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因為生理期實在麻煩,孟梨接下來幾天都沒出去。

在家實在悶得無趣,她就把糖圓兒拉過來,教她寫簡單的數字和字母。

逢太陽好的時候,孟梨也會在院子裏曬太陽。

把家裏的黃色藤椅拖出來,仰坐着一曬就是小半天。

有時候東屋的邵軍和西屋的駱永梅也會在院裏曬太陽,一起看着書,不時湊頭到一起說說笑笑。說到高興處,駱永梅笑得肩膀都在抖,還會擡手推邵軍兩下。

但每次看到孟梨拖椅子出來,他們就會收起書走人,從不和孟梨坐一起。

孟梨也無所謂,獨享這四合院裏的暖陽。

今日吃完晌午飯,孟梨拖了椅子出來,繼續曬着太陽午休。

吃飽了飯躺在冬日的暖陽下睡覺,最是舒服。

駱永梅和邵軍見到她出來,就立馬一起起身走了。

進了屋裏頭,駱永梅從窗簾縫裏往外瞧一眼,見孟梨躺着格外自在,對邵軍說了句:“他最近怎麽了,怎麽不出去打架出風頭了?連軍裝都不看穿了。”

邵軍對孟梨沒興趣,只道:“管他呢,不是一路人。”

說起來确實不是一路人,邵軍和駱永梅都是心裏有底的,再過個半年就要去當兵。他們出身好家庭又不錯,不會有什麽意外。

而孟梨,那是要去下鄉插隊的。

駱永梅對孟梨也沒多大興趣,但她愛多說兩句,“就是覺得挺搞笑的,看他現在混得是挺威風的,出去打聽打聽,沒人不知道他孟三爺的名號,半年後卻要灰溜溜下鄉去。”

邵軍接話道:“有那樣一個親爸,也就這命了。”

駱永梅放下手指撥起的窗簾,“程叔要是不幫他,他這輩子就呆鄉下了。”

邵軍沒興趣說孟梨了,“程叔怎麽會幫他?咱也別替他愁了。”

駱永梅笑一下,“誰替他愁這個?說說而已。”

孟梨在院子裏閉着眼曬太陽,聽不見屋裏人說她什麽。

她在暖陽下睡了一陣,然後被人拽大腿搖醒了。

搖她大腿的人是糖圓兒,正用大眼睛看着她,見她醒了,對她說:“孟離,你要是沒什麽事,陪奶奶去街上吧?奶奶要去買東西,讓你一起去。”

孟梨醒了醒盹兒,把糖圓兒的話理解了一下,這才應聲,“哦,好啊。”

糖圓兒站好了往後退一步,“你去洗把臉。”

孟梨擡手按了按腦門,起身進屋倒熱水洗了把臉。

洗完整個清醒了,跟着程奶奶出院子去。

老少三個人出了芝麻胡同,往街上去。

這個年頭的北京城,除了幾條沒什麽規模的商業街,多數大街上,只有少數幾間副食店和百貨鋪子。現在快過年了,貨架上的商品是最豐富的時候。

如果是平時,架子上大多都是憑票供應的一些日用品。

這會兒不管買什麽都要票證,買糧要糧票,買油要郵票,吃口豬肉都要豬肉票。

孟梨跟程奶奶走在街上,除了能看到行人和騎自行車的人,偶爾也能看到四輪驅動的軍用吉普車,或者老式蘇聯轎車、波蘭轎車。

這些車,孟梨都只在電視裏看到過。

跟着程奶奶看了幾家商店食品店,孟梨不由得在心裏默默感嘆——這個時代的物資真是貧乏到讓她震驚了。

即便是年節,貨架的東西也讓她覺得很單調。

出了一家食品店的門,孟梨剛想嘆氣,程奶奶突然往她手裏塞了個東西。

她低頭一看是糖果,這口氣便沒嘆出來。

糖圓兒也得了一顆糖果,在孟梨旁邊高興地說:“我的是紅色的,你的是綠色的。”

心裏微暖,孟梨笑笑,把糖果揣進衣兜裏。

糖果剛一揣好,她視線裏走過去一個穿軍裝的中年男人。

瞥眼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三天前卓西跟她說過,季琛今天在朝陽公園等她,要跟她單練。

她!給!忘!了!

孟梨猛地停住步子,心想完蛋了。

糖圓兒看她不走,自己也了停下來,回頭看她,“你又怎麽了?”

孟梨抿着氣看一眼糖圓兒,忽然又想開了。

她本來就沒打算去,既然時間已經過了,她就當這事過去了。

如果有人問起今天的事,她就說有事絆住了腳。

反正也是事實,她陪奶奶逛街辦年貨呢。

如此想定,孟梨心裏踏實了下來,繼續往前走。

糖圓兒剝了糖果放嘴裏,跑着跟上去。

***

卓西幾個沒什麽事,即便孟梨不領頭,他們仍然結伴各地拔份兒。

從東單到西單,從什剎海到王府井,從正陽門到西直門。

晌午之後,幾個人找了公園曬太陽休息。

卓西一副有心事的樣子,最後還是起了身,與周南三個說:“不行,咱們還是去朝陽公園看看去。”

衛東半起身子,“只怕已經散了,約的不是上午九點麽?”

卓西就是覺得不踏實,仍道:“還是看看去。”

看他執意要過去,周南三個也就跟着了。

騎上自行車飛奔到朝陽公園,也沒費多長時間。

四個人到公園裏找了一氣,沒找到孟梨,卻在湖邊長椅上看到了季琛。

那孫子一身行頭格外惹眼——将校呢大衣加黑皮靴。

約個單練穿這麽紮眼。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拍婆子約會的呢!

因為沒看到孟梨在哪裏,卓西幾個也就沒有輕舉妄動。他們藏在暗處觀察了季琛一氣,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季琛一個人在這裏等了半天,孟梨沒來!

又約莫半個小時後,季琛像是沒耐心再等了,起身在長椅前又站片刻,便轉身走了。

等季琛身影消失,卓西幾個過去長椅邊,仔細“偵查”了一圈,沒看出有打鬥的痕跡,進一步證實了他們觀察結論的準确性。

衛東彎了腿腕子坐到長椅上,仰頭看向卓西三個,迎着陽光微眯着眼,一臉的不敢相信,“三爺沒赴約?這不可能吧?”

金北在他旁邊坐下來,眉心微蹙,“三爺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這麽丢份的事兒,他以前是怎麽都幹不出來的。這要是傳出去,咱們的臉面可就全丢光了。”

卓西站着沉思片刻,向衛東、金北勾一下手指。

等衛東三個人微微湊過頭來,他開口說:“你們仔細想想,咱們在一起相處這麽多年,三爺從沒跟我們一起洗過澡撒過尿,夏天也從沒光過膀子。他和他媽關系那麽差,那天早上天剛亮,就急匆匆要回家,說是和他媽約了有事,然後褥子上留了奇怪的印跡,這一切說明了什麽?”

衛東和金北一起想了想,同時看向卓西,一臉迷懵——

“他和他媽關系變好了?”

“他媽不讓他跟我們一起洗澡撒尿?”

“還不讓他光膀子?”

卓西:“……”

真他媽的有邏輯!

站在卓西旁邊的周南捏下巴略思考了一陣,伸手把卓西扯到一邊。

他壓着聲音,“褥子上的印跡,你認為是什麽?”

那天他倆默契笑了一下,周南現在覺得,只怕是假默契。

卓西也沒瞞他,直接道:“血。”

周南猛一拍手,“我他媽以為是子孫後代呢!”

卓西自然秒懂這話,沒忍住笑了下。

說實在的,這猜測也确實合理,可不合理的地方在于,孟梨如果脫褲子把子孫後代都留在了褥子上,那早上還急匆匆回家做什麽?

卓西懷疑的方向,是另一個。

周南比衛東金北靈光,他是聽懂卓西的話了,這會兒又問卓西:“咱們要不驗證一下?”

卓西想一下,點點頭,“成,但最好別讓三爺知道。”

周南撇一下頭,“那邊兩個呢?”

卓西轉頭看一眼衛東和金北,只見兩人憨懵成了同一個表情。

他收回視線來,“先別說。”

周南贊成,“我看成。”

衛東和金北兩人肩靠肩塌在長椅上,憨懵地看着卓西和周南,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你倆說什麽悄悄話呢?”

卓西和周南相視一笑,“說三爺到底是怎麽和他媽關系變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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