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沒事兒了寶貝，別怕

初十這天, 程諾正在廚房裏給段星舟蒸他喜歡的小兔子饅頭，許琮打電話過來說來A城了，喊他出去酒吧喝酒。

難得才有機會跟他見面, 程諾當然要去, 上次借錢的事還沒當面答謝過呢。

只是如果喝酒，帶上段星舟肯定就不方便了, 程諾原本還想着等他早點睡了以後再出去, 誰料一轉頭就對上段星舟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眼神，天真純淨, 充滿了深深的信賴。

程諾默默地跟他對視十秒鐘之後，認命地對電話那頭的人道：“晚上我要帶一個人, 不太方便去酒吧。”

“那就換個地方。”許琮一下就猜到了，笑問道：“是不是你要照顧的那個人？”

“嗯，去哪兒他都要跟着。你不介意吧？”

“哈哈哈, 當然不介意。那就換個餐廳吃飯吧，待會兒給你發地址。”

“好。”

程諾挂了電話，捏捏段星舟的臉：“這下滿意了？”

段星舟開心地将他抱住。

“我帶你去，不過你要聽我的話。”程諾提前跟他講好：“去了之後不能親我抱我，也不能說我們結婚了。”

按照他當初給的說法，段家幫他還錢，他只需要照顧段星舟，他不想被任何人發現其中端倪。

程諾怕段星舟不肯輕易答應, 貼着他耳朵道：“回家了想怎樣都行，好嗎？”

段星舟把腦袋埋在他肩頭蹭着，沉默片刻, 才軟軟地嗯了一聲。

晚上開車到了約定好的餐廳, 進包間坐下之後, 程諾給許琮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到了，許琮說他剛把車停好，馬上就進來。

過了一會兒，程諾就聽到門外傳來他說話的聲音，不過不止他一人，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

“哥，哥，你就讓我進去看看嘛！”

“不方便，給你錢，到別處玩兒去。”

“不要不要！我就要看看嫂子長什麽樣！”

“什麽嫂子，都說了是男的。”

“如果是男的你這麽神秘幹嗎？我不信，你不讓我進去我就賴在這兒不走了，哼！”

“多大了還耍賴……說好了啊，只準在門口看一眼，不許進去。”

許琮又壓低聲警告地說了句什麽，那女孩嚷嚷：“放心放心，我絕對不會歧視人家的，打個招呼就走。”

很快，包間的門被推開了，許琮表情無奈的臉出現在了門後，他對程諾道：“抱歉啊阿諾，碰巧遇到了我的表妹，她非得跟你們打個招呼。”

他的話還沒落音，一個長頭發，穿着時髦的年輕女孩已經從他身側擠了進來。

“嗨！我叫夏冰，是許琮的妹妹。”夏冰笑容滿面，很自來熟地打着招呼，當她的目光落到了段星舟臉上之後，眼睛瞬間都直了。

根本不顧許琮的阻攔，急急邁開腿就走進來，自顧自地在桌旁落座了，視線就沒從段星舟臉上挪開過，聲音都淑女了不少：“相聚就是緣分，不介意多加兩雙筷子吧？”

剛才在外面出聲的只有許琮和夏冰，程諾這才注意到原來跟她同行的還有一個男孩子，看起來十八九歲，長得挺斯文，戴着眼睛，就是臉色有點臭。

他徑直走進來，兀自坐在夏冰旁邊，夏冰忙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叫蔣飛鵬。”

蔣飛鵬仿佛把程諾和段星舟都當成了空氣，不看他們也不說話。他這樣沒禮貌，程諾也只當沒瞧見他。

“你幹嗎呢？出爾反爾。”許琮根本沒想到夏冰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又無語又頭疼，伸手去扯她。

夏冰用力地掙脫了，埋怨地瞪他：“你幹嗎？不過就是想蹭你一頓飯嘛，哥你怎麽這麽小氣？你看人家都沒說介意。”

許琮皺着眉頭又拽她：“給我起來！”

夏冰竟突然起身，跑到程諾的身側蹲下，用手抱住他的椅子腿，跟他杠上了，“你有本事繼續拽啊。”

程諾：“……”

夏冰貼得有點近，頭發都蹭到程諾腿上了，段星舟不高興地立馬把程諾往自己這邊拽了拽。

許琮大感丢人，卻又束手無策。

“阿諾，你看這……”

“随她吧。”程諾露出一個微笑。有段星舟在，他自然不想要多兩個陌生人，可見許琮着實為難，也只有這麽說了。

不過是吃頓飯，應該不會有什麽事。

一聽他發話了，夏冰興高采烈地坐回去。

她剛才在外面時，許琮已經提前跟她打過預防針了，說裏面有一個人腦袋受過傷，可能會看起來有點不一樣，讓她進來時不要沒禮貌表現得大驚小怪。

程諾神色言談是很明顯的正常人，可段星舟除了眼神有些孩子氣，看起來也沒有她想象中異常。

況且他臉長得這樣好看，衣着也不俗，讓她這個顏控根本把持不住，哪裏還會在意他是不是真地腦子不好。

她很熱情地搭讪：“帥哥，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啊？”

“我喜歡頭發短的。”段星舟只回答了最後一句，而且說話的時候，彎起的眼睛放肆地盯着程諾，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這個“頭發短”指的是程諾。

感覺到了許琮好像在看着這邊，程諾趕緊把倒好的一杯鮮榨果汁放到段星舟面前讓他喝，總算是成功轉移了他的視線。

夏冰手指撥弄了一下自己長發，撇了撇嘴：“你不覺得長頭發也很好看嗎？”她又嘻嘻一笑：“不過你要是喜歡，我也可以剪短發。”

“千萬別剪，我還是喜歡你長頭發。”蔣飛鵬突然開腔。

夏冰一聽這話，立馬回頭看他一眼，語氣充滿不悅：“還不是我男朋友要求這麽多，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蔣飛鵬被她弄得當衆下不來臺，原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差了，他用力地抓起水杯，猛地喝了口水，眼裏滿是不忿。

夏冰還要繼續跟段星舟搭話，正好上菜了，許琮夾了一個蝦到夏冰的餐盤裏，面上帶着微笑，嘴裏卻是咬牙切齒地威脅道：“閉嘴吃飯，我的忍耐到極限了，別以為我不會真地把你扔出去！”

夏冰不服氣地瞪他一眼，不過心裏還是怕的，立馬收斂了許多，安靜地吃起了菜。

見她總算是肯消停了，許琮暗暗松了口氣，朝着程諾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

程諾将一直擱在旁邊的手提袋拿過來，從裏面掏出兩個餐盒遞給許琮。

許琮打開來一看，是切好的鹵牛肉，和辣子雞丁，是他特別愛吃的兩道菜。

“你之前說想吃我做的菜，特地給你帶的。”

“就知道你不會忘記。”許琮已經迫不及待的夾了一片肉塞到了嘴裏，眼睛一亮，贊不絕口：“我去，這也太好吃了！”說着又吃了兩片，臉頰都塞得鼓起來了。

程諾見他吃得開心，笑了笑道：“等下次有了合适的場地再做給你吃，剛出鍋的味道更好。”

“也不知道誰這麽有福氣，能天天吃到你做的飯。”許琮瞟了眼旁邊正一邊剝蝦，一邊豎着耳朵聽他們說話的段星舟，跟程諾挨近了些，小聲問：“阿諾，你在他家要做到什麽時候才能走？”

程諾還沒說話，段星舟道：“什麽走？誰要走？”

程諾立馬眼神示意許琮。

許琮于是趕忙笑着打哈哈：“沒有誰要走，你聽岔了。”他又馬上轉移了話題：“對了，我前些天見到衛陽了，他變化好大，整個人陰沉沉的，我差點都認不出……”

他以為段星舟傻傻的不會知道衛陽是誰，所以說起來也沒顧忌，結果聽到程諾清嗓子的聲音，而段星舟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立刻住了嘴。

得，好像又說錯話了，他表情都窘迫起來。

這個話題終止後，段星舟若無其事地把剝好的蝦仁裝在餐盤裏，擱到程諾的面前，語氣甜甜地道：“阿諾，吃蝦。”

“乖，你也吃。”程諾抽了張濕紙巾給他擦手，然後給他舀了一碗湯，夾了點他愛吃的菜，看着他吃了兩口，然後就跟許琮聊起了各自的近況。

兩人太久沒見面了，喝着酒聊起來難免有點冷落了段星舟。

“嗚嗚嗚，我的手……”

程諾一聽到段星舟的哭聲連忙轉過頭來，下意識裏就抓住他的手檢查：“怎麽了怎麽了？”

仔細扒拉一會兒，才發現他的指腹上确實有一道細小的傷口。程諾看到他面前的一堆蝦殼和餐盤裏堆成小山似的的蝦仁，立馬明白過來了，原來他剛才繼續在給他剝蝦，這手指肯定是蝦頭上的硬殼給紮傷的。

段星舟嘴巴傷心地抿着，淚眼盈睫，可憐地望住程諾。

“手疼。”

“又嬌氣。”程諾嘴上這樣說，但還是給他呼了呼，然後帶着他去洗手間洗幹淨了手，找服務員拿了酒精棉給他擦了擦消毒。不過傷口實在太小了，也沒流血，程諾最後想來想去還是沒給他貼創可貼。

回來落座後，程諾就沒怎麽跟許琮聊天了，而是哄着這個小祖宗吃飯，當然也很給他面子，把他負傷剝出來的蝦都給吃掉了。

夏冰望向眼底淚意還未散去，正在乖乖喝湯的段星舟。

她剛才被許琮兇了之後憋着不敢說話，就一直默默地觀察段星舟。他可能經常剝蝦，所以動作還挺熟練，她甚至還品出幾分優雅。後面紮到手的時候，她親眼看到了全程，雖然看起來像是不小心，可出于一種女人的直覺，她總覺得裏面有故意的成分在，目的就是想把旁邊那人的注意力給拉回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她又很快否認了，他看起來心思很單純，應該是自己腦補太多了吧。

而且，他扁嘴哭起來的樣子，真的好可愛，好想欺負他哦……夏冰托腮盯着段星舟的臉，又開始陷入了夢幻，根本沒注意到旁邊蔣飛鵬咬牙憤恨的表情。

一頓飯吃得差不多了，夏冰起身去洗手間了，蔣飛鵬低頭拿着手機在玩。

程諾總算把段星舟的晚飯安頓好了，又放松了些，跟許琮說笑起來。

蔣飛鵬心不在焉地刷着網頁，忽然擡起頭來，看向段星舟，段星舟若有所感，烏黑清澈的眼睛也看了過來。

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眼神充滿了惡意，段星舟沖着他露出一抹純真的笑容。

蔣飛鵬捏緊拳頭，心頭一陣冒火。他苦苦追了夏冰好久才有了今天可以單獨出來吃飯的機會，可是眼前這個傻子無非就是因為長得好看一點，就輕易地将夏冰的注意力給勾走了。剛才也是因為他，讓自己當衆難堪。

難道在她心裏，他竟連一個只會哭只會傻笑的傻子都不如嗎？

蔣飛鵬越想越氣，看着段星舟毫無防備的模樣，還有正和許琮聊在興頭上的程諾，他悄無聲息地站起身來，挪到了段星舟旁邊坐下。

“喂，我給你放動畫片看好不好？”

段星舟眼睛亮晶晶：“好耶好耶，我要看！”

呵，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蔣飛鵬拎了拎嘴角，在手機上操作了一番，然後不懷好意地把屏幕對準滿臉期待的段星舟。

裏面哪裏是什麽動畫片，而是一張十分可怖，令人頭皮發麻的鬼圖！

這人傻歸傻，可是恐懼的情緒是天生的，他絕對會怕，而且會比尋常人怕上百倍！

蔣飛鵬打算把他吓到了後，就飛快地把手機收回來，來個死不認賬。可是他完全沒料到，段星舟看到了鬼圖之後，不僅沒有吓到，反而還目不轉睛盯着屏幕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翹起嘴角，笑眯眯地看住了他。

那眼神，明明天真無邪，可他莫名有種被徹底看穿的感覺，頭皮不由一陣發麻。

他一時間愣住了，手機都忘了要鎖屏。

“星舟？看什麽呢？”

程諾的聲音響起，蔣飛鵬眼看着幾乎是一秒之內，原本還笑着的段星舟登時臉色煞白，淚珠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鬼，有鬼！嗚嗚嗚嗚嗚！”段星舟害怕地指向他的手機。

程諾也看到了那張駭人的鬼圖，大驚失色，連忙将他抱進了懷裏安撫。

“別怕別怕。”他惱怒又自責，本以為今晚會平順無事的，沒想到不過一會兒的疏忽，又讓他受到了這麽大的驚吓，他用手輕撫着段星舟戰栗的身體，在他耳旁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極輕地說了句：“沒事兒了寶貝，別怕，我在呢。”

蔣飛鵬剛從段星舟的瞬間變臉中回過神，手忙腳亂地就要把手機收起來，卻被剛好回來撞見的夏冰一把奪過。

她掃了眼上面的圖，頓時怒火翻騰，對着他破口大罵起來：“蔣飛鵬，你他媽有病啊？給他看這種鬼圖，吓出毛病來了你負得起責嗎？”

許琮接過來看了一眼，臉色也沉下來。這種圖正常人詐然看到都會吓出冷汗，更別提段星舟了。

這個蔣飛鵬必然是因為遭到了夏冰的冷落，故意為之。

面對所有人的怒火，蔣飛鵬心慌過後，瞪大了眼睛，猛然站起身來辯解：“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我……”他驀地用手指向正靠在程諾懷裏流淚嗚咽的段星舟，大聲道：“他裝傻的，他根本就不怕！明明他剛才還一直盯着看，一直在笑！”

顯然，在場的不會有一個人相信他的話。

許琮也已經是氣極，冷聲對夏冰道：“這種人品敗壞的人追你你也要？眼光未免太差了點。”

“誰要了？我才不會要。”夏冰氣急敗壞地把手機扔回去給蔣飛鵬，怒道：“真不是個男人！以後離我要多遠都多遠！”

蔣飛鵬有口難辯，的一張臉青了白，白了黑，可謂是變幻紛呈。

程諾皺着眉将段星舟摟着站起來，冷冷瞥了眼蔣飛鵬，對許琮道：“我先帶他回去了，下次有時間再聚。”

段星舟被吓成這樣，程諾是真地很想揍他一頓。

可是一想到自己做過類似的事情，甚至更過分，他也沒有什麽底氣了，現在只想把段星舟趕緊帶着離開。

許琮看到滿臉淚痕的段星舟內疚萬分，剛才就不應該讓夏冰他們進來，可事情已經這樣了，後悔也來不及。

“對不起啊，阿諾。”許琮搶先一步去開門：“飯也吃完了，我送你們出去。”

夏冰也不再搭理蔣飛鵬了，拎上自己的包包就走。

蔣飛鵬僵站在原地，氣息發顫地望着他們一行人離開。

已經走到門口的段星舟突然微微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睛含淚，鼻頭微紅，明明是可憐的模樣，卻倏地對着他綻放出一抹笑容來。

這個笑容，是那樣清純無辜。

蔣飛鵬後背發寒，氣得差點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