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喬揚一連三天沒等來彭旭的消息,連個表情也沒見着。在他最最需要彭旭理會的時間裏,彭旭把他無視得最最徹底。第四天下午,他再也無法與安靜到仿佛樣板機一樣的手機和平相處了,狠心往床上一砸,那麽巧就是邊角朝下,吻了一口床單又彈起來,再吻一口,飛出了邊界。他手腳并用撲過去撈,沒撈住,眼巴巴看手機俯沖到了牆角地上,幸好沒再跟牆來個擁抱。
不行,他得給彭旭打電話,通了就什麽都通了,不通也用不着再抻面似的把一口氣抻那麽老長。三天半,他每發一條消息就抻一口氣,抻到現在,真是面也早夠下鍋了。
電話在沒響幾聲後就接通了:“嗯?”彭旭這一聲差點把他的骨頭縫都酥化了。
“你接這麽快,我剛跑廚房想倒口水喝。”其實他腳都沒挪地兒,杵在窗戶跟前滿腦子跑神。他看今天的雲可真好,棉花糖被撕薄了片一樣。
一句埋怨的話也沒提,好像彭旭這幾天對他的不理不睬是給什麽更緊要的麻煩絆住了,彭旭不得已,現在麻煩解決了,彭旭回來了,他心也就落回肚裏了。
彭旭說:“你不喝水麽,一點兒動靜沒有?”
“要什麽動靜?”喬揚忽然冒出個壞心眼,對着空氣故意弄出吞咽的聲響,并且咽得滿含色欲,假如彭旭是gay,那絕對算得上調情了。
“喝美了。”他說,“又有點兒想吃東西。”
“吃呗。”彭旭把兩個字吐得又輕又重,輕是因為幾乎沒聲,重全重在了一口氣上。
“可我這邊兒什麽都沒有,沒好吃的。”喬揚仔細賊着聽筒裏的呼吸,想象彭旭的褲裆眼下最有可能支棱到什麽程度。還想聽彭旭問他什麽好吃,他馬上就讓彭旭知道他有多饞他。不止,彭旭想點任何口味,他這本人體菜單都願意提供,只要彭旭點得出來。
彭旭偏偏點了個沒上架的:“你有病吧?”
喬揚一臉的驚和糊塗,不明白怎麽又把人給得罪了。
“你是心情不好……”喬揚話沒說完,就被彭旭挂了電話。
他一下更懵了。可也因為更懵,他來不及給腦子轉彎,仍按慣常的反應将自己裝得若無其事。這是他的拿手活,暗戀的人都得學會這一招,或精或糙,反正不能事事都往臉上挂相。除非你繃不住了想要個準話,先不論這準話會不會順耳,你受夠了。
暗戀是門學問,不是誰想戀就能戀上的,也不是誰想暗就能一直暗下去的。顯然喬揚在這門課上足當得起課代表,并且遠沒有受夠,他還在滿心滿腦地圍着彭旭打轉。
喬揚:【是不是自由一學期了,一回家有點兒煩?我也覺得我爸比以前能唠叨。】他只提了爸,沒有提媽,是不想讓彭旭産生對比,也許彭旭不在意,他還是在意點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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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旭說:【上課想放假,放假想上課。】
喬揚:【你沒找他們打球去?出場汗多痛快。】
彭旭:【過兩天。】
喬揚:【到時也叫我吧,我也想活動活動。】
彭旭沒回這句,過一會兒問喬揚:【你又不餓了?】
喬揚嘴一癟,心說你可算過去那股勁兒了。以前喬揚只覺得彭旭是個直腸子得不能再直的人,沒發現他還有這樣別扭的一面,至少沒像今天這樣顯眼:先莫名其妙地拿人撒氣,再拐彎抹角地和人道歉。這人怎麽跟個小孩似的,還是個犟脾氣的。
順着犟脾氣小孩遞過來的臺階,喬揚也撒了個嬌。他說他這幾天算領會到坐卧難安是什麽意思了,說彭旭也太厲害了,生生一瓶六十七度的老白幹,灌得他幾天幾夜散不掉後勁。歪打正着,“老白幹”這三個字打出來總像在開黃腔。
彭旭說:【裝屁你裝。】
喬揚:【我裝什麽啦?】仍是那樣逗樂的語氣,為此還添了個傻表情。
彭旭:【你求的不就是這個。】
喬揚:【你好幾天沒理我,我不知道你怎麽了。】他想說這才是他坐卧難安的真正理由。
彭旭:【我能怎麽。】
喬揚:【是啊,你怎麽了?】
彭旭:【煩呗。】
喬揚:【煩你就不理我了?】
彭旭:【我煩的時候誰也不想理。】
喬揚:【那你下回能稍微提醒我一下嘛,就說一句,說你煩着呢,我就懂了。】
彭旭又不接他的茬,發語音說:“我發現你這人特別……”在這兒還非要賣個關子。
喬揚催道:【什麽?】
他又換了文字:【不地道。】
喬揚:【啊??】喬揚心說咱倆到底誰不地道,我可沒動不動就拿自己的心煩遷怒別人。
彭旭說:“就說你不地道,你他媽的沒事兒淨給我設套鑽。”
幸虧不是面對着面,喬揚簡直要握不住手機了,也不知這話哪就值得他這麽笑。
喬揚:【冤枉!我哪可能套你,你不嫌我都不錯了。】
好一陣沒有回音,過半天彭旭說:【就跟我多缺你似的。】
喬揚:【爸爸缺的是墊腳的,搭腿的,跑前跑後能讓爸爸爽的。】
彭旭:【會幹這些的有的是。】
喬揚:【都沒我幹的好。】
彭旭:【你當你多好。】
喬揚:【不好爸爸怎麽會要我。】
彭旭:“誰他媽要你了?”
又是一句不客氣的。喬揚聽出這不客氣裏的躁和惱,就跟半小時前那句“你有病吧?”一樣,都不是随口的說鬧,是帶了真情緒的。但真情緒總要有個緣由吧,緣由在哪?喬揚心裏冒出個朦胧的直覺。
喬揚:【爸爸要不要我沒關系,我想要爸爸。】
彭旭:“你要我就給?”
直覺對上了。喬揚心裏嘆:彭旭啊彭旭,以為把自己搞得迷一樣,我就解不動了?我最擅長解題。可同時他也心驚,他難道表現得那麽快心遂意、沾沾喜喜,竟給了彭旭被算計的錯覺?彭旭該不會以為他滿肚子鬼心眼吧,他倒抽一口氣。
他想,自從彭旭被拉進這場游戲,不,自從彭旭開始搭理他,彭旭就一直作為被索求的一方。彭旭被他上趕着,在兩人的來往中始終處于既主動又被動的位置:被動裏占主導,主動時又受引誘。他的反應并非百分之百出于自發、自覺,他或許覺察不夠,但不會永遠不覺察。
現在他回過味來了覺得跌面子?他或許還在心裏恨恨罵過喬揚:你他媽天生想被男人捅,我天生不想捅男人,到頭來我捅了你,不成了我賤了?好像我多喜歡跟你玩一樣!又或者,他最在意的不是捅沒捅這個動作,而是喬揚想被他捅,他就稀裏糊塗捅了的這個邏輯。
這一想,喬揚也覺得自己不地道,仿佛是他把彭旭生拉硬拽進了自己的性幻想。
不會錯了,這才符合彭旭的一貫作風。彭旭是對許多事都不在意,但他絕受不了被誰牽着鼻子走,這事準讓他窩囊死了。說不定他那天說的“還不如操嘴痛快”指的就是這份不痛快,只是他沒辦法直說。聽聽他剛發的那幾條語音,分明又成了小孩,還是個逆反心極重的。
他不直說,喬揚直說。喬揚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主動過頭了,有點無意中逼他做什麽的意思。
彭旭:“別他媽來勁。”
喬揚:【我保證以後注意,等你發話了再行動。】
彭旭:“我看你是真找捶。”這就是說到彭旭心上了,彭旭又不客氣了。
喬揚:【見面吧爸爸?我讓你出氣。】
彭旭不理他了。不理卻等于理了,喬揚明白他的不理其實是說:你想見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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