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拜師禮

直至現在，琉璃才覺得日子過得舒坦了起來。

曾經被石學文視為傷心地、不敢靠近的後院，因為琉璃與石學文的回歸，有了人氣。庭院之中的雜草拔掉、土疙瘩清理掉、落葉清掃、池底刷幹淨青苔之後，整個小院開始顯露出原來生機盎然的一面：水池碧波蕩漾，隐約可見十幾條小魚游動，石榴、薔薇、月季、繡球……各類花草初露峥嵘，擡頭見高大的香椿樹已經開始綻出嫩葉。

琉璃居住的東面廂房日照充足、通風良好，開窗便見一院花樹，琉璃嘴角含笑，對這次穿越之旅滿意至極：未來世界哪裏有這麽悠哉的日子、如此綠色生态的環境！

用過早餐，郭亦湘恭敬地征求石學文和琉璃的意見：“石館長、莫老師，我已經把武館的青雲廳打掃好了，我們今天是在那裏行拜師禮嗎？”

石學文有些驚詫：“這麽快？青雲廳很大，又一直閑置沒有打掃，郭嬸你辛苦了！”郭亦湘腼腆一笑，沒有吭聲，她從昨天到現在，一直處于極度的興奮之中，兒子竟然能夠進入武者世界，将來前途不可限量，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感覺整個人生都有了奔頭，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昨晚打掃青雲廳一直做到了深夜。

琉璃點頭道：“好，郭嬸你準備一杯清茶、一個托盤送來青雲廳吧。”她站起身，扯了一把石學文，道：“石頭，你是館長，将來武館收徒都是拜你為師。”

石學文有些茫然，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我？我自己還得跟你學呢。”琉璃道：“你收徒，我來教，你和雷凱我一起教。”石學文思索半天，問道：“我是師父，那你是什麽？”

雷凱清脆的童聲在他倆身後響起：“莫老師是師娘！”

石學文沖着琉璃一拱手，唱了個諾：“小師娘，請……”

青雲廳是青石武館最大的廳堂，是舉行武學典禮、功法傳承、督學訓誡之所在。碼得整整齊齊、擦得亮亮堂堂的金磚地面，每一塊磚都仿佛記錄着向武之苦、習武之難。香案、條桌之後，供奉着歷代石門長老之牌位，黑底金字的牌位，都見證着石門曾經的輝煌，望之令人肅然起敬。兩把已經包漿發亮的紅木太師椅，分設條桌兩側，那是武館主人位。堂中東西兩側各擺放四把圈椅，這是武館師傅的坐位。

石學文進了青雲廳，擡頭看到祖上牌位，上懸祖上超品階武師石濟蒼親手所書四個大字“青雲直上”，青雲廳亦因此而得名。他的心頭湧上無數兒時的記憶，一種油然而生的激動與仰望讓他整個人都有點顫抖，他下意識地抽出條桌的小抽屜，取出三枝香，點燃後，面向牌位恭敬地拜了三拜，再插入面前的香爐。他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面色肅然，随着線香的味道開始飄繞，整個大廳的空氣都開始變得凝重起來，本來一直好奇四處張望的小凱，也一動不動地看着師父，內心生出股濃濃的驕傲感來。

石學文的心中流出無數深深刻在腦海之中的話語：“石門繼天立派，百世相承，萬世永賴……今有石門嫡系第十七代不肖孫石學文，謹行傳承之禮，以告先輩！”他禱告結束，轉身看着雷凱，俊美的面龐之上此刻滿是端莊，望之生畏，他嘴裏緩緩道：“石門第十八代傳承，大弟子石凱，跪下！”

雷凱為他威勢所壓，下意識地屈膝跪下，态度恭謹。郭亦湘退在一旁站着，大氣都不敢出。宋轶可、聞大廚和聞潔進都不敢進來，只在大廳門口張望。

石學文輕拂武袍，端坐主位，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凱，這是自他之手，正式收的第一個徒弟，也是第一個冠以“石”姓的弟子，将來要承繼石門衣缽之人。他此刻雖然很多記憶都缺失了，但一直深藏在內心對門派傳承的渴望，讓他感概萬分，再看不出平日裏的幼稚跳脫，板着臉很有點大人樣了。

琉璃自香案的背面取出一張拜師貼，上書：“尊師XX，為石門第XX代嫡系傳人，學生願拜師父門下為徒，承蒙師父允納門下，願執弟子之禮，謹遵師教，團結同道，刻苦鑽研，傳承石門武學精髓，以武證道！”

琉璃安靜地将拜師貼交給石學文，石學文沉吟半響，方取筆填上自己的名字。他再叮囑了幾句，便讓小凱簽名，他母親見證簽名，落下日期之後，擡頭看着琉璃，問道：“我們武館的印章呢？”

琉璃在腦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沒有想到印章是放在哪裏了，應該是石學文太過珍視，藏在了某個隐秘的角落，可惜現在大家都想不起來了。忽然，她腦中響起小七的聲音：“掃描完畢，發現印章被埋在石榴樹下。”

琉璃想了想，道：“今日先不蓋章吧？等找到了再來補上。”

石學文點點頭，将拜師貼放在條案之上，恭謹地禱告先祖，再讓小凱磕了三個頭，喝了他敬的茶，方算禮畢。小凱乖巧，喊了師父、師娘，敬了茶。又聽了師父的訓誡，這才算正式歸于石門，成了第十八代弟子。

天啓元年1020年朔月二十一，天寒微風，草木初萌，宜收徒。

趙嗣依約而來，還領來了五個人。

兩個大人，是宋轶可的父母宋天福、伍佩珍。三個半大的孩子，是被鄭克榮收養的被拐賣兒童十五、十六、十七。宋天福夫妻二人一路風塵仆仆，一家三口相見甚是歡喜。宋天福見兒子梳洗幹淨、換上了新衣裳，精氣神看着也挺好，看着琉璃道：“感謝莫小姐！若非您出言，我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兒子呢。”

琉璃搖搖手：“這沒什麽。”

宋天福轉頭看着小凱，眼中透出一股精光：“這是小凱吧？”他看向站在小凱身後一直溫柔沉默的郭亦湘，道：“您是小凱的母親？我家兒子幸得有了你家小凱，才能從拐子手裏逃脫，你們就是我家的救命恩人！聽說您家條件不是太好，這樣吧，小凱由我資助，他的所有教育、生活費用都歸我如何？你們和我們一起去京城吧！”

宋轶可大喜，拉着石凱的手道：“好啊！好啊，你和我們一起去京城，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琉璃和石學文對視一眼，心裏都在暗罵：“這是什麽人啊？竟敢當着我們的面挖牆角！”

石凱小朋友剛榮升為石門大弟子，自豪感爆棚，立馬脆聲回了一句：“我不去京城！我就在青石武館，我要和師父、師娘好好習武！”

宋天福這次他過來，聽說了小凱的英勇事跡、看了在網上熱傳的視頻，又聽說兒子極為依賴他，就暗自動了心思：把這個優秀的孩子納入自家門下！他以為這是個雙贏的事情，只要自己提議，那孤兒寡母肯定會感恩涕零，卻不料剛開口就被拒了。

宋天福有點不高興，面上就帶了一絲不屑，看着郭亦湘責問道：“孩子不懂事，你作為他媽媽，得權衡利弊啊。你留在這個小地方能夠有多大出息啊？為了孩子的前途，還是和我們一起去京城吧！放心，你們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會和宋轶可一樣，我會把小凱當作自己的兒子一般對待。”

郭亦湘堅定地搖頭：“我們就在青石武館安家了。”

宋天福在京城是有頭有面的人物，走到哪裏都沒有人駁他的面子，被郭亦湘母子拒絕，心中很是不對勁，他起身環顧青石武館，不屑地道了一句：“青石武館不過是江城的四品武館，你和我們去京城，我直接舉薦小凱去宋門，如何？”

琉璃冷笑一聲，場面突然變得有點尴尬。

宋天福轉頭看着石學文，有點居高臨下。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道：“青石武館是你當家？這樣……我給你二十萬，你讓小凱和我們走？”

石學文沒有動，只看着宋天福，沉聲道：“今日武館還有要事，就不留你們二位了，請将孩子領回家，我們就此別過！”

宋天福給錢都被拒，更不高興了，拖着宋轶可便要離開，偏偏宋轶可小朋友不配合，扯着小凱的衣角不肯放手，嘴裏還在哭鬧着：“我要和小凱在一起……”

宋轶可叫聲尖利，伍佩珍在一旁扯不動他，将一團不滿全記在青石武館頭上，嘴裏勸道：“可兒，乖啊，和爸媽回去，我們将來進宋門的武館習武，比這小武館強多了。”

宋天福的聲音也帶着情緒：“這破武館，怕是幾十年都沒有打理過，留在這裏做什麽？我們走！”

琉璃輕輕一笑：“真當我們武館是菜園子？想進就進，想走就走？”說罷，她右手一揮，平地一陣龍卷風起，夫妻倆抱着宋轶可便被籠進一張由內力織就的網，“呼啦”一聲，如騰雲駕霧一般，三個人便飛出了武館！

武館門前有一個小廣場，青磚鋪地。這三個人從天而降，“啪！”地一聲響，宋天福狠狠地砸在青磚地面之上，屁股着地，尾椎骨被震得一陣巨痛，整個人狼狽不堪，半天才爬了起來。“咚！咚！”兩聲，伍佩珍和宋轶可安然落地。伍佩珍頭發散亂，騰空而起被吓得腳軟。宋轶可小腳站得穩穩當當，面上還帶着淚痕，手中還抓着一片衣角。他落地看到自己已經被趕出了武館，“哇……嗚……”又是一陣哭，眼淚鼻涕一起來，嘴裏還在叫：“我不想回家，我要留在武館。”

“哐！”地一聲，武館的大門在三人眼前合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武館收徒，儀式感還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