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思甚苑, 姜亦棠捧着那枚暖玉,一頭霧水。

她搞不懂,為什麽她一日內見到了這枚暖玉兩次, 白日中剛拒絕了岑行簡,晚上謝玉照就讓松翎給送來了。

青粟好奇地盯着這枚暖玉瞧,半晌, 她說:

“還不如姑娘身上這一枚好看。”

她是個實在的, 在知道姑娘身上這枚玉佩意味着什麽後, 就覺得什麽玉佩都比不上。

姜亦棠聽得哭笑不得。

倒是常樂跟着衛笠常在外走南闖北, 是個識貨的,她只瞧了一眼, 就道:

“這是上好的暖玉,不說千金難買,也是有價無市,于女子來說, 長時間佩戴在身,養身養顏。”

青粟和佟容都驚嘆。

很少有女子對容貌一事能夠淡定,至少在屋內的這四位女子不能。

青粟甚至上手摸了摸玉佩,真的有股暖意,她眼睛都睜大了。

姜亦棠也驚訝地垂頭看向這枚暖玉。

她只知道岑行簡拿出的這枚暖玉價值不菲,倒不知這暖玉作用居然這麽大?

常樂不知姑娘為什麽糾結,但她勸解道:

“既然是殿下送來的, 姑娘安心帶着就是。”

這一句打破了姜亦棠所有的顧慮,對啊,這枚暖玉現在不是岑行簡送給她的, 而是謝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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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可不必這麽糾結。

姜亦棠也是個愛俏的,她興奮地将暖玉收下, 還吩咐青粟:

“做個荷包把它裝進來。”

到時挂在脖頸上,藏在衣裳下收起來。

也不用和現在這枚玉佩有沖突。

姜亦棠覺得她好機智。

不過她還是有點猶疑,她披了身外衫,出了思甚苑。

一路小跑到前院,松翎看見她,驚訝:“這麽晚了,姑娘怎麽還不休息?”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探頭朝書房看去:

“我想找謝玉照。”

松翎觑見她手中攥的暖玉,眼中閃過了然,他退了一步,敲響書房的門,道了句姑娘來了,就推開門:“姑娘快進來。”

衛笠正在和殿下說事,聞聲,他咽聲退下,和姑娘擦肩而過時,他恭敬地問了聲好。

姜亦棠對他點頭,越過他進了書房,書房門被關上前,衛笠和松翎還隐隐約約聽見裏面傳來姑娘的不解:

“謝玉照,這暖玉怎麽從岑行簡那裏到你手中了?”

謝玉照見她只披件外衫就跑了出來,極快地皺了下眉頭,他把小姑娘拉進,讓她坐在自己懷中,才伸手攏緊了她的衣襟,有點不虞:

“昨日還一直喊疼,今日就忘了?”

昨日逃了騎射課,從宮中回來時,女子就一直勾着他的手,軟乎乎地嗚咽喊疼。

今日才好一點,她就敢這樣迎着冷風跑出來,真是一點記性都不長。

姜亦棠縮了縮腦袋,想起昨日的疼,一張漂亮的小臉都皺起了一起,她知錯地低頭,乖順道:

“我知道錯了。”

謝玉照拿她沒辦法,将她衣襟攏好,才看向她手中攥着的東西:

“你收着即可。”

謝玉照送她的東西,姜亦棠很少有不收的,她只是有點猶豫:“這麽貴重的東西,日後要欠岑行簡一個人情了。”

謝玉照覺得這話格外刺耳,他不喜歡聽見小姑娘把別的男人和她聯系在一起。

謝玉照說:“這玉佩是我向祁王買來的,你不必覺得虧欠他。”

姜亦棠震驚:

“買的?”

謝玉照眼都不眨一下地應下:“嗯。”

哪怕姜亦棠不說,明日他也會讓松翎備禮去祁王府。

這枚暖玉日後和岑行簡沒有半點關系,是他買來,送給姜亦棠的。

姜亦棠終于安心:

“那就好。”

她輕蹭了蹭謝玉照的脖頸,杏眸灼亮,軟聲說:“常樂說,這暖玉帶久了,能夠養顏。”

姜亦棠不禁伸手摸了摸臉。

她生得不錯,但誰不想生得再好看點?

謝玉照有一剎間的困惑和迷茫,暖玉還有這個作用?

他明明看重的是暖玉本身的作用。

但謝玉照掃向小姑娘高興的臉,懶得再解釋,不管怎麽說,只要她一直把暖玉帶在身上即可。

玉佩的事情解決,姜亦棠最後是被謝玉照親自送回去的。

打橫抱起,披風裹緊,謝玉照抱她進了思甚苑,把她安置在床上才離開。

披風拿開,她窩得青絲有點淩亂,睡得很熟,呼吸一點點噴灑出來,臉頰粉嫩紅潤,謝玉照彎腰親了親她的額頭,察覺到她輕輕灑出的呼吸。

忽然想到剛才一路上,女子的呼吸也是如此灑在他脖頸上,溫熱濕潤。

她現在的作息很好,加上月事,困意來得很快,在書房時,和他說着說着就頭點上他肩膀睡着了。

半點沒有給他添麻煩的意識。

府內的人見怪不怪,都很難升起驚訝了,佟容和青粟麻溜地替姑娘蓋好被子,再送殿下出去。

翌日,青粟取來荷包,讓姑娘把暖玉裝了進去,再随身攜帶。

被藏在了衣襟上,姜亦棠對着銅鏡左右瞧了瞧,什麽痕跡都看不出來,她才松了口氣。

昨日岑行簡拿暖玉給她時,上書房有不少人看見。

她今日再佩戴暖玉去上書房,少不得惹人猜測,她不想惹麻煩。

等到上書房,姜亦棠難得主動沖岑行簡點了點頭,岑行簡視線掃了她一圈,見她腰間仍是代表謝玉照身份的那枚玉佩,他懶散地垂下眼睑,什麽話都沒說。

回到祁王府後,岑行簡才知道謝玉照居然給他回禮。

謝玉照的回禮簡單又明朗。

一匣子的銀票,滿滿當當擺在木匣子中,單論價值,能買下好幾塊暖玉。

岑行簡扯動唇角。

謝玉照不愧是能穩坐多年儲君之位的人。

對于他們這種人,什麽好東西都看多了,有用的卻是難尋,而銀票對于他們來說,最是不值一提。

但偏偏,岑行簡拒絕不了這些銀票。

他不是孑然一身,父王去世後,留給他的不止這一個王位,還有封地的種種,包括駐守渠臨的軍隊。

自戰事停歇以來,聖上逐漸重文輕武,以至于兵部頒發軍晌時都會怠慢延遲。

聞公府有殿下在,加上權威甚重,不敢有人輕忽。

但只剩岑行簡一人的祁王封地卻是不同。

柿子要撿軟的捏。

岑行簡及冠後,告病多日,本想趁此不再回上書房,但渠臨情況不容忽視,他只能又重新回到上書房,這同樣是向聖上表明态度——他不急于回封地。

祁王是唯一的異姓王。

只是這一點,就足夠聖上忌憚。

岑行簡心知肚明,他垂眼看向這一匣子的銀票,铨叔進來時,也看清這一幕,震驚:

“王爺,這是?!”

岑行簡把木匣子合上,推給铨叔,語氣格外平淡:“送去渠臨吧。”

铨叔看得出王爺此時情緒不高,但他還是不解:

“這銀票是從何而來?”

岑行簡輕哼一聲,擡頭朝太子府的方向看去:“除了那位,誰還能有這麽大手筆。”

铨叔順着王爺的視線看去,倏然噤聲,他有點擔憂。

岑行簡半阖眸,很快睜開:

“送回去吧,省得他們再傳信來哭。”

渠臨有一衆他的叔伯,非是同姓,也意不在逼他,只是偶爾傳信時,難免要提及渠臨如今的難處。

聽久了,和哭窮沒什麽兩樣。

岑行簡清楚,他們不是在逼他,他們比誰都盼望着他回去。

他一日不回渠臨,祁王這個稱謂就一日名不副實。

铨叔嘆息:“但是和那位牽扯上,可不是什麽好事。”

岑行簡:“他不是傻子,這一匣的銀票不是他在收買我,而是在撇清和我們的關系。”

铨叔不解。

岑行簡沒再解釋。

這些銀票送來後,坐實了謝玉照從他這裏買去暖玉,而非人情來往。

謝玉照知道他拒絕不了,所以連只言片語都不曾留下。

謝玉照不蠢,雖說祁王府是個很好的助力,朝堂內連三皇子在面對他時都偶爾有拉攏之jsg意,但謝玉照從來沒有,祁王府對于謝玉照來說從不是助力。

這和他不願娶褚栎秋是同樣的道理。

京城人人相傳的流言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真,褚栎秋的确挺聰明,覺得有丞相府相助,謝玉照的儲君之位會做得越穩。

但她卻忘了,朝堂上文有丞相,武有聞公,一旦兩者結合,臣子團結一體,還要皇上做什麽?

沒有一位帝王願意看見這一幕。

丞相和顧閣老都心知肚明地和太子府拉遠距離,但這是形勢所逼,丞相放任京城流言,不把褚栎秋婚嫁,也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這二位未必看不出大勢所趨,所以張閣老和丞相從不與任何皇子有所牽扯,已然是竭盡全力了。

謝玉照權勢之盛,早就不需要拉攏勢力,而是要擔憂那位的猜忌。

所以,岑行簡才說,根本不需要擔心祁王府會和太子府牽扯上關系,沒有人願意看見這一幕發生。

姜亦棠不知道這些事情背後的意義,也不懂一枚暖玉會牽扯出來多少事端。

早出晚歸,她漸漸習慣了在上書房的生活,也不如一開始覺得忐忑。

月事漸漸減少,等身上徹底幹淨那一日,姜亦棠實實在在地松了一口氣,她仿佛活過來一般,撲向謝玉照時杏眸都是彎的:

“謝玉照,我好了!”

謝玉照閉了閉眼。

若非姜亦棠現在并未及笄,他恐怕會覺得她在暗示他什麽。

衛笠看得咂舌,殿下都及冠一年了,後院一貫無人,守着姑娘看得見吃不着,也不是件易事。

可惜,這種情況,殿下還得維持至少兩年。

衛笠沒忍住低頭偷笑。

九月漸底,不得不褪去夏裙,換上較厚的秋裝,乍入十月,姜亦棠披着謝玉照替她攏緊的披風,才進上書房,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四周人時不時朝她看來一眼。

姜亦棠不解,再擡頭,忽然一頓。

她看見了端坐在丘榮公主身後的褚栎秋。

褚栎秋也看見了她,偏頭,沖姜亦棠溫柔地抿唇笑了笑。

她生得仙姿玉貌,氣質溫和娴雅,頭頂戴着的玉蘭步搖仿佛都給她添了分如詩如畫的恬雅,只是坐在那裏,就讓人忍不住朝她頻頻看去。

但姜亦棠沒看,榮淩本來還擔憂地朝她看了眼,誰知道姜亦棠态度很自然地問她:

“她日後不再告假了?”

榮淩多看了她一眼,見她是真的沒在意,才說:“丞相府的事解決了,她肯定要回來上課的。”

除非丘榮公主不再來上書房。

姜亦棠悶悶地鼓動了下腮幫,她恹恹地耷拉下眸眼,一直沒在上書房看見褚栎秋,她都快把這個人忘了。

她還是很在意褚栎秋。

姜亦棠喪氣地垂下頭,覺得自己小心眼這個毛病是真的沒救了。

岑行簡見她這幅喪樣,懶散地耷拉下眸眼,須臾後,忽然五皇子出聲:

“三姑娘,你今日去東宮時,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上書房內倏然一靜。

衆人終于反應過來,不論京城傳言是什麽,如今能被殿下特殊對待的可只有一位。

姜亦棠不解地看向五皇子:“你找謝玉照?”

五皇子憋紅了臉:

“到底行不行?”

姜亦棠納悶,他找謝玉照,自個去找就好了,問她做什麽?

褚栎秋眉眼的笑不着痕跡淡了淡,她不由得朝姜亦棠看了一眼,她知道姜亦棠在上書房,也知道姜亦棠會去東宮用午膳。

但褚栎秋都不曾放在心上,她早知道殿下對姜亦棠的在意,一時在意會随時間濃淡,過眼雲煙罷了。

只是她沒想到,姜亦棠居然有本事讓五皇子等人認可她。

五皇子這一句問話,無形中坐實了姜亦棠是東宮女主人的身份,連能不能去東宮都要詢問她。

他在替姜亦棠擡高身份。

一些看戲的人頓時收斂心思,再不敢朝姜亦棠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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