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幹個大的

毛大她娘的侄兒名叫周向文,是永清鎮上周鐵匠的兒子。

雖然父親幹的是打鐵的營生,這個兒子倒是斯斯文文,是塊讀書的料,去年入了童生,等着院試。

周向文與同鎮的張家姑娘從小訂了親,青梅竹馬長大,感情甚好。故此兩家商定,等來年院試過了,周向文拿個秀才,再來風風光光迎娶張家姑娘。

哪知張家姑娘去年秋天和表姐一同去縣城采買布料,走在大街上,好巧不巧被坐着轎子經過的包樞光給瞧見。

要說這張家姑娘,美貌溫柔,的确是我見猶憐。可再招人喜歡,也是訂了親的姑娘。但包樞光不管,當即一份聘禮送到張家,倒也不算娶,是“納”。

沒錯,包樞光已經有一個大老婆,七個小老婆,哪裏還有資格再娶,只能“納”。

別說張家姑娘已經訂了人家,便是沒訂,姑娘也不願意去給人家當第八房小老婆啊。當場拒絕,聘禮直接扔出了門外。

見張家姑娘态度如此堅決,包樞光怕強娶反而會激得姑娘自盡,那豈不是人財兩空?

此人狠毒便狠毒在不擇手段、牽扯無辜。

張家是開豆腐店的,包樞光私下命人過來買了豆腐,到晚上便稱自己吃了張家的豆腐上吐下瀉、極像是中了毒。

一幫衙差撲到張家,“搜出”帶毒的豆腐,以投毒罪名将張父投入大牢。

這于張家真是飛來橫禍。張家兒女衆多,都靠着家裏這點豆腐營生過活,店鋪被查抄,父親眼看着也要被問罪,自然亂了方寸。

而周家也只是尋常平民,縱是花光了積蓄替張家走動,可上頭有包典史言之鑿鑿,求助無門,積蓄便也都扔進了水裏,連個聲響都沒聽到。

張家姑娘走投無路,想想禍事全是從自己起,眼看着自家要家破人亡不說,還無端連累周家失了畢生積蓄。若再堅持下去,只怕周家也要遭殃。于是一封退婚文書送到周家,人卻自行去了包府。

後來,她父親倒是從牢裏出來了。她進了包家,卻再也沒能出來。

周向文哪裏肯服,寫了狀子向上遞,發誓要告倒包典史,為心愛的人申冤。可是每回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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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狀紙,還未走到省城,就被包典史的人半道截住,打得奄奄一息扔回周家。

卻沒想到,周向文看着斯文,竟是格外倔。

養好了傷,重新上路,再被截道打到半死,周而複始四五回。周家是真的怕了,就這麽一個獨生兒子,打小讀書又聰明,一直引以為傲,這要被打死了,周鐵匠夫婦也只想跟着一起死了。

于是藏了他的路引,讓他不得出城門,方才安穩了些日子。

說到這兒時,毛大她娘已是淚眼婆娑,扯着袖子一直抹眼淚,袖子上已經濕了一大片。

何元菱已是聽得憤怒不已。

那個天殺的包樞光,想來也是自己哪天說書的時候,叫他瞧見了,便生了歹念。且手段也一模一樣,若自己拒絕或反抗,下一步便是對付何奶奶,或者何元葵,總有辦法逼自己乖乖就範。

如今奶奶這個樣子,一家人跑是跑不掉的,反抗也是反抗不動的,果然只有一個法子,就是連根端了包典史這個人。

溫河一直沒說話,靜靜地聽毛大她娘說周向文和張家姑娘的遭遇,卻在暗暗觀察着坐在對面的何元菱。

從昨日去何家出診,他就覺得這個丫頭頗有些與衆不同。

她遇事不慌,即便是被包樞光這樣的人渣給盯上,她也沒有亂了方寸,反而今天還格外有耐心地坐在茶棚裏打聽縣城的事兒。

溫河之所以知道張家姑娘的遭遇,也是從毛大她娘這裏聽說,加上包典史家經常會請他出診,對包府也有些了解。這張家姑娘是如何沒了的,溫河自然清楚,只是不便對外說,怕傳到相關之人耳朵裏,徒生悲涼不說,還會再惹禍事。

所以今日何元菱漸漸地将話題往縣城那邊引,又引出了周向文這一段,溫河是瞧得一清二楚,心裏明鏡似的。

甚至,他還望見了何元菱眼中的光芒。那光芒一閃而過,卻格外犀利。

這位何姑娘,是要幹一票大的?

思想着,只聽何元菱已與毛大她爹說:“瞧這天色,明日許是要下雨,若下雨,我便不來了。”

毛大她爹也擡頭望了望天色,道:“怕是要變天。最好不要下雨,一下雨,我這生意也被淋掉一大半。”

何元菱卻道:“年年都是這麽過

呢,春日多雨,總是要到雨季的。”

“才入四月,就要多雨了。今年打雷在驚蜇之前,雨水定比往年多。”

聽二人對話,溫河更加确定,何元菱心裏在盤算着反擊。這姑娘絕不會坐以待斃。

有意思。

與昨日不同,這回,是溫河将何家姐弟送到了鎮口。

“修屋要在旱時,打蛇要在冬時。何姑娘好好把握。”

何元菱一下子聽懂了。這個郎中,一雙小眼睛隐藏了多少秘密啊。即便說話,也說得如此富有深意。

“溫郎中的意思,現在正當時?”何元菱笑吟吟望着他。

溫河也笑了:“我是只會采藥和看病,夜觀天相這個,不在行。時機姑娘自己把握,藥引子我倒可以送一付。”

何元葵一直在旁邊聽着,也是略有所思,大聲問:“是嗎?什麽藥引子?”

何元菱立刻趕他:“去去,你先旁邊玩一會兒,姐姐和溫郎中說話呢。”

“不就是商量怎麽打蛇嘛。”

何元葵人小鬼大,笑嘻嘻地跑到一邊,終于可以“有涵養”地數錢了。

溫河緩緩開口:“包家正妻,前年侍奉婆婆終老後,搬到白橋庵吃齋念佛去了,如今包家是二太太做主。”

這就有意思了。

大靖朝可從來不是一夫多妻制。甚至何元菱知道,在她之前所學的歷史知識裏,歷朝歷代,也基本都不是一夫多妻制,而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二太太再尊貴,她也就是個妾。

除非正妻病逝,妾室扶正,否則怎麽也不可能讓一個小妾來當家。

“二太太好厲害。”何元菱笑嘻嘻給了個點評。

這重點抓得準,溫河小眼睛彈了彈,又道:“大太太唯一的兒子,十歲上頭死了。還剩個女兒,二太太作主,許給了陽湖縣第一富戶譚家當兒媳……”

“這麽好心?”

“譚家兒子生病燒壞了腦子,是個傻子。”

何元菱驚到,半晌沒有說話。這大靖朝,真是姑娘家都這麽悲慘的嗎?不是給流氓當小妾,就是嫁給傻子當老婆?

就不能來點正能量的愛情故事激勵一下?

何元菱嘆道:“只怕大太太只顧吃齋念佛,根本都不知道吧。”

溫河望望她,說了最後一句。

“白橋庵,是

包家養着的家廟。”

懂了,這下何元菱完全懂了。這包家正妻,哪裏是什麽吃齋念佛,根本就是被軟禁了吧。

如此想來,張家姑娘的死,也必定不正常,裏頭不知有多少龌龊事,挑開了怕是要臭出十條街去。

晚上,何元菱将今天打探到的這些消息在先帝聊天群裏頭一一說了。

靖高祖很得意:“朕說得沒錯吧,新上任的縣令和本地的官吏們往往并非一條心。這陽湖縣的束縣令,居然敢第一招就動叫花子,果然是太年輕,不懂得利害。”

何元菱也不懂,問:“乞丐們不分時間,不分地方,見人就拖拽,委實也煩得很,何以縣太爺就治不得?”

靖世宗插話:“@何元菱 打狗也要看主人。能在最熱門的地方行乞的,背後必定有地方官吏撐腰。”

何元菱:“那就由着他們?”

靖高祖道:“治國哪是這麽非黑即白,乞丐影響治安不假,但他們也常常是典史和衙差的眼線。”

“/流汗/流汗/流汗”何元菱發了個表情。

靖世宗很關心:“群主很熱嗎?”

靖顯宗一躍而起:“表情包啦,說過多少次了,你們這幫土包子,能不能不要丢我們皇家的顏面啊。群主這是汗顏,是表達自己修為還不夠的謙遜。”

史上最看不慣自己爹的,大概就是靖神宗了。

靖神宗也一躍而起:“@靖顯宗 就你能!/咒罵/咒罵/咒罵/咒罵/咒罵/咒罵/咒罵”

一連串的小黃臉把靖太祖給氣到了。不過他今天沒在棺材裏翻身,忍住了,畢竟滿頭包還沒好,再磕很疼啊。

靖太祖罵道:“閉嘴!一幫吃飽了不幹事的。說好幫群主出主意的呢?老子造了什麽孽生出你們這幫不肖子孫!”

靖顯宗不屑:“造人不行,殺人很行。可不就是造孽。”

今天何元菱是不能由着他們鬥嘴了,時間緊迫,還有九天,必須在九天內把包樞光給解決掉。

【群主封靖世宗為群管理員】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先帝們又排隊發表意見。

“世宗皇帝胸襟開闊,情緒穩定,素來致力于維護群內聊天秩序。所以本群主封靖世宗為管理員,以後誰出言不遜,世宗皇帝亦可以禁言。”

【靖

顯宗被管理員禁言一小時】

好家夥,不聲不響的,迫不及待行使新權利了。

靖仁宗感嘆:“素來都是皇帝冊封別人,沒想到,皇帝也有被冊封的一天啊。”

【管理員解除靖顯宗禁言】

靖世宗對自己的新權利好滿意,但還是要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

“朕只是試一試新功能,顯宗下不為例。聊天,是一場修行,群內和諧、大靖才能興旺啊。”

“贊同!”

“贊同!”

一片贊同聲中,靖寧宗冒了出來,發了兩個字。

“牛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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