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卡戎

============================

“Yu, what are you staring at? ”

——聽到後面傳來的聲音,餘歸桡第一時間收回手機,站了起來,并回頭看了一眼。

越野車的車窗降下來,露出一張蓄滿了絡腮胡的臉,正沖着餘歸桡大大咧咧地笑。

果然是Matteus。

餘歸桡來這個觀測組不過幾個星期,但幾乎已經所有的科學家都不會主動跟他搭話,除了Matteus。

這位來自丹麥的天文學家只比餘歸桡大八歲,算是整個基地裏和他年紀最相近的人,而且異常的活潑。

餘歸桡明明很少參加同事社交,但Matteus不僅毫不介意,甚至還經常不請自來地去找餘歸桡聊天。

Matteus的母親是華裔,因此會說幾句小時候學習的蹩腳中文,可能正是因為此,他對餘歸桡有種不知何處來的親切,也格外熱情,不像其他人,完全不會被這張年輕到驚人的冷臉勸退。

餘歸桡站起來向遠處看了一眼,也不知道Matteus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這裏離觀測基地已經不算近了,餘歸桡今天狀态不佳,看了一整天的電腦,實在不想工作,跟同事打了聲招呼,連車都沒有借,徑直就走了出來,也不知道朝着哪個方向,漫無目的地打發時間散步。

阿塔卡瑪。在這個如同火星一般赤紅而荒涼的地方,任何人站在沙漠中央,都會産生被世界抛棄的感覺。

但餘歸桡卻很喜歡這種仿佛人類滅絕了一樣的寂靜。

盡管很多觀測設施建立在智利這片所謂的世界“幹極”,望遠鏡的規模宏偉到讓全世界的天文學家都十分豔羨,可是真正駐紮與此的科學家卻要長期和幹燥與荒蕪的環境做鬥争。這個真的從字面意義上可以解釋為什麽都沒有的地方,仿佛确然已臨近世界的盡頭,

餘歸桡已經來了好幾個月,本來只是在安第斯山西部支脈做中智聯合基地的建設監測,但是因為工作量比想象的少,所以被ESO邀請過來作射電望遠鏡的項目觀測。

越野車是幾周前Matteus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沙漠無聊,Matteus便經常開着車在阿塔卡瑪轉來轉去,難怪他有興致跑這麽遠來找餘歸桡。

Advertisement

Matteus有時候會碰到背包客,比如今天,如果對方需要,他的車上就常會出現搭車的陌生人。

但好在今天沒有,于是餘歸桡便上了車。

其實再過十幾分鐘,如果沒有碰到Matteus,餘歸桡也打算回去了。

落日已在雪火山的背後印下血紅的邊緣,再不回去就要入夜,沙漠中将十分危險。

餘歸桡一言不發地坐到後排,Matteus對他的沉默毫不介意,繼續問他剛剛蹲在一塊岩壁後面看什麽。

餘歸桡不想回答自己只是在看手機,便笑了笑,繼而将視線轉向車窗外。

Matteus嘆了口氣,旁若無人地開始數落起餘歸桡,說要不是自己出來找他,餘歸桡只能自己走回去,不僅辛苦又勞累,說不定還會錯過晚餐時間。

餘歸桡對他的碎碎念置若罔聞,Matteus又說起晚上有幾位同事在食堂組織了酒會。

——說是酒會,其實就是天文學家們聚在一起,聊聊工作和研究,喝幾杯放松心情。

沙漠中條件艱苦,荒蕪又遠離人境,如果不偶爾再與人溝通一下,對精神健康會很不利。

然而餘歸桡對這裏的環境适應得很好,他早些年的時候為了觀測飛去很多地方,遇到過連生命安全都無法保證的境況,阿塔卡瑪有水有食物,可以遮風避雨,實際已經能算不錯。

如果是和人交流,似乎就更無必要,餘歸桡在國內的時候就不喜歡參加學術沙龍,對于分享己見毫無興趣。

更何況既然已經來到這裏,平時談的最多的就是工作,這樣的酒會社交目的太強,餘歸桡清楚,但并不感興趣。

因此,毫無意外的,餘歸桡拒絕了Matteus的邀請,在對方一片多少有些誇張的長籲短嘆中,餘歸桡自己回了宿舍。

蹭Matteus的車回來,實際上也是因為餘歸桡的手機快要沒電,盡管知道充滿電也并不會收到想要看見的消息,但關機就意味着拒絕了所有的可能性。

餘歸桡的宿舍是單間,其他人的是怎樣他不清楚,不過他對此很滿意。

沙漠的入夜很快,當黃昏被抛在車後,沒過多久,窗外就已經群星降臨。

按照道理來說,星星餘歸桡早就應該看膩了——銀河在他腦中就像一個坐标圖像,是最基礎的背景,他不該再這麽頻繁地仰頭。

可是智利很美,繁星就像填滿幕布的細小碎屑,随處都是,撲面而來。

大氣層幾乎透明,天空寬廣如穹頂覆蓋,麥哲倫雲肉眼可見,如同鑲嵌在夜空中的雲母。

由于時差原因,餘歸桡知道,自己實際沒有和祁汜共享同一片星空,南北半球甚至連氣候也不一樣。

他不知道祁汜是冷是熱,山頂空氣的能見度如何,有沒有刮風,小木屋內的望遠鏡是否還可正常運轉,當日的雲層厚度與光污染實際也未明,餘歸桡懷疑,祁汜最後收到的夜與銀河,到底是不是美的。

可是祁汜并未回答他,餘歸桡無法從只言片語的信息中判斷,但他不敢抱過大的期望,想來不會那麽順利。

在大部分現代人的生命中,大片的星星想要出現在城市的夜空裏,被人發現,被人看見,本來就要依賴空氣、水分、溫度與濕度,還要光線與風向的配合,所以一顆星能得到一個人長久的注視,本來就是概率造就的奇跡。

這樣的奇跡每天都在發生,可它還是奇跡。

餘歸桡沒盯着窗外看太久,而是從冰箱中拿出一瓶啤酒,拿起只好一半電的手機,再次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沒有攜帶帳篷,因為并不打算過夜,而是随便找了塊寬廣的空地席地而坐,這樣一來,星空仿佛壓在頭頂,而人類只是靜靜地沉沒在繁星下面。

因為安全問題,餘歸桡沒有走得太遠,因此過了一會兒,揚言要在酒會不醉不休的Matteus就不知道從何處竄了出來。

他懷裏抱着好幾瓶明顯是從食堂順來的啤酒,笑眯眯地坐到餘歸桡身旁。

餘歸桡倒也沒拒絕,Matteus明顯已經喝了很多,口齒不太清晰,半醉半醒的樣子。

或許是太累了,因此餘歸桡也默許旁邊的人颠三倒四地坐下來,聽着他用丹麥語、英文、中文三語夾雜地嘟嘟囔囔,似乎也不覺得煩。

Matteus大概還記着白天的仇,終于借着酒勁發了出來,他有些好奇,又有些八卦地問道:“Yu,你白天到底在看什麽?”

餘歸桡側頭看了一眼,Matteus抱着一個酒瓶,雖然在對着餘歸桡發發問,但是眼睛都眯了起來,顯然注意力并不在這裏,已經都快要睡着了。

本來平時并不會多言,但餘歸桡不知為何,在這一夜,忽然有了說話的願望。

他淡淡地笑了笑,然後平精地回答道:“我在看企鵝的視頻。”

“企鵝……?”即便是馬上就要睡着了,Matteus還是對這答案作出了反應,他愣了愣道:“為什麽看這個?”

“我在澳大利亞領養了一只企鵝,志願者會定期發來養育企鵝長大的視頻。”餘歸桡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兩下,調出一段視頻,拿到Matteus面前,道:“很可愛吧,叫卡戎。”

即便是已經喝得醉醺醺,Matteus還是展現了一個天文學家的本分,他眨了眨眼道:“你很喜歡冥王星?”

餘歸桡收回手機,想了想之後道:“一般。”

Matteus更加疑惑了,“那為什麽養一只企鵝叫Charon?”

餘歸桡沉默了片刻,然後道:“因為這是一份生日禮物,這本來是個志願項目,但我想他如果知道救助了一只小企鵝長大,一定很高興。”

Matteus瞬間連睡意都沒有了,震驚地道:“Yu,你結婚了嗎?”

“沒有。”餘歸桡笑了,“也不是什麽羅曼蒂克的關系,我們從來都不是那樣。”

身旁的Matteus沉默下來,而餘歸桡也不再管他是否在聽,或者能否聽懂,他仿佛是想起了往事,嘴角揚起了很淡的弧度,:“我小的時候,其實對天文并不感興趣,我父親因為做數論而聞名,實際并不太贊成我把天賦浪費在天文——他覺得是浪費,而且我當時确實對微分有特殊的興趣,以為自己也會走上數學的道路。”

“但我十幾歲的時候,曾收到一個寄錯了的模型,拆開了才發現是什麽,有一份回信一起寄了過來,所以我自然也就讀了。”

“讀完之後,我覺得莫名其妙,想要把東西收起來,剛好這個時候我母親推門進來。”

“我母親是個不怎麽快樂的人,我很少看到她那樣笑,但那天她就是那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後,然後對我說:‘什麽事這麽高興啊。’”

旁邊并沒有人出聲回應,而餘歸桡仿佛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裏,沒有解釋的意願,只是徑自道:“後來我試着還原了當時的心情,我母親的表述并不準确,我不是高興,是覺得有點好笑;我和我的鄰居不熟,知道他很笨,但沒想到會沒有常識到這個地步。”

大概是從來沒有說過這麽長的話,餘歸桡的表達欲很快殆盡,覺得有些疲憊,已經不太想再往下繼續。

他知道Matteus早大概已沒有在聽,即便聽了也是一頭霧水,但還是忍不住想要真誠地問一個人——

“他總愛說自己是普通人,可是你覺得他普通嗎?普通人會因為一顆星球的命運哭成那樣嗎?”

Matteus背靠着一塊石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已經睡着了,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自然沒有辦法回答餘歸桡。

但餘歸桡也不在意,他把手機攥在掌心中,想了一會兒,沒有再打開視頻,而是拿起只剩一點的啤酒喝盡,再坐了一會兒,扶着叫不醒的Matteus,在午夜降臨之前回去了。

--------------------

2013-2019,六年中,餘歸桡以不同的形式,分別擁有了一棟小木屋、企鵝、某藝術女星的簽名、馬克杯、手稿、隕石碎片,全部是禮物,但他從來沒有送出,也沒有在此期間和任何人說過生日快樂。

卡戎是冥王星的衛星,和地球與月球一樣具有潮汐鎖定;但是異于地月系統,二者彼此永遠保持相同的朝向,作為雙星運行的行星軌道具有超出尋常的穩定性。

另:澳大利亞真的有這個項目,搜索菲利普島自然公園。兩年前我和朋友各領養了一只小藍企鵝,非常巧合地都給小企鵝取了星名(彼此并沒有約定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