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熟人
不留行的第四人,大唐的小神童李長源。
李長源自幼聰穎,八歲那年因過人才識被玄宗賞識入東宮。
不過也許天降神才總有些個性奇怪。
“你在……幹嘛?”小李倓在東宮瞧見他坐在石桌上鼓弄藏書。
小長源擡眸,沒有說話,只是在給木簽染色。
“聽阿耶說,你叫李泌?”
小長源看了他一眼,手中仍然拿着木簽。
“你……不會是個啞巴吧?”李倓坐到他身邊瞧着,“這些藏書都是我阿耶珍藏的,你別鼓弄了,別把顏色弄上去了。”
他本是想一把奪過,可誰知這染色木簽就這樣落在了書上。
倆小孩相視一瞧,誰也不想認這錯。
李亨方才從外歸來,見這藏書樓被倆孩子鬧騰的。
“倓兒,這怎麽一回事?”
“我……”小李倓看着小啞巴,站出來說道,“阿耶,是我貪玩,把您的書弄髒了。”
“真是!你可知我這書……”李亨蹙眉一嘆,“好了,自令罰去。”
“等等。”身後那個小啞巴忽然開口,走到李亨跟前道,“太子殿下,長源方才在整理書冊,這些木簽是用來标記書冊的,方便您可以快速尋找。”
“标記書冊?”李亨看了眼這些紅紅綠綠的小木棍,“這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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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長源行禮解釋道:“經部書用紅色簽,史部用綠色簽,子部用青色簽,集部用白色簽,便可快速整理書。”
李亨倒是新奇,雖不是什麽大事,卻可見這孩子心思細膩,便不計較了。
兩小兒相視良久。
小李倓打量:“你不是啞巴,那你為何不和我說話?”
小長源這回算是正眼瞧了他:“我不同小孩玩。”
小李倓鼓着氣道:“你自個不就一小孩!”
小長源不語,只是繼續鼓弄着那些書冊。
這孩子自小就是仙風道骨,看上去老成許多。
李倓心生一計:“好了好了,聽阿耶說你是小神童,哪有小神童能文卻不能武,要被人恥笑的,這樣,要不我教你習武?”
“習武?”小長源對自己未知的鄰域還是十分感興趣。
“走!”
可不到半天,就聽見了校練場上的凄慘叫聲不斷。
這便是李倓與李長源的初見,他在東宮也算住了五六載。
……
“李長源?”陳雲之首先認出他,随後瞧着李倓的臉色,“他怎麽在這兒?”
六子見狀停手。
眼下這場景,五人面面相觑。
李倓眉間一下緊蹙,就要拔劍相向,好在被陳雲之攔了下來。
“三娘子!先看看再說。”
李長源奇,這兩個女子竟認得出他,更奇怪的是他的小師妹竟然在這裏?
長源扯下長袍,摘下面罩走近,拉住十四娘的手:“許久不見,小師妹清瘦了不少。”
這五人表情各有古怪,李長源很少露出笑,時常是一副孤傲的模樣。
十四娘抽出手,看着六子:“你為何會在此?還有這幾個吐蕃人怎麽回事?”
李長源并未解釋:“如你看到的一樣,我方才殺了他們。”
“你是為了救人?”
李長源微微低下頭:“當然不是,這些人我還是要帶走。”
“為何?難不成你真要通敵賣國?”十四娘看着他搖頭,“你雖壞,但也不至于此。”
“你怎知我不會?”李長源撿起地上的錢袋,“眼下安賊之亂難平,何來家國?那大唐皇帝棄城而逃時,又何曾想過大唐的子民?師妹,人,是自私的。”
李倓那憋了一肚子的怒氣,還是沒忍住:“一個通敵賣國之人,何來這麽多說辭?還不如一劍了斷了算了!”
“這小娘子……”李長源湊近,仔細瞧了眼笑道,“娘子這般的脾氣炸的,倒是少見。方才那幾個吐蕃人都沒見你如此激動,怎得對我怒氣沖沖?”
“要你管!”李倓往後一退,拔劍相向,竟一下劈開了六子的劍。
“主人小心!”
二人警惕起來,這劍法有力,并非一個女子能夠使出來。
李長源低眸淺笑,這野蠻的劍法他倒是似曾相識。
他低語問:“怎得,故友相見,便要動手?如梅的手藝還是一如往昔。”
李倓怒斥:“你信不信,我讓你同小時候一樣,讓你跪地求饒!?”
他撿起地上的袍子,後退一步,淺笑道:“六子,使點真本事。”
六子這回使了全力。六子的劍法說不上來的奇怪,不像是出自大唐的,倒有點西域的感覺。
“師兄!”
與李長源的初見是在師父那裏,那時的張璟也才十歲。
她一人在師父的院子裏練劍。
“女娘這般,可是要嫁不出去。”
她擡眸,是一個帶着蓮花冠的少年,一雙狐貍眼,卻長得清秀。
“郎君長得不大,管得倒挺寬的!”十四娘半插腰劍指他問,“要不,比比?”
小郎君淺笑:“這怕是不妥,我是男子,怕勝之……”
話音未落,十四娘一把劍早已刺來。
“喂,你來真的?”他一屁股子坐在地上。
誰知十四娘嘲笑道:“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怕是娶不到女娘的!”
“你!”
李太白走出院子,只見那瘋丫頭拿着劍追着他請來的貴客。
“太白兄,你,你管管呀!”
十四娘又怎知這小郎君竟是師父請來的,還是得聖人看重的小神童。
“十四娘,往後就稱小師叔吧。”
十四娘不樂意地瞧了他一眼:“他憑什麽與師父同輩?”
李長源低眸看着她笑道:“無妨,往後便叫師兄吧。”
……
數載時光,李長源眼裏的光,似乎在某一刻消失了。
他回頭,看着十四娘說道:“小師妹,我為你算了一卦幾日後或許有兇劫。師兄有重要的事要做,怕是不能陪你度過難關,這個給你。”
李長源丢來一個錦囊:“記住,不到危急時刻不能用。”
“什麽兇劫?”
說着一陣白霧出來,他竟然遁了。
六子見主子遁了,有些晃神。
而反觀李倓的劍法招招行雲流水,雖說看上去不致命,但卻是打得一巧勁。
“雲芝,你家娘子的劍法是何處學的?”十四娘疑惑問,“這劍法有些眼熟。”
陳雲之再一旁尴尬笑道:“我家三娘做香料時自創的,像這樣,拿香料發香料,拿香料發香料……”
大概半炷香的時間,六子顯然不想糾纏,便識趣地趁機溜了,自然李倓也沒有追上去,這六子的腳步輕且不知後頭有什麽埋伏等着,不敢輕舉妄動。
“娘子,厲害。”陳雲之一旁捧場誇道。
“先救人。”
後頭的木箱內沒有找到沈氏,倒是找到了那些孩子。
看來這些木箱裝的都是孩子。
“阿姊。”小妹迷糊間抱錯了腰,擡頭一看,“阿姊怎是個男子?”
李倓連忙松手,後退看着她。
十四娘笑道:“這孩子,定是睡迷糊了。”
小妹拉着瘋婆子的孫女說道:“阿姊,這一路上我都沒有松手,我同阿兄一樣,可以保護人了。”
談及李絮,她的眼裏還是有波瀾。
“阿姊知,你是個勇敢的孩子。”
“小姑姑!”适兒一個躍身飛過去抱住了她。
十四娘驚奇看着他:“适兒?你怎麽會在此處?”
李适委屈着雙眸泛着淚光:“我與阿娘來吃面片湯,醒來時阿娘就不見了。小姑姑,我想回家,我想阿娘阿耶……”
如此說來沈氏應是同之前那批婦孺一同送出城了。
“小姑姑,這倆位小女娘是何人?”
十四娘看着二人解釋道:“這倆位娘子便是方才仗義出手救你之人。”
李适站起身識禮數地行謝禮:“多謝二位娘子相助。”
李倓看着他:“十四娘,眼下這些孩子我們還是帶回金城比較安全。”
一路上,陳雲之駕車在外,李适一直打量着他。
“小姑姑,這位娘子怎得看上去如此眼熟?”
十四娘忍不住笑問:“适兒可是覺着她與你小叔叔有些像?”
“嗯,眉眼間似是有些相同。”
李倓已是開始亂跳,但仍然面不改色,試探問:“聽聞建寧王殿下是個風流倜傥的少年郎,長安不少女子皆是仰慕。”
“小叔叔嗎?”李适想了想,“可我見小叔叔面不修飾,脾氣也古怪難測,三娘子還是斷了這念頭好,世間好兒郎那麽多,我家倬阿叔就不錯。”
“他不俊朗嗎?”
李适幹脆地搖頭。
李倓似是吃了啞巴虧,竟被一孩子怼的啞口無言。
适兒湊近十四娘的耳邊說道:“小姑姑還是适兒對你好吧,小叔叔只能是姑姑的。”
“你再這般沒大沒小,我就揪了你的耳朵!”十四娘揪着他的耳朵道。
馬車不過開了一會兒,便到了金城。
“适兒,今日見着我的事,你不能和其他人提起,知道嗎?”
李适疑惑着看着她:“小姑姑不想同适兒回去嗎?”
她輕輕拍着适兒的小腦袋:“适兒想要保護小姑姑,那就一句話也不要說。”
适兒識趣地點頭。
她起身,看向一旁的三娘子:“今日之事多虧娘子,李适乃是廣平王長子,丢失數日東宮定是着急壞了,還勞請娘子送他到府外。”
“你打算去往何處?”
十四娘拉着小妹的手:“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将她安全帶回家。亂世之中能遇到三娘子這般仗義相救的真是萬幸!”
李倓學着女娘作揖的模樣:“十四娘客氣了,他日,我們定有機會再見。”
“那便,告辭了。”
“十四娘!”李倓忽然叫住她。
“什麽?”
他沉默許久,随即只冒出一句:“此行珍重。”
馬背之上那青衣女子後頭趴着一只猞猁,好似那日圍場初見那般。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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