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擦淚

“你們有沒有看到昭妘公主......”穆潇瑥着急不已，一路跑過來，喘着粗氣。

“在下并未遇到公主殿下。”

其餘的士兵都在搖頭，表示自己從來沒見過。

此刻，她正站在篝火堆旁，周圍人都散了，只有星星點點的火，穆潇瑥依稀記得不久前說要讓穆妙妘在這裏等着的，可是走的路上遇到了紫娟，竟然就忘記了她。

真是一個不合格的姐姐啊。

穆潇瑥懊惱極了，像一只熱鍋裏的螞蟻急着團團轉，環顧四周不見她的人影，說明妹妹已經離開，至于什麽時候走的，身邊是否有人，穆潇瑥沒有一點思路。

按道理如果穆妙妘等不到自己回來她肯定會回去，可是剛才卻聽不到任何敲門聲，說明她根本沒有來。那麽穆妙妘會去哪裏，這黑漆漆的夜晚她獨自一人會在何處，穆潇瑥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會着急死，于是朝着遠處走。

就在這時有一位侍女走過來，她是祁國來的。

“你可知昭妘公主去了哪裏，她身邊跟着何人？”

侍女低頭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胳膊，被穆潇瑥抓的有些疼，在看眼前女人的眼神，小心髒差點沒跳出來。

侍女躬身行禮，嗫嚅道：“奴婢不久前瞧見寧俊公主過來，至于她們去了哪裏，着實不知。”

一聽是蘇靈窕，穆潇瑥緊張的心情終于緩和了些。

“你可知她們離開的方向？”

侍女擡起胳膊，朝着遠處指了指道：“估摸着是在那裏，具體去了何處奴婢不曉得。”

感到自己手臂抓住的手終于松開，侍女趕忙退了身。

夜空漆黑如墨，襯着清雅的月亮越發的明亮，穆潇瑥垂下眸子，心想現在妹妹大概還沒有入睡，現在趕過去将她接過來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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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穆潇瑥的故事，蘇靈窕的胸口像堵了一塊石頭，悶悶的，甚至喘息都帶着酸澀與難以言喻的痛。

記憶當中，穆潇瑥是一個愛笑的姑娘，長得很漂亮，甚至喜歡開一些玩笑，逗得自己跟穆妙妘也不由得笑起來。她明明是那麽陽光的人，可是內心卻早已傷痕累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從表面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她沒有見過妧兒，但可以想象的出，那是一個美麗且溫柔的姑娘，否則穆潇瑥不會這麽喜歡。

蘇靈窕生在周國，這裏的環境比較寬容，以前聽說過周邊國家無法接受女人或者男人之間的感情，但沒想到他們會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愛一個人竟然會冒着生命危險，尤其是喜歡穆潇瑥這樣皇室的女兒。蘇靈窕很佩服她們，在那樣的環境，周邊人不理解這樣的感情卻能夠選擇在一起，當真不容易。

并不是誰都可以有這份勇氣的，有些人就算喜歡也未必會在一起的，就這樣生生錯過一生的太多。她們知道這條路不好走，沒有人會支持，但還是繼續努力着。

兩個真心相待的女孩相伴一生，在這茫茫天地之間這樣的心願卻很難實現，即便她們知道前面的路充滿了荊棘但仍然不放棄。她們好像風雪中獨自綻開的梅花，嘗盡凜冽的寒風，沒有多少溫暖卻仍然堅強的綻開那獨屬于那份驕傲的美麗。

蘇靈窕在想，當時對于妧兒來說，她選擇穆潇瑥的時候就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在知道皇帝下旨賜婚穆潇瑥的時候，她知道自己躲不過，即便如此她不忍心看着穆潇瑥離開遠嫁他人，更不忍心看她痛苦的生活，所以她寧願冒着生命的代價也要幫助穆潇瑥離開，帶着她去走想要的生活。

妧兒當時認為哪怕有一分希望也不要錯過，只要自己的妻子可以幸福，不在乎這世俗的羁絆。

其實，她們在一起真的沒有錯，并未傷害到誰，妧兒心善，平日裏還收養了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除此之外，對待穆潇瑥的父母是格外的孝順，她們到底哪裏錯了呢，其實，真正錯的人不是她們，而是人們狹隘的心裏，不理解別人的苦楚，嘲笑，厭惡，讓擁有這樣感情的人，變得更加痛苦。

蘇靈窕眼眶泛酸，她吸了吸鼻子。

燈盞上的火苗還沒有熄滅，搖擺着身姿，用自身火光照亮着周圍。穆妙妘說着說着，聲音哽咽，酸澀痛苦在內心糅雜開來，眼角滑落下晶瑩剔透的淚珠。

“我沒事，你不必擔心。”穆妙妘握住敷在臉上的手，輕聲道。

“現在我也睡不着，不如咱們一起說說話。”蘇靈窕想用聊天來轉移她現在傷心的情緒，“心裏面有什麽委屈，盡可告訴我。”

“我一直對姐姐很愧疚，當時父皇刺死妧姐姐的時候，我去求他，在殿外跪了兩日兩夜，不吃不喝，最後我身子不支，暈倒在地。”穆妙妘回憶曾經，“等我醒來的時候，就聽到妧姐姐已經......”直到現在，她還在怪自己沒有阻止父皇，甚至認為自己身體柔弱沒有跪的太久都是錯的。

“這不怪你，你父皇那個人......”蘇靈窕不好說別的，畢竟他是穆妙妘的親爹，“皇帝的命令并不是誰都可以更改的。”按照當時的情況，無論是朝中大臣還是皇室中人都要想殺掉妧兒，他們有怒氣，認為穆潇瑥這樣是被這個妖女迷惑心智，這些人不能對皇室的女兒做什麽，所有的憤怒都朝着那個手無寸鐵，可憐柔弱的女子下手。

在那種情況，穆妙妘在以一己之力去阻止，可謂是孤立無援，如果她不是皇帝的女兒，早就被拉出去砍掉頭顱，根本沒有命繼續活着。因事關皇家顏面，根本沒有回旋餘地。之後的日子裏穆潇瑥一直混混沌沌，穆妙妘擔心姐姐，常常陪着她。

穆潇瑥看到妹妹，有時候笑，有時候哭，有時候還糊塗說着待會兒要找妧兒去，晚了，她會生氣。逛街的時候，她會買妧兒生前喜歡的吃食，抱在懷裏格外寶貝。穆妙妘看到姐姐這樣心酸不已，替她心痛，這一路走來，淚水不知流了多少，故人早已離去，活着的人卻無法忘懷。

想及此處穆妙妘的淚水就跟下雨一樣，不斷的往下流。蘇靈窕頭一回見她哭的這麽厲害，立刻下了榻去拿出一塊絲巾過來，給她擦淚。

她的眼淚打濕了眼睛上的睫毛，蘇靈窕手指輕輕碰了一下，随後沾了些許清涼的濕潤。

“我知你難受，對于過去的事難免放不下，但你要想開。”

穆妙妘睜着朦胧的雙眼，靈動眸子水汪汪，好像沒入水中的黑曜石，清澈明亮。

“這些年姐姐的事一直憋在我心裏，沒有人可以說，即便是說了也沒有人可以理解我的痛處。我的兄弟姐們都認為潇瑥姐姐是錯的，認為她們的感情是錯的，哪怕她們已經分開，都沒有因為同情說出理解的話語，這是讓我最寒心的地方。如今遇到了你，

今日我在機緣巧合之下終于将這些苦悶倒了一些，只是我這樣做卻讓你也難受了，真的很抱歉。”

蘇靈窕擦幹淨一處的淚痕，轉到另一邊，動作輕柔且細膩。

“這有什麽可抱歉的，其實我早就想了解，你所說的我完全可以理解并且還會支持你，如果當時我認識你，也會跟你一樣去阻止你父皇所做。”

“如果我要是早點認識你該多好。”穆妙妘道，“那樣的話姐姐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此事我們莫要再提，現在大家都朝着好的方向走，你說呢？”

“這倒是，姐姐還有你跟我，會越來越好。”

“現在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穆妙妘聲音悶悶的，聽起來惹人心疼。

“其實，有些時候，哭出來比憋着強。”蘇靈窕道，“哭出來後心情反而變得順暢，不那麽難受。”

穆妙妘感同身受，将剛才的話在細細品後，卻感到了一些別的意味，蘇靈窕所說的那句話好像經驗之談，如此說來，難道她以前也遇到過傷心事？

“哭的時候是比憋着強，所以我贊成你剛才沒有一直不讓我哭，反倒是很理解我，一直默默為我擦淚。”

蘇靈窕打趣道：“日後我可不敢惹惱了你，我最怕小姑娘哭，其實我不是很會哄人的。”

“你要是會哄人我反倒是不放心。”

蘇靈窕挑眉：“為何？”

“證明你身邊的姑娘多，故而會花言巧語。”

蘇靈窕笑道：“我豈是那樣的人，現在我身邊只有一個你，就這我還怕哄不好呢。”

今天才發覺自家的娘子是水做的，淚水不斷的往下滾，蘇靈窕雖然面上看起來平靜，但是心裏緊張的不行。

穆妙妘還記得剛才所想的事，側過臉看着蘇靈窕道：“你以前是否跟我一樣有過傷心難過的時候。”

蘇靈窕聞言，怔住。

穆妙妘看她的神色，猜得出這裏面确實有事，剛才這樣說是不是太直接了，倘若觸及到內心不願意提及的往事，是否會惹得蘇靈窕不開心。

“人從小到大無論是誰終究會有傷心的往事。”

穆妙妘沒有說話。

如果說磕了碰了，或者練武辛苦受傷這些都不算是記憶深刻的。父皇母後對她很好，被這樣寵愛的長大也算是種幸福。那麽對于蘇靈窕來說，最傷心的大抵是被劉懓荷抛棄的事。對于驕傲的公主，遇到感情的背叛，任誰都受不了。

蘇靈窕咬着唇瓣，對于過去的事她還不想告訴，這裏面牽扯的不止自己一個人，還有所謂的二哥，還有那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嫂子。穆妙妘以後還會跟他們見面，如果知道了，難免會有尴尬，現在讓她知道為時尚早。

除此之外，蘇靈窕覺得這件事還沒有完全結束，二哥看中太子之位，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已經成了競争者。蘇靈窕有種預感，等到了京城會發生什麽情況還不得而知。

想必穆妙妘知道皇子争奪那個位子有多麽的殘酷，對于周國來說，同樣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在這裏公主也可以參加，既然可以參加，就同樣面對這份殘酷，擔驚受怕，還有善用權謀之術。

穆妙妘嫁給蘇靈窕後，将要面對的便是這些，回去後的爾虞我詐，說不定比現在路途當中還要危險，兩人的路還有很長一段需要共同走下去。

“如果說傷心事，對于我來說......”蘇靈窕本打算找個兒時的故事敷衍過去，可話還沒有說完，穆妙妘突然起身吧唧親了一口。

蘇靈窕：“......”剛剛是幻覺嗎？

蘇靈窕愣住，腦袋裏炸開了一堆絢麗的煙火。

對于穆妙妘來說，腦子一片空白，她摸了摸唇，漂亮的眼睛瞬間睜大。

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說不出一句話，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說好。

突然，燈盞熄滅。

不遠處的紫衣女子突然停下步伐。

看到窗戶一瞬間熄滅的光亮，穆潇瑥心想，看樣子她倆入睡，如果這時候突然過來帶走，說不定妹妹會埋怨自己，想到了什麽，穆潇瑥無聲的笑起來，當時遠嫁的她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如今卻......

有句話說的好，人心是肉長的，相處的久了難免會有感情。

穆潇瑥決定不再打擾，輕輕轉身，心裏想着，妹妹今夜做個好夢。

其實，剛才穆妙妘并不是主動親蘇靈窕的，按照她的性子，即便是喜歡也是含蓄的表達自己的感情，這般主動并非是她所想。其實，方才出現了一個突然情況，穆妙妘來了葵水，在慌亂之下起身趕忙想要處理。結果忘記了正在給自己擦淚的蘇靈窕，因為離得近，無意間親了蘇靈窕的臉。

穆妙妘身子頓時僵住，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妘兒，謝謝你。”蘇靈窕心裏有許多話想說，最終只能用感謝來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

蘇靈窕一直以為她并不喜歡自己，可是剛才的表現，讓她本來默默追逐的心立刻溫暖起來。

穆妙妘意識到蘇靈窕誤會了，也不知道她的心思飛到哪裏，眉眼溫柔的看着自己。

“剛才我......”還沒等穆妙妘解釋，一個大大的擁抱撲了過來。

穆妙妘正要說出的話咽下，被這樣抱着，好像被溫暖的泉水包裹着，其實真的很美妙。

穆妙妘深呼吸一口氣，感受這份炙熱的擁抱，其實，她還是喜歡蘇靈窕的，如果不喜歡，怎麽會心跳加快。

只是這件事，穆妙妘覺得不能騙她，還是如實告訴才對。

“其實剛才我不是主動親了你，而是......”

蘇靈窕聞言，看了她一會兒。

“你在屋子裏別出去。” 她說完便立刻下了榻，手裏拿起一件衣衫穿在身上，很快走出屋子。

穆妙妘：“......”

怎麽就突然出去，莫非是生氣了？穆妙妘手指纏在一起，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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