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包典史
到家一看,奶奶居然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正喘着粗氣。
“奶奶你怎麽回事?”何元菱趕緊過去,和弟弟一人一邊,把奶奶給翻了回來。
何奶奶長舒一口氣,罵道:“什麽鬼東西,我就是翻個身試試,這下倒好,翻不回來了。”
何元菱哭笑不得:“金嬸嬸呢,你不叫她幫你翻回來?”
“被我趕回去做晚飯了,她家大大小小一堆人等着食張,我也不能老牽着人家。”
說着,擡頭一看,望見了門口的溫河。
“咦,這不是溫郎中?”何奶奶驚訝了,“丫頭怎麽去驚動了你?”
溫河這才進門,笑着放下診箱:“有啥驚動不驚動的,我們當郎中的,本來就是有病就出診的活兒。”
剛才一路上,猴子打妖怪的故事是沒聽着,何家的雞怎麽被人偷了,又怎麽捉偷雞賊,奶奶怎麽傷着了,何元菱又是怎麽找了保長和族長共同申訴,這故事倒是聽全了。何奶奶是個什麽傷情,溫河心裏也大致有些猜測,當下開了診箱,給奶奶認認真真做了個全面檢查。
檢查完,見溫河也沒給自己做什麽治療,就開始收拾東西,何奶奶急了。
“怎麽治都不給治了?我這是沒救了?”
“奶奶您別胡說,溫郎中還沒說話呢,哪有這麽咒自己的。”
何元菱勸着,心裏卻也急,不知溫河這診下來,是個什麽結果。
卻見溫河不緊不慢,小眼睛眯縫着,拿過了桌上的劉郎中前日開的藥方子。
“老太太放心吧,不是我不給治,是您年紀大了,傷的又是肋骨,只能慢慢自己養。我若下狠手治,怕反而傷着您。”
何元菱這麽一聽,倒也明白了。看來溫河還是有些道道。即便在後世,這樣的病情也是卧床休養,不宜移動的治療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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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郎中的方子大致還行,不過老人家和年輕人不同,有些藥不能用,我略作些增減,明日你們來鎮上說書時,将藥帶回來就好。”
“你說這我倒黴催的,田裏新一茬的菜還沒收,我倒好,給躺下了。”奶奶嘆氣。
溫河的小眼睛環顧屋裏,沒幾件像樣的東西,屋頂和牆壁都
泛着模糊的黑色,顯然是一到雨季,這屋子就四處漏雨,反複發黴之後留下的印跡。
何中秋犯了事之後,這家人的日子明顯不好過。
眼睛小吧,就是這點好,雖然将屋裏看了個遍,也沒人發現。他對何奶奶道:“躺下不要緊,養養就好,但你可別再強扭着翻身了,本來沒錯位,別給弄錯位了,那就真不得好了。”
“聽見沒,往後別亂動。田裏那些活兒不重要,先養好身子是正經。”何元菱替奶奶又蓋上薄被子。
這被子雖然舊得幾乎看不出顏色,卻還是洗得幹淨。
溫河卻道:“聽說你家元菱丫頭,在鎮上說書說得很好。那些農活兒,老人家也不要一直惦記了。”
被他這麽一說,何元菱倒心中一動,想起自己那個進城的夢想。
大靖朝的耕地如今大量流失,都去了皇族或官家士紳手中,很多農民不完全靠田吃飯,尤其是街鎮的居民,手工業和商業發展初見端倪。
亂世,有時候亦是變故初始。再加上今日包府的威脅,何元菱覺得,這個顧家塘很可能是呆不下去了。
于是借着溫河就在跟前,接着他的話道:“溫郎中到底在鎮上,比我們有見識。奶奶你快好起來,反正家裏的田已經租了出去,咱們換個舒适的街鎮呆着去,弟弟也好找先生。”
何奶奶聽得動了心。
但她當年就是受不得城裏那些街坊的白眼,才帶着孫子孫女來了鄉下,要她再回去,這心裏一時還是堵得慌。
何家留溫河吃晚飯,溫河卻擔心晚上走夜路不方便,趁着滿天的晚霞,便要趕緊回餘山鎮去。
何元菱将溫河一直送到村口。塞了五十文給溫河,溫河死活不肯收。雖說之前何元葵說要講故事抵診費時,溫河想踹那個小精明鬼,但真到付診費,那就是另一回事。
“當年你爹幫過我,說什麽也不能收這錢。何姑娘,我也瞧出來了,你家如今過得不好,不然你也不會去鎮上講故事了。”
是啊,大靖朝到底還是封建王朝,雖說不至于束胸裹腳,但也并非有多開明。十五歲的姑娘,而且是漂亮姑娘,不是到逼不得已,不會上街去幹說書的營生。
雖然何元菱并不介意,但旁人看
來,還是能看出何家的窘迫。
何元菱也不知當年何中秋與溫河到底是怎樣的交情,但沖着溫河這幾句話,是個良心人。
“溫郎中,我有個事想問你。”
“何事?”
“陽湖縣是不是有個包家?”
那黑衣人說,在陽湖縣的地界上,就沒有包家辦不成的事兒,想來是家喻戶曉的。溫河雖然家在餘山鎮,但他是方圓百裏有名的郎中,行醫也并不只在鎮上,人面也廣,聽聞也多。
“包家……”溫河思忖着,眼睛眯得不能更小,何元菱以為他站在滿天晚霞下,就要睡着了。
突然,他小眼睛放出光:“要說陽湖縣的包家,也只有包典史家可稱有名,旁的,都算不上了。”
“包典史?”
溫河撇嘴:“陽湖縣衙的典史包樞光。”
“噗,包輸光!”何元菱沒忍住,笑出聲來,這什麽名字,也太不吉利了,古代人這麽不講究?
“他好賭,不讓人喊他大名,要麽尊稱一聲包典史,要麽就喊他的別號。他給自己起了個別號,叫寅人……”
“贏人。聽上去是吉利多了。可也太直白了吧,沒文化。”
溫河不以為然:“他本來就不學無術,你當這典史是怎麽來的?家裏給他買的。大字不識幾個,欺男霸女的事兒卻沒少幹,老百姓背後叫他……‘淫*人’。”
“那還是包輸光好聽一點。”何元菱嘟囔。
“反正就是仗着包家在陽湖縣是大戶,祖上有錢,又是幾代都在縣衙當典史的,有根基,連縣太爺都敬他三分,所以才有恃無恐。”
“明白了,果然是個惹不得。”
溫河聽她這麽說,有些奇怪:“你怎麽就打聽包家,是不是遇上什麽麻煩了?”
果然是名醫,這“病根”找得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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