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喬揚眼眶一熱,歪到一邊去了。他牙關咬得死緊,好歹是沒叫出來。自作孽啊,就該捱着,別嚎得跟受了刑一樣,丢人。
“幹嗎呢你?”彭旭慢悠悠坐起來,真看不明白似的看他。
他差點說:裝蒜吧你,好像剛才那一下不是你暗算,倒來納悶我怎麽一臉狼狽。“沒事兒……就沒留神,磕着了……”他捂着裆,眼都花了,疼出一身虛汗。
“你不說沒事兒總抽自己,還怕這個?”彭旭這時又承認自己是故意的了。
喬揚有點難言:“不是一個地方……”
“頂你蛋了?”
喬揚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幽怨地看他一眼,多美的事?就別問這麽具體了。
彭旭從床上起來,轉個身站到喬揚對過看他:“你想幹什麽,壓我身上?”
“沒壓啊……”喬揚心發虛,聲音越說越小,“都沒碰着你……”
“沒碰着要幹嗎?”
“沒要幹嗎……我看太陽太曬,想過去把簾拉上點兒,曬你眼你也睡不着啊……”喬揚編得自己都快信了,“你以為我要幹嗎?”
彭旭沒理他,後半個下午拒絕再往他的床上躺,他勸了幾次也沒勸動。他突然想,彭旭會不會是以為自己要親他,所以才有備無患地先給了那一下?這一下成效顯著,他不老實也老實了,一時半會真動不起別的心思。
晚上,兩人吃起了自熱火鍋。彭旭來時買的,又添了喬揚一堆亂七八糟的拿手小料,五顏六色鋪了一茶幾。兩個蒲團墊往地上一扔,電視裏随便放着體育節目,清淨年有清淨的熱鬧法。
剛坐下,喬揚想起問:“有啤酒喝不喝?”
彭旭“啧”一聲:“拿來啊。”
喬揚颠颠地跑去拿,回來拉壞都給人拉好了,遞到手邊,說:“起個什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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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旭不解:“什麽?”
“碰一個啊。”
“操,你形式還不少。”彭旭把酒擱下,暫且給他幾分耐心讓他磨蹭。
他端着酒,目光在彭旭臉上擦過來擦過去,心裏琢磨祝什麽呢?春節快樂?好像沒這必要;為友誼幹杯?太傻了;那不然說,歡迎爸爸?似乎也沒多大意思。想來想去,他最後說:“希望明年還這麽過。”
“沒喝就多了。”彭旭笑一下,擺明了沒把這話當真,酒一端,先跟他碰上了,“先過到明年的吧。”
喬揚馬上把酒擱下了,他看着彭旭喝了一口,自己這口不問清楚了可不能喝。什麽意思呀?彭旭是想說,跟他的關系是維持不到明年這會兒了嗎?
“別這麽沒信心啊,都哪不合你的意?”
彭旭沒答,下巴沖他手跟前的啤酒點了點,意思是:端啊,幹嘛又撂下?
“頭沒起好,我得換一個。”
“你可是真……”彭旭說到一半又停了。這才叫無奈,都懶得再無奈了。
喬揚說:“真有病?”不知打哪冒上來一股拗勁,他非要把彭旭的話往下接,“下午那會兒你就說我有病,我哪有病你倒是告訴我啊,我也聽聽,能改我一定改,改不了我……改不了再說……”他忽然覺得彭旭從頭到尾就沒有一丁點想見他,之所以登他的門,純粹是退而求其次,為了躲開另一個更不想待的地方。
彭旭卻笑開了,很不厚道的那種笑法,說:“該給你拍下來,你自己看你有病沒病。”
“沒有。”喬揚一口氣灌下去小半聽酒,灌完,想起還沒和彭旭碰杯,又回去補了一下,“別再說我有病。我沒病。”
——若喜歡你叫有病,那你算什麽呢?
“行啊,挺有量。”彭旭臉上還挂着點笑,随他一碰酒杯,也是好幾大口。
喬揚看着他,心裏唉一聲,難得沒忍住想讓他聽出點什麽來,怎麽就這麽難。還好喬揚天性樂觀,心裏再失落也不往臉上透,一眨眼他又眉飛色舞上了:“我倒想知道醉是什麽感覺,就沒醉過。”
彭旭瞧他那個嘚瑟樣:“過了啊。”
“真的。”
“要不來一回?”
喬揚朝地下看看,茶幾旁邊是他剛拿來的啤酒,他笑着搖搖頭:“就這兩打……”那意思沒戲,“上回我喝我爸那五十二度的,小半斤也沒覺着怎麽,咱倆要喝估計也是我灌你。”
彭旭下巴仰起來了:“我捧你場了,你喘。欠不欠?”
喬揚太罕見看到他落下風的樣子,哈哈笑起來,心裏那點不得勁兒也散了,真一副招欠的德行說:“喝不過我也沒事兒,真多了我伺候你。”有一瞬間他懷疑彭旭要打他,因為彭旭手裏的啤酒罐咔了一聲。
彭旭說:“你他媽就是有病,我就說了,你有病沒病?”
“分事兒!分事兒。”喬揚剛說的話馬上就不作數了,他對彭旭是真沒辦法,什麽原則、底線,他只想彭旭能多看他幾眼。
兩人邊吃邊喝,漸漸聊起來。這點酒雖說不夠讓喬揚醉,但把他的思路暈開了,他想起好多以前的事,終于逮着個機會跟彭旭讨說法。
“你為什麽在運動會上坑我啊,讓我上去現眼。”
“我怎麽那麽會算,就知道你上去是現眼的。”
“那打嗝那回呢?你捂得我差點兒喘不上氣。”
“一直抽抽着好受麽?”
喬揚裝得滿肚子後賬,其實根本不在乎彭旭認不認,他在乎的是彭旭記不記得。自從高考以後重新來往,他們還沒這麽坦然惬意地聊過天。一下子他也不急于求成了,彭旭也不急于撇清什麽,是酒的功勞嗎?一切變得那麽可遇而不可求。
喬揚又說起那次随堂測驗,說彭旭在他的卷子上畫畫調戲他:“你那天早飯真吃的雞蛋油條?”
“早忘了。”彭旭說,一邊又去開啤酒,給喬揚也開了一聽。
喬揚撇嘴:“一到關鍵點你就忘。”
“哪關鍵了?誰他媽記得一年前早飯吃的什麽,上禮拜的我都不記得。”
好吧,就信了你,喬揚心裏想,嘴上說:“那你畫的什麽你記得嗎?”
“畫個雞巴。”
“你看——”喬揚激動地一拍桌面,時隔那麽久他可算破案了,“我就說!你可真行,你上課都想什麽呢?”
“省得犯困。”彭旭喝一口酒,“不是,你這一會兒一問的有完沒完?多大啊就開始追憶往昔。”
“又沒事兒,聊聊呗。”兩人吃得差不多了,誰也不再動筷,純喝酒而已,喬揚壞笑一下:“你怕聊啊?”
“吃藥去吧你。”彭旭懶得理他。
他突然說:“你等一下。”起身跑了,過半分鐘從自己屋拿回來一支筆:“那回你送我的,我沒舍得用。”
彭旭抽過來看看:“摳吧你。”
“是摳。”喬揚點頭。不過我摳的是筆嗎?還不是你的心意!
“你給我的時候說我有功,我有什麽功啊,我到現在都不知道。”
“那就沒有。”
“诶——”喬揚擠眉弄眼地,一副“你何苦呢”的表情,“你這人,想謝謝我又張不開……”
“屁。”彭旭用一個字就打斷了他。
不過也點醒了他。“你別不好意思啊,”他哪壺不開提哪壺,上半身向前一探,半個桌面讓他探過去了,“你要不想在家待,随時都能來,我巴不得你來,我也不問你為什麽來了,只要你讓我伺候……你老不讓我伺候,我才難受……”
“嘚啵嘚啵的你真沒多?”彭旭借着喝酒往後仰了仰,嫌他靠得太近。
“沒有啊。”喬揚搖頭,緊跟着又笑起來,看見什麽笑料似的。彭旭瞪他,他說:“你比酒上頭。”
“操……”
喬揚渾身蕩漾死了,滿心盤算着要怎麽把彭旭留下來,彭旭的手機響了,一聽就是家裏人,問他怎麽還不回家。彭旭越說越不耐煩,喬揚知道他一向讨厭被催。喬揚朝他做了好幾個手勢,用氣聲提議道:“電話給我吧?我說。”
沒想到彭旭真給他了。他多會來事兒啊,一套一套的漂亮話是在情又在理,把彭爸爸哄得都不好意思打岔,直說等這陣子過去了請他來家裏做客,又說給他添麻煩了,彭旭就不如他懂事……喬揚讓他放心,說他和彭旭絕不會亂跑,同學那麽多年了,都不是外人……
等挂了電話,彭旭第一句就是:“誰跟你不是外人?”
他蔫壞地笑:“爸爸怎麽是外人?”
“那你剛才怎麽不喊他爺爺?”
他更笑了,很識逗地說:“我真叫了估計叔叔不答應。”
“我操,”彭旭都要望天了,“你他媽就是一神經病,有毒吧你。”
“又毒不死人。”喬揚把最後半聽酒灌下肚,一抹嘴說:“你就說我有用沒用吧?有用吧?那你還不領情,你回回都不領我情,就看我一人瞎折騰,多沒勁。”
“誰沒勁?”彭旭眉毛一提。
喬揚不知死活地說:“你要特有勁,你就放開了幹啊,是罵我是抽我,還是怎麽着我,你可着勁兒來啊,幹嘛老玩一半又往回縮……”
彭旭突然給了他一嘴巴,好狠好放肆的一嘴巴,隔着茶幾就扇過來了。看回去,彭旭的表情像醒酒了,又像更醉:“可勁兒了麽?給你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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