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姜亦棠回府住, 最高興的人莫過于冬兒,她整日一人待在頌桉苑中,無聊得厲害, 哪怕要找人聊天,其餘奴婢也不像她這般閑得厲害。

她歡喜地替姑娘拎着包裹,探頭探腦地問:

“姑娘這次要在府中住多久?”

姜亦棠情緒不佳, 她抿了抿唇, 沒有說話, 青粟胳膊肘抵了下冬兒, 冬兒反應過來,忙忙吶吶地閉嘴。

頌桉苑和她離開的時候變化不大, 常樂和青粟一起收拾,很快收拾好,姜亦棠沒什麽興致,悶悶地坐在軟塌上, 下颌抵着膝蓋不說話。

得知姜亦棠回來的消息,姜霜鳶輕哼了聲:

“得意什麽,還不是爹爹一句話,就得趕緊回來。”

風鈴讪笑,沒敢接話,吃了幾次虧,她生怕姑娘再去找三姑娘麻煩。

風鈴看了看四周, 壓低了聲音:

“姑娘,您這次見三皇子,得了準信沒有?”

姜霜鳶臉色黑了黑, 沒好氣地瞪了眼風鈴:“問問問,我怎麽知道!”

風鈴臉色一僵, 姑娘這個反應,她立刻就知道,三皇子肯定沒給姑娘一個準确的答案。

風鈴習慣了姑娘的脾氣,倒沒覺得姑娘有什麽不對,而是細想起兩位殿下的作風,不由得心中生了怨念,殿下對三姑娘都能擺到明面上,她家姑娘好歹是嫡出,兩人情投意合,怎麽就得藏着掖着了?

她小小地埋怨了聲:“這殿下怎麽覺得不靠譜啊。”

姜霜鳶噎住。

不靠譜能怎麽辦?

她都私底下接觸這麽久了。

姜霜鳶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三皇子最好如他所說,會來府中提親,不然,她手中不是沒有三皇子身份證明的物件也,惹惱了她,大不了魚死網破!

姜霜鳶推了一把風鈴:

“行了,別煩我了,去把晚膳領回來。”

風鈴應了聲,趕緊退出去。

拿晚膳時,風鈴在廚房遇到了冬兒,冬兒一臉喜氣,讓風鈴看得眼疼,索性眼不見為淨。

哪怕姜亦棠在府中比往日得意,但府中管事的還是姜夫人,沒人敢輕忽萩邗苑中的人,趕緊有人捧笑把食盒送上。

冬兒沒争這一時之氣,畢竟廚房又不是這一人,風鈴取了晚膳就離開,廚房的人才敢說:

“正好今日廚房做了些糕點,冬兒姐姐拿回去給三姑娘嘗嘗。”

冬兒清脆地應:“好嘞。”

冬兒拎着食盒回頌桉苑,姜亦棠一貫是個愛吃的,但糕點送回來後,姜亦棠今日難得沒有食欲。

她輕嘆了一口氣。

常樂和青粟對視一眼,都有點不解,尤其是常樂:

“姑娘到底怎麽了?”

姜亦棠癟了癟唇,将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悶悶道:“我把謝玉照惹生氣了。”

常樂頓住,依她看來,殿下肯定是不高興姑娘回尚書府的,但因此生姑娘氣倒是不至于。

她勸慰道:“姑娘不要胡思亂想,殿下怎麽會舍得惱您。”

姜亦棠抿了抿唇,強打起精神,用了點晚膳,才去休息,她也沒心思去見見府中其他人。

翌日,她被青粟送被窩中扒出來,梳妝時,青粟道:

“府中給姑娘備了馬車,送姑娘進宮。”

不管住在哪裏,上書房一事都是不能耽誤的。

姜亦棠想到什麽:“只有我一個人嗎?”

常樂點頭,解釋道:

“府中大姑娘是丘榮公主的伴讀,丘榮公主都不去上書房了,大姑娘自然也不能再去。”

姜亦棠想到昨日丘榮公主忽然找她問青粟時的情景,不由得皺了皺眉,雖說青粟不知怎麽惹了公主的注意,但公主如今不去上書房,避開會面,倒也是一件好事。

青粟最近和佟容學了不少,她梳妝很快,昨日從太子府回來時帶了大包小包,姜亦棠不知道有什麽。

但她今日穿了身湖綠色襦裙,外間披了身絨紅色鶴氅,一支玉簪挽起青絲,翠珠輕垂,青粟甚至給她塗抹了點口脂,東西都是從太子府帶回來的,姜亦棠不由得對着銅鏡看了眼,明明才回來不到一年,銅鏡中的小姑娘也漸漸亭亭玉立。

姜亦棠以為她回了尚書府,要一段時間見不到謝玉照了。

但等她跨出尚書府的大門時,頓時愣在原處,天還未亮,青粟手中拎着燈籠,在燈籠的微弱光亮中,一輛眼熟的馬車停靠在府門前,松翎沖她招了招手,暗示地指了指馬車內。

姜亦棠倏然回神,她杏眸一亮,拎着裙擺就往馬車跑去。

松翎趕緊把木梯放下來,扶着姑娘上馬車,還不忘提醒:

“姑娘小心點腳下。”

馬車裏的人聽見動靜,一只手從車廂內伸了出來,姜亦棠見狀,忽然有點鼻酸,她毫不猶豫地遞出手,等進了車廂,看見謝玉照時,她趕緊扭過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把眼眶的酸澀逼了回去。

她悶悶地說:“你不用來接我的。”

從太子府到尚書府要半個時辰的路程,謝玉照平日晚上就睡得很晚,冬日夜短,謝玉照如果要繞路來接她的話,得要比平日早起将近一個時辰。

謝玉照扣緊她的手,沒松開。

聽出小姑娘話中的心疼,也聽得出她的心口不一,謝玉照淡淡道:

“那你搬回來。”

姜亦棠聽見這話,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謝玉照。

他輕輕耷拉着眉眼,他皮膚冷白,眼底的疲倦格外明顯,印出淡淡的青黑,他只是面色平靜地靠在車廂上,微阖眸抵住疲倦。

姜亦棠覺得她的理智退卻得很快,她忽然覺得她好沒意思。

罵就罵吧,她又不是沒被罵過,她為什麽要順了那些人的心意,而叫謝玉照難過?

但不等姜亦棠妥協,謝玉照低聲傳來:

“阿離,過來。”

謝玉照聲音中透着些疲倦和些許說不清的情緒:“讓我抱會兒。”

姜亦棠沒有絲毫猶豫,伸手攬住謝玉照的脖頸,整個人都落在了他懷中,懷中被塞滿,小姑娘真切地窩在他懷中,謝玉照的确有點累,但當懷中被填滿時,才覺得些許輕松,他抵着小姑娘的脖頸,溫熱的呼吸噴灑出。

他低低地說:

“想你。”

姜亦棠受不住他這樣,她什麽時候見過謝玉照示弱?

昨日謝玉照不理她,她都能默默承受,但如今謝玉照一句想她,姜亦棠卻覺得鼻子不斷在泛酸。

姜亦棠腦子中的那根緊繃的弦瞬間斷掉,她眼淚啪嗒一聲掉下來,她緊緊摟住謝玉照:

“我回去。”

她有點哽咽地說:“我不住尚書府了,我和你回去。”

小姑娘哭得很可憐,一張白皙的小臉憋得通紅,她不敢哭得太大聲,怕被外面的人聽見,一聲聲嗚咽都傳進謝玉照的耳中,謝玉照輕而易舉地讀懂她的心疼和心軟。

算計如謝玉照都不得不覺得自己過分。

他明知道小姑娘會舍不得,還是這麽做,本意就是想讓小姑娘和他回去。

但謝玉照忽然也舍不得逼她了,謝玉照低頭親了親小姑娘的額頭,一點點親掉她的淚珠,小姑娘被他親得呆住,睜着杏眸呆呆地看着他。

謝玉照說:

“七日,你在尚書府住七日,我親自去接你。”

姜亦棠也不管謝玉照為什麽要等七日,她只管點頭。

忽然間,姜亦棠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前世那五年中,她去見過謝玉照一次,見過他狼狽落魄的模樣,她還能忍心對謝玉照不管不顧嗎?

姜亦棠不知道。

謝玉照替懷中人擦幹淨了臉,姜亦棠抽噎抽噎的,但好歹不哭了,她聲音還帶了些許哭腔後的軟糯:

“明日你不要來了。”

謝玉照沒答應,只是沒在這時拒絕她。

姜亦棠哭得有點懵,沒察覺到謝玉照的小心思,她哭得眼睛紅紅,不敢見人,埋在謝玉照懷中好久。

最終,她甕聲甕氣地說:

“我也想你,昨日吃飯都不香了。”

這個時候,她還不忘記回應謝玉照的那句“想你”。

謝玉照閉了閉眼,抑制住心中洶湧的情緒,任由心軟得一塌糊塗,他喊她“阿離”,然後久久沒有下文。

姜亦棠輕蹭了蹭他肩膀,昨日煩悶的情緒終于煙消雲散。

等到皇宮,下了馬車。

姜亦棠發覺謝玉照越發粘人了,他jsg親自把她送到了上書房,姜亦棠也舍不得拒絕,榮淩見二人這膩歪勁,落後了幾步,和衛笠同行,用眼神詢問。

衛笠低聲:

“昨日姑娘回尚書府了。”

榮淩有點驚訝,但是不多,在她看來,姜亦棠還沒和堂哥成親呢,她回家住一段時間,這實屬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堂哥才對。

姜亦棠不知道謝玉照讓她等什麽,一整日都她有點心神不寧,岑行簡觑見:

“愣什麽神?”

姜亦棠不想把她和謝玉照的事告訴別人,悶聲搖頭:“沒什麽。”

岑行簡忽然彎腰,和她平視,姜亦棠吓了一跳,往後縮去。

岑行簡用一種陳述語句道:

“你哭過?”

姜亦棠錯愕擡手摸臉,松翎還特意去東宮拿了雞蛋給她敷眼,這都能被看出來?

平樂公主臉上笑意有點淡,不等姜亦棠說話,就插話道:

“我瞧三姑娘神色正常,岑行簡你看錯吧!”

她最後掩唇輕笑,聲音有點嬌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想交談的人是誰。

岑行簡不鹹不淡地觑了眼平樂公主,沒在這事上多說,而是承認道:“也許吧。”

姜亦棠很有眼力勁,但也不得不詫異地看向岑行簡,稍頓,那點詫異消失,她輕抿唇,知道岑行簡是不想在這種場合揭穿她。

姜亦棠默默地想,其實忽略掉岑行簡身上的桃色消息,他也是個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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