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金箔的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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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祁汜看着餘歸認真的神情,不知道說什麽,頓了頓,繼而小聲道,“最近學校的事情比較多。”

餘歸桡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不贊同地道:“祁汜,決定是你做的,我沒有一定要……”

“我知道!”祁汜甚至有點惶急地打斷了他,他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沒有半途而廢,我只是……”

祁汜頓了頓,然後才有些艱難地開口,“有很多東西……我學不會……”

說出這句話,祁汜好像仿佛全身頓時輕松許多,他想象自己的身軀是一把攏起的筷子,忽然間被抓住自己的手掌一松,就這樣噼裏啪啦地砸落下來,全部砸在最無法面對的眼前,砸得他形銷骨立,卻又直白幹淨。

然而,餘歸桡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他只是看了祁汜幾秒鐘,臉上毫無波瀾,繼而,祁汜聽到他緩慢地道:“怎麽會呢?”

直到很久之後,祁汜學會了諒解,學會了感受,也學會了和解和不再自怨自艾,盡管他從未進入過餘歸桡所在的世界,但他變得能夠理解餘歸桡的表情和話語。

餘歸桡甚至并不傲慢,也稱不上嚴厲,只是哪怕他盡了全力,哪怕對祁汜給了別人永遠無法分到的溫柔。

他也只是不懂而已。

可是他本來也不必去理解這些。餘歸桡眼睛裏有一層又冷薄又深邃的光,他認真地看着祁汜,微微地蹙着眉,語氣卻是平和的:“怎麽會學不會呢?只是你沒有認真罷了。”

祁汜微微地張着嘴,腦子裏一時間掠過很多的話,但是後來都忘掉了,只留下一片模模糊糊的空白。

餘歸桡看着他這一幅狀況外的樣子,認為自己似乎還是該嚴厲點,便将聲音放沉了一些,“祁汜,認真一點好嗎?我不喜歡不守信用的人。”

兩個人相隔的距離只有半米,相互站在一起對視的時間也只有幾秒,但是祁汜感覺這一刻被延得好長,無論是在當下,還是在以後的回憶中。

祁汜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天,只能非常微弱地點了點頭。餘歸桡見狀嘆了口氣,有些失望地道:“你到底偷懶了多久?都在做什麽?”

明明是夏天,祁汜卻覺得自己像被一陣災難的寒風刮去大棚的溫室蔬菜,怎麽樣都覺得身上覆蓋着一層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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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仍是強打起了一點精神,嘗試着給餘歸桡列舉他認為還不算那麽糟糕的事——

“我參加了學院裏的志願社團。”祁汜低着頭道,“是一個學姐邀請的,他們人都很好,會教我很多東西。”

餘歸桡聽到“教”這個字眼,下意識地想要開口,不過他仍然保持不知全貌不予置評的态度,沒有貿然打斷,只是皺着眉道:“然後呢?”

祁汜仍垂着頭,有些心虛地繼續列舉,“你還記得我小時候和你媽媽學畫畫的事情嗎……?有一次一個學長忙不過來,我幫社團緊急做了活動設計和海報,後來大家都覺得效果不錯……因此後來基本都是我做這些事情了。”

說到這裏,祁汜停了停,有些局促地道:“我知道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但是這第一次有人讓我全權負責什麽,大家好像很信任我,我不想搞砸……”

“我覺得沒什麽問題。”聞言,餘歸桡客觀地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由于祁汜看起來很無措,好像也在反省和自責,他甚至耐心地對他解釋了:“我沒有看輕課外活動的意思,這也是大多數人學生時代很重要的一部分。”

大概上天實在對一些人太好了,餘歸桡帶着他永遠并生的光環,就像一座精密而美麗的機器,連碾碎的聲音都那麽迷人而富有幻想——

他無比認真地看着祁汜,就像專注得眼裏只裝下了他一個人,盡管那不過是宇宙深處暗淡的幻影——“可是你想做大多數人嗎?祁汜。”

“你是天才嗎?你能兼顧學業嗎?”

“你上課了嗎?去實驗室了嗎?讀論文了嗎?你真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嗎?”

祁汜從小和餘歸桡一起長大,熟悉他每一種語氣和表情,因此也忘記了神明偏愛的微差。

可是如果讓其他任何一個人來看,或許都會得出從來沒有在餘歸桡身上見到如此溫柔而安慰的神情的結論——

他甚至淡淡地笑了笑:“祁汜,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也不要太貪心了。”

祁汜張口結舌,無法說出什麽話,他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要脫口而出——

我不想做大多數人只是因為你,但是我就是大多數人,我也只能做大多數人。

可是他不能這樣說,也不能這樣做。

選擇是自己做的,餘歸桡從來沒有逼自己過什麽,在祁汜請求他的幫助之前,他甚至從來沒有要求過祁汜什麽。

就像他從來沒有認為祁汜是個普通的笨人。如果是朋友,祁汜或許能夠仗着童年與少年時代的蔭庇,一輩子和餘歸桡維系交誼,相歸于好,不會累,也不會無力,因為餘歸桡實際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只是他們一定,一定會離得越來越遠。

因為餘歸桡不會等朋友的,他不是大多數人,他有自己要做的事。

祁汜閉了閉眼。

是自己想要靠近他,是自己非要和他并行,是自己拼了命也想要走進他所凝視的世界。

是自己非要喜歡他。

餘歸桡看着祁汜沉默不語地垂着眼,皺起眉,等了片刻,疑惑地道:“祁汜?”

祁汜睜開眼,他笑了笑,嘴角彎起在一個弧度,保持了很久,才慢慢地道:“我知道。”

七月的風從打開的窗穿堂而過,把祁汜的聲音吹得有些散,好像不太能聽清,可是他的面容卻在這此刻分外深重與清晰。

餘歸桡一愣,不知道為什麽,祁汜這一個笑容從綻開到保持用了很久,他笑得很甜,也很好看,但是看得餘歸桡輕輕地抽痛了一下,不知道源于哪裏,但好像在某一刻,有某一處,感到難過極了。

可是餘歸桡并不懂疼痛,也不在意情感,因此他只是如常地點了點頭,“好。希望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也不要浪費你自己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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