教授沉着臉,目光并未在這些普通村民一看就起貪婪之心的東西上打轉,他懷疑地打量着江河。
等江河将東西放下來,他才沉聲問:“你有什麽目的?”
江河嘆氣,“寧大爺,我就算有目的,你們又能給我什麽?”
這個操蛋的年代,人心淳樸又複雜,寧教授夫妻也不知受了多少苦,稍有風吹雨動就如同刺猬般。
寧教授不吭聲,他現在還有什麽?
大兒子也下鄉了,二兒子嚷着和他們斷絕關系,并倒打一耙要大義滅親,他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得到盡頭,江河能圖他什麽?
“你說得沒錯。”寧教授臉上露出自嘲之色,心灰意冷地說,“我身上沒有任何可圖的地方。”
江河眉頭蹙起,像這種行屍走肉般地活着,可不是他想要的。
“也不是說沒有。”江河想了想說,“我想和您學習,聽說您以前是個物理方面的教授,我改造了輛自行車,然後發現自己知識儲備不足,十分有必要系統的學習。”
他腦子東西一堆,總得找個來處。
寧夫人愣住,對于村民而言,知識在這年代還不如糧食重要,她沒想到還有人這樣有遠見。
寧教授注意力全放在江河所說的自行車上,“你改造一輛自行車?怎麽改造法?帶過來了嗎?”
江河打開門聽聽周圍的動靜,然後閃身出去,将停放在陰暗處的自行車推進來。
“這就是我改造的變速自行車。”
寧教授迫不及地待将江河手裏的手電筒搶過來,檢查着這輛自行車。
“可惜不能親自騎看看,你來和我說說它變速的原理。”
江河說着,和寧教授蹲在那裏研究起來。
寧夫人坐在床邊,看着一老一小在黑夜裏讨論,看他們越讨論越興奮的模樣,眼睛微微紅了。
這才是她的丈夫啊!才華橫溢,談起最喜歡的東西,總是兩眼發亮。
即使他心慈手軟,在小兒子的倒打一耙時狠不下心,被牽連下鄉到這山旮旯的地方,她也不曾後悔過嫁他,更不後悔當初沒離婚保存自己。
寧教授心癢難耐,好教師看到好苗子總讓人情不自禁。
“你晚上過來,我和你講講其中的原理,你雖然将車子造出來,可用了什麽原理半點都不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可不行。”
江河點頭,随即有些憂慮,“可大晚上學習沒燈不成啊,開燈的話我又擔心被注意到。”
寧夫人這才知道江河先前為何阻止自己點燈。
“你想太多了,牛棚這裏可沒啥人,周圍也沒住戶,誰有閑心思過來看咱幾個老不死的。”寧教授自嘲,平日村民看到他們都繞路走呢。
送走江河後,寧夫人這才開始收拾東西。
看完這些東西,她笑着說:“這孩子有心了,怕肉不好存放特意蒸成肉餅,煮粥的時候直接下點肉餅就是肉粥。”
寧教授将幾個饅頭拿出來,“給小牛和小龍送過去,他們今天累了一天,肯定還餓着。”
“老伴,這麥乳精也送他們一罐吧。”寧夫人想了想說,“小牛還好,身體還算結實,小龍就虛多了,上個月發燒過後一直沒怎麽好,時不時還咳嗽。”
寧教授沉默了會,“我瞅着大河像是有真材實料的,給我開的藥方效果不錯。你看我今天就能下床,不像以前發燒後幾天都提不起力氣,讓大河給小龍把把脈開個方子。”
寧夫人暗笑,這就叫上大河,果然丈夫是上心了。
不過這也好,看他現在有了目标,一改之前的死氣沉沉。
也不知大河樂不樂意跟她學外語,她也想收個學生啊。
寧夫人拎起兩床薄被子,“大河有心,這被子适合現在的天氣,小牛和小龍正是需要的時候。”
沒冷過的人不知道,沒有一床溫暖的被子在黑夜裏是多麽的難熬。
冷得睡不着的時候,難熬的不止是身體,還有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
江河拎着一塊肉和一罐麥乳精回家。
他果然和“節儉”這兩字犯沖,葉愛軍借他的各種票居然就花了大半。
不過話說回來,一口氣将東西買了,不用擔心引起懷疑,城裏就這麽小,他要是今天一瓶麥乳精、明天一床被子,要是被好事的售貨員說出去,說不定會引起懷疑。
他這一口氣的買賣,說不定以為他要準備婚禮,或者認為他幫別人買的。
下回給二狗化個妝,讓他出面去買吧,否則他經常出現在供銷社買一堆東西,有嘴也說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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