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躁亂

李隆基一行隊伍已經抵達馬嵬驿。

廣平王仍在尋着沈氏的下落,很多人說落入吐蕃之手的女子一般都丢了清白。

可李俶仍然沒有放棄,派着一小隊人馬去打聽。

至于适兒,也整日悶悶不樂躲在屋內。

“适兒,你瞧瞧是誰人來瞧你了?”

李适躲在屋內不出聲,門吱呀一聲開了,透着一道強光照亮這昏暗的房子。

“殿下,郎君這幾日都沒怎麽進食。”

李倓瞧着桌案上沒有動過的飯菜,吩咐道:“你們先下去。”

李适擡眸看着他:“你是何人?”

“你不認識我?”

他走近,方才發現這人臉上那道明顯的疤痕。

“小叔叔?”李适小心翼翼地問。

“乖侄兒。”李倓摸了摸他的腦袋,曲腿同他一道坐在地上,“小叔叔這有個好東西,你想不想看?”

李适搖頭。

“別如此掃興呀!”他從懷裏掏出一布,布裏包着的是幾顆饴糖。

李适看着他:“我又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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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侄子,眼下這糖算得上罕有。”李倓放了一顆進嘴,“你一直盯着我的臉作甚?”

李适挪開眼神道:“沒。”

“是我這臉上的疤吓着你了?”想起此前他否認自己不俊朗那事。

“自然不是!”李适憋着嘴說道,“小姑姑說,你在前線數月,殺敵萬千,與好多大将軍一同抵抗敵軍。适兒只是想看看,大将軍長什麽樣?”

李倓忍俊不禁:“那小叔叔是不是長得不修邊幅邋裏邋遢?”

李适搖頭:“小叔叔你怎麽了?”

“那适兒覺着,小叔叔這脾氣是否古怪?”

“怎麽會?小叔叔是能率領大軍的大将軍!衆将士都能信服,怎會脾氣古怪?”

李倓看着他打量着:“你這小子這饴糖未吃,倒是張了張蜜糖灌得嘴。”

“小姑姑說了,凡事留一線,做人嘛,嘴甜些沒錯!”

她這都教了小孩什麽?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

“你好像很聽你小姑姑的話?”

李适睜大眼理直氣壯:“自然,那是我的小姑姑!”

李倓有些醋意:“可我也是你的小叔叔呀?”

“我只見過你一面。”李适看着他手裏的饴糖,“這個,從何而來的?”

“我在陝地駐守時,那裏有和你年紀相仿的孩子,他們的阿耶阿娘大多死在了戰役之中。他們懷裏有着阿耶阿娘送給他們的饴糖,後來,他們很多也離世了,這些饴糖就給了活着的那些孩子。”

“那小叔叔為何會有?”

他眼神忽地發散,似是陷入陳年舊事之中:“有次我師父在軍中打趣,說是軍中日子清苦,便送了每一位将士一枚饴糖,苦痛想家時,拿出來嘗一嘗,雖苦但甜。”

适兒拿來嘗了一口:“是甜的。适兒也想同小叔叔一樣,拿上刀劍,保衛家園。”

他摸了摸适兒的腦袋:“你還小。”

“何時适兒才不小呢?”

他想了想:“等你能長大娶妻。”

适兒抱着手臂擡着頭:“小叔叔不也沒娶妻。”

還未等他開口,陳雲之匆匆從外頭趕來。

“殿下,今早傳來一封信。”

一封信神神秘秘?

李倓打開它,這字跡他一眼認出。

上頭只有一句:數日後,取楊賊狗命!

“殿下,李長源這是搞得哪出戲?”

他與吐蕃的勾當,抓了那麽多百姓婦孺,如今還有這沒頭緒的信。

李長源,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

馬嵬驿不過是一尋常的大唐驿站。

可此時外頭正值烈日,士兵們曝曬在外難免有些煩躁。

“我們在這處受罪,那楊賊卻在裏頭吃茶享福!”

“若非是陛下輕信楊賊,我們也不會……”

那人還未說完,便識到陳玄禮那犀利的眼神。

陳玄禮心中何嘗沒有氣,但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大将,遇事沉穩。

“阿耶!”陳雲之跟着李倓走來,後頭跟着幾個女官。

領頭那個正是幼娘:“諸位,建寧王殿下特命我們熬制了涼湯給大家,大家辛苦了。”

衆将士如此一聽,一下消了氣,紛紛上前領湯來。

“殿下來的正是時候。”陳玄禮本想行禮卻被他攔住。

“若非陳将軍,我們又怎能平安撤離長安。莫要說這些了,快也喝些。”

還未說完,幼娘的一碗湯便遞到面前。

陳玄禮打量着她,随後看了眼自己不争氣的兒子。

雲之與幼娘打小相識,算得上青梅竹馬,雖說幼娘并非家中嫡女,庶出也不受阿耶阿娘疼愛,但卻在宮中憑借自己的能力做上了女官。

“你瞧瞧鄭娘子,行事穩妥,舉止識禮,你該多學。”

陳雲之臉皮最厚,反倒說起玩笑:“怎麽,你連媳婦茶都不喝?”

“嘿,你這小子!”

幼娘的臉刷得一下紅了,似是狠狠盯了他一眼,也未否認。

陳玄禮看着李倓:“殿下,我這兒定是讓您費心了。”

“我怎麽了?男兒成家立業,殿下如今還未娶妻,倒是他更讓人費心……”

李倓不語,陳玄禮倒是也說道:“我兒魯莽,不過,此話雖粗,但廣平王殿下已有子嗣,殿下實則也該考慮一二。”

李倓說道:“多謝将軍關懷,只是國之戰亂未平,何以成家。”

“阿耶,我們家殿下這是不貪世俗,一心為了大唐社稷。”聽得出陳雲之将這世俗二字極重地說了出來。

“殿下,外頭有位娘子找。”

不會這麽巧吧?

陳雲之和陳玄禮皆是驚訝。

不過出門一瞧,面前這娘子姓柳。

“柳如梅,你來得真不是時候。”陳雲之順勢摟過,小聲道,“我還以為是咱家殿下那世俗來了。”

柳如梅指了指後頭的幼娘,見幼娘的眼一直盯着他肩上的這只手。

陳雲之飛速撤下手解釋道:“幼娘,我們是兄弟。”

柳如梅倒是故意掐着嗓子說道:“鄭娘子無須擔心,陳将軍與我不過是酒肉之友。”

“柳如梅,你這是故意害我不成……”咬牙切齒冒出這句。

鄭幼娘也不知如何生氣了,朝他腳上一踹,頭也不回地離開。

雲之疼得嗷嗷叫:“我這新婦怎得那般野蠻!”

“好了雲之,如梅找我們是有要緊事。”

三人這才明白了輕重緩急。

“按着殿下的意思,我這段時間走訪了不少周邊縣鎮,确實得到了張垍的消息。”

“據同行之人所說,張垍回長安時本是備了馬匹的,可第二日連人帶馬都消失不見。再傳來消息,便已經是在安賊軍營,命他做了宰相。”

柳如梅搖着折扇:“這倒也奇怪,張垍妻兒皆在,他竟絲毫不顧妻兒性命。”

李倓思慮道:“他曾于李太白為至交好友,也為陛下重用,應不是那種背信棄義之人。”

柳如梅折扇一停:“若真受了要挾?”

究竟是何原由,讓張垍不惜讓自己和張氏一族背上叛國之罪?

陳雲之看着二人,倒是奇怪一件事:“殿下讓柳如梅私下查這事,可是為了張縣主?”

他眼神微微瞥向一側,并未作答。

倒是柳如梅笑道:“呆子,你仔細想,張家娘子為何不回東宮?”

“那不正是因張垍……”陳雲之瞬間懂了,恍然大悟道,“柳如梅,你來得真是時候,如果世俗不被世俗所迫,那便可名正言順回東宮,那時我們殿下……”

“夠了!”李倓忽地語氣冰冷打斷,并非在開玩笑,“我說過,大唐百姓流離失所,我沒有心思在兒女私情,再者十四娘乃是我的表親,你們切勿亂傳。”

話音剛落,門外有細細簌簌的響聲。

“是誰?”

陳雲之本拔劍踹開門,見一女子正木然站在門口。

“幼娘?”

幼娘似是被吓到了,眼神不自在,說話更是支支吾吾:“殿,殿下,楊國忠死了,縣主,縣主被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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