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三更

兩軍對戰, 各有傷損。

夏軍仍是穩居上風。

各國君王皆是生出動搖的念頭，若此戰役輸給夏朝，爾後國将不再, 他們都輸不起，更是互相埋怨，追究起子履慫恿之罪。

若不是當初子履慫恿各國君王群起反抗, 也不至于落得勞民傷財的地步，如今什麽好處都沒有撈着，反倒是得罪了夏桀。

夏桀是多可怕之人？恐怕這次準備百位美人進貢也哄不好！

各國君王各抒己見, 互不相讓，他們皆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誰也不想臣服在誰腳下, 最後弄得不歡而散, 先後有岷山氏，南昭氏率兵撤離。

儲顏追着運送那些妃子屍首的士兵, 他行走在屍體之間，一遍又一遍掀開那些白布, 看着那些面部猙獰的屍體, 或許蘇洛洛正在她們之間, 躺在冰冷的雨中, 他既想看到，又害怕看到蘇落落的身影。

姜鎮走過來：“她不在。”

儲顏的手微微顫抖, 低着眸，吹來的風冷透他的心, 儲顏緊緊握着拳頭, 轉身便走。

姜鎮似乎知道儲顏想做什麽：“儲兄, 你進不去的。”

儲顏聲音沙啞：“我要去救她。”他不應該将她一人丢下, 如今生死未蔔。

“你若想救她，便不該魯莽行事，你若死了，便再無人救她了。”

姜鎮早已知曉儲顏的真實身份，或者說姜鎮從一開始便知道儲顏的身份，伊尹的信物自然是真的，只不過子履曾交代過伊尹，若是成功混進夏朝之內，便将信物銷毀，所以從一開始蘇洛洛與儲顏拿出伊尹的信物，他便知道儲顏并不是伊尹。

姜鎮沒有揭穿儲顏假冒的身份，只道是儲顏助他出宮的俠義人士，有恩于他，功不可沒。

儲顏僵直的站着。

姜鎮走到儲顏身邊，拍拍儲顏的肩膀：

“儲兄，我知你武功高強，若能助我一臂之力，便能盡早解救姬妃娘娘。”

是夜。

月在高空。

寧靜的月色下，守城的士兵們瞪着銅鈴大的眼睛盯着漆黑的遠方，忽然有一陣風掠過，士兵們偏頭看了看沒有看出什麽異樣。

儲顏混入城中，褪去一身黑衣，換上素布麻衣，喬莊成看馬的小二。

此時正是兩軍修整治時，士兵們圍在一起喝酒玩樂，難得放松一下，他們剛剛打了一場勝仗，跟着夏桀便也覺得揚眉吐氣，那些彈丸之國妄圖稱霸天下，簡直是可笑之言！

儲顏悄無聲息潛入夏軍的糧倉放了一把火，濃煙四起，士兵們聞到焦味的時候，糧倉已經起大火，士兵們大聲叫喊：

“失火啦！”

“來人吶！快來救火！！”

夏桀在賬中淺睡入眠，忽而聽到士兵們的驚叫聲，士兵們慌亂的跑去盛水滅火，驚動了夏桀，夏桀走出帳營看見漫天是火，氣得緊咬着牙，拉住一位士兵。

“誰幹的？！”

士兵惶恐：“陛下，來人穿着黑衣，小的也不知道啊！”

夏桀将士兵一甩，怒道：“廢物！”

士兵便又着急爬起，匆匆趕去救火。

在這慌亂的士兵當中，見到琉璃熟悉的身形，她一身素白的衣裳染上髒兮兮的灰，雙目無神，青絲散開，模樣看起來十分狼狽，若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琉璃方才糧倉救火回來。

夏桀瞳孔危險半眯，沉聲道：

“你怎會來此？”

琉璃含着淚跪在地上，神情悲痛：“陛下，奴婢該死，是奴婢沒有保護好娘娘！”

夏桀掩去心中有一股強烈的不安，皺眉：“住嘴！”

琉璃聲音哽咽說道：“是那些大人趁着陛下不在朝中，吩咐下人在傾宮縱火，娘娘她，沒了。”琉璃內心愧疚萬分，若她徹夜守着蘇洛洛，興許不會釀成這禍事。

夏桀想也不想便否認：“不可能。”

琉璃咬着唇，她從未在夏桀面前哭過，不管是受過多重的傷，她從來都是一聲不吭，可是如今她卻辦不好夏桀交代之事，是她沒有保護好蘇洛洛。

“陛下，奴婢救不了娘娘，奴婢願意以死謝罪”發現傾宮着火的時候，火勢太大，無論怎麽滅都滅不掉，她根本不進去。

夏桀搖頭：“不可能。”

他步履蹒跚退了幾步，內心慌亂，耳邊的世界似乎變得模糊，他聽不見士兵們慌亂救火的聲音，只能聽見自己短促的呼吸聲。

夏桀忽然撒腿狂奔，拉過一匹馬翻身上馬。

他不信！

他要親眼看到去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絕不能相信蘇洛洛就這樣沒了，他還想着等到他凱旋歸來，定要狠狠整治她一番，讓她用一輩子來贖罪，她要向他忏悔，承諾永遠不會再騙他，永遠不會離開他！

“陛下！”琉璃擔心看着夏桀策馬而去，她亦翻身上馬追了過去。

冰冷的風吹在臉上，他本該召集所有士兵全力救糧倉，而不是這般不顧一切回宮，可是夏桀心裏的念頭只想見到蘇洛洛，只要蘇洛洛活着，哪怕這是個圈套，他亦是義無反顧往裏面沖進去。

心就像是被人生生剜去，疼得他無法呼吸。

夏桀一路沒有休息，回到都城，直奔宮內，馬不停蹄去往傾宮。

高聳入雲的傾宮，如今燒得只剩下一堆廢墟。

最後的殘煙被飄搖而來的雨澆滅。

夏桀的出現驚得衆多宮女宦官跪下請安。

他猶如失了魂一樣走入那堆廢墟，低垂的眸光不斷尋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他不顧他身着高貴的衣裳，赤手掰開燒成灰的木梁，一點一點往深處裏走，他甚至可以原諒這是一場惡作劇，哪怕是蘇洛洛毀了傾宮，只要她還活着，他可以原諒她所有犯的錯。

“陛下！”琉璃跟着趕過來，她跪在地上看着夏桀絕望的背影而絕望。

“陛下，娘娘已經沒了。”

夏桀恍若未聞，他不停扒開厚重的石頭，手流血了也不顧，一身高貴的衣裳弄得髒亂不堪，宮女宦官們也不敢閑着，紛紛前來搬着。

忽然一陣聲音道：“找到了！找到娘娘了！”

夏桀的手頓住，他僵直着身體，腦袋一片空白。

宮女們紛紛是上前搬走壓在燒焦的屍體身上重物。

夏桀僵直地走入人群中，那燒焦的屍體已經燒得面容模糊，她蜷縮在地上，死前應是經過奮力的掙紮，整個身軀都已燒焦只剩下半截沒有燒幹淨的衣袂，正是蘇洛洛平時所穿着之物。

夏桀心底的弦仿佛崩斷一般，最後的希望也沒了，茫然得看着地上的焦屍，只能否認着：

“不是她。”

夏桀在說服着自己，他在那具焦屍上找不到任何蘇洛洛的影子，她的手那般柔軟，不像如此僵硬，那雙溫柔的眼睛，時而調皮，時而溫順，如今只剩下黑漆漆兩個窟窿。

像蘇洛洛那樣精明的人，夏桀不能相信她死得這般毫無尊嚴，她一定是逃走了，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她在報複他，報複他将她軟禁。

宮女們惶恐跪了一地。

夏桀絕望的閉上眼睛，胸口似有重物壓着，支撐不住，嘔出一口血。

琉璃見狀急忙遞上手帕，扶住搖搖欲墜的夏桀，她含着淚：“陛下，您殺了奴婢罷。”

夏桀推開琉璃，他的心就像是死了一樣，他苦心經營多年，終于在候女嬌手上奪回政權，他要收複各國，展開他的治國宏圖，他要讓夏朝統領千秋萬世。

他不該這樣，為一個女人如此自暴自棄，放棄他唾手可得的江山。

夏桀跪在地上，緩緩将那具焦屍抱在懷裏，她若活着，定會讓她那雙小手摟着他的腰，擡起頭揚起燦爛的微笑，可他手裏卻只摸到僵硬冰冷的骨頭。

“喜兒。”

他的臉上微涼，竟是落淚了。

夏桀像是瘋了一樣，将涉事的所有官員都一并處以炮烙之刑，他親眼看着那些官員們慘叫，求饒，便能想到蘇洛洛被困在傾宮無助的樣子。

他沉浸在報複之中。

而夏桀回宮之後，夏軍軍心潰敗，很快被攻破，直到商朝的人帶着兵殺到皇宮，夏桀正在觀看官員們被處以炮烙之刑。

他坐在高位，沒有人知道那不可一世的夏桀在想什麽。

宮中的宮女宦官逃的逃，跑的跑，亂成一團。

士兵們湧進大殿，圍上來擒夏桀。

琉璃拔出劍擋在夏桀面前。

士兵們舉着刀沖上來，大聲叫喊着，可琉璃只身一人，縱使武功高強，依然是寡不敵衆，很快敗下陣來，被士兵亂刀砍死。

琉璃倒在地上，口吐鮮血，她用盡全力伸着手想要向夏桀的身邊爬，夏桀現在很危險，她不能就這樣倒下，琉璃眼眸裏的淚模糊了視線，她伸手夠不到的地方，夏桀也從未彎下身牽着她的手。

士兵舉着刀向夏桀揮去。

姜鎮前來阻止：“住手！”

士兵們放下刀。

姜鎮走到夏桀身邊，他入宮後大致聽過蘇洛洛被困在傾宮，活活燒死，便是嘆氣：“我曾許諾姬妃娘娘保全你的性命，今日我便放你一條生路，他日相見，必取你性命。”

夏桀聽到蘇洛洛的名字，下意識擡起頭，他眸中之色點燃起新的希望。

“你見過喜兒？”

作者有話說：

軍事和打鬥方面有點廢，修改了好幾次，夏桀的情感不知道有沒有抓到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