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戴着扳指的手向下拉了拉,領帶尖兒穿過李洛基兩條長腿之間。

張秘書被領帶扯着,身子像張弓一樣彎下來。直到鼻尖離李大公子的下巴只剩下一寸距離,才聽頭頂一陣有些尖利的笑:“張秘書,整個S市加周邊,有多少本地人?有多少外地人?”

張秘書低着頭,只能看到他暗紫襯衫上兩顆钛金扣子:“李……李總,本市常住人口兩千一百萬,外來常住人口占四成……”

脖子上一松,張秘書腳一軟,差點直接撲進他家老總懷裏。

他眼疾手快一掌拍在身側胳膊厚的總裁桌板上,體內真氣瞬間打通任督二脈,掌中氣體震碎近一噸重的桌子……

這是張秘書腦海中的畫面,事實是他小媳婦一樣低着頭連退兩步,眼風掃見李洛凱從渺渺茶氣上送過來的暧昧了然眼神。

“張秘書,和我說一說,兩千一百萬人裏,哪幾個我動不得?”

張秘書掏出塊小花布,一邊擦着眼鏡一邊在心中措辭,措得盡量溫柔體貼還不含羞帶怯:“李總,對方是……信宏的那位……”

“叮鈴”一聲,是李二公子放下茶杯,十分專業地側耳聽八卦。

“信宏,”李洛基笑笑,拇指擦過下唇,“好,信宏算一個。不過……真是想動一個王銘清,我也不至于動不了她。”

張秘書擦完眼鏡順道拿小花布擦了擦汗:“李總,不……不是王小姐,是……是……信宏最不能動的那位……”

四米高的總裁室裏一時間沒人說話,半晌李二公子晃了晃一頭卷毛:“最不能動的那位……難道是我們那位……大哥?”

他把“大哥”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楚,語調中帶了三分驚訝三分幸災樂禍看向李大公子,笑道:“哥,這位你還真動不了,別說動了,誰想吹掉我們這大哥一根頭發絲,王總和父親都不能讓他好過的。”

李洛基摸着扳指瞟了他一眼,插着口袋站起來,走到兩個弟弟面前,拿起茶盅給自己倒了一杯菊花茶:“看起來,這裏有人希望宏基姓王。你不妨多去找他叫幾聲大哥,說不定他一高興,還會叫王凱行在信宏給你找個差事做做。”

李洛凱和李洛基同父異母,事實上,目前場上這三位選手都不是一窩裏孵出來的。

李洛凱矮了他哥半個腦袋,一頭卷發配上圓臉,只讓人覺得這兄弟裏至少有一個不是他們爹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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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洛凱斜着嘴角一笑,倒還有七八分李家特色:“哥,喝口茶,順順氣。我也是怕哥一時沖動惹得兩邊都不高興。父親讓我和洛淳今天來,就是讓我們勸勸哥,別和信宏杠得那麽死。信宏倒了對宏基沒好處的。父親說了,信宏起步比咱們早,底子也比咱們厚,哥這幾年看着像是搶了信宏不少生意,但那是王凱行故意從手指縫裏流出來的,真正真金白銀的買賣,信宏可一樣沒少做。”

李洛基把茶杯放在幾上,動了動脖子:“沒了?”

李洛凱慢吞吞喝了口茶,不緊不慢說:“父親還說,讓我們沒事和大哥多走動走動,畢竟是一家人。父親說大哥不愛說話,我們應該多找大哥打打高爾夫、參加酒會,多和朋友們接觸接觸,對宏基……和信宏都好。”

他好我好大家好。

燈光落在李洛基臉上,卻射不進他眼裏。他神色陰郁地站了一會兒,嘲諷道:“告訴他,他迫不及待想認這個兒子,也不問問王凱行會不會放人。只怕到時候……”他眼神一掃,“只怕到時候,他跪着把股份送出去,姓王的連句平身都懶得說。”

李洛凱故作為難:“哥,這麽說父親會惱的。”

李洛基走回桌後坐下:“我怕的和你怕的是一個東西,我們都怕他不惱。”

李洛凱臉上一僵,語調仍然和白開水一樣:“哥,你想多了。不管從前有什麽誤會,咱們姓李的才是真兄弟,洛淳,你說是吧?”

一直在老實喝茶打掌上游戲機的宏基三公子李洛淳頭都沒擡,“啊”了一聲算是敷衍。

兩兄弟走後,李大公子神色難辨地在總裁室裏溜達了一圈,把雪茄櫃裏的雪茄都拿出來夾了一夾,才問站在一邊快被遺忘了的張秘書:“張秘書,我那個‘大哥’……打了林輕?”

“是。”

李洛基沉思片刻,舉起一壺茶,嘩啦啦澆在雪茄櫃上:“王凱行……這是一點面子也不給了。”

張秘書躊躇:“李總,我看王公子對當年的事不像是知情的,這次更像是……一言不合打起來了哇。”

李洛基手裏的茶壺頓了頓:“你說不是王凱行授意的?那他是怎麽會找到林輕?”

張秘書感覺有點艱難:“是這麽回事,林小姐好像拿了王公子什麽東西,最後争執起來。王公子也沒讨着好,聽說萊茵的院長昨晚都趕過去了。”

“嗤”的一聲,是李大公子忽然拎着茶壺笑起來,笑得那叫一個花枝亂顫:“他是親自動手的?還被林輕打了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笑有點喪心病狂,就好像得知自己家養的豬拱了別人家白菜還在菜地上拉了泡屎。

林輕,是我從前太慣着你了,瞧瞧,把你慣得,真是,真是……

張秘書莫名其妙:“李總,那林小姐的事……”

李大公子掏出塊方巾把淋濕的雪茄一根根撿出來,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我沒空,讓她自己折騰折騰。”末了把熱茶直接潑進魚缸,“三年了,還是沒長記性。你最近找人盯着她點,看看信宏的人要幹什麽。”

得知不會上演一場龍虎鬥,張秘書松了口氣,從懷裏摸出一張請柬:“李總,剛才王銘清小姐來送了這個,說是下周寰宇通訊的江小姐在東城辦生日宴,請您務必賞光。”

李洛基接過金屬的電子請柬,看了眼上面的LED屏幕:“王銘清親自替江安安送請柬?哈……信宏才進軍手機市場一年,王銘清就和江安安穿起一條褲子了。”

張秘書有點摸不清老總到底是什麽意思:“李總,那小張去回絕了江小姐哇?”

李洛基拉開抽屜把請柬往裏面一扔,摸了摸下唇:“我可有點想江安安那兩條腿了……把下周日晚上空出來。”

張秘書愣了一下,忙不疊地說了一串“好哇好哇”,末了老大欣慰:“李總,您看這樣多好,就和以前一樣。您自從裏面出來以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和信宏老大仇一樣,王小姐夾在中間很為難的。”

李洛基眼神一眯:“從前?”

張秘書這是憋壞了:“您從前比現在溫柔多了哇。您從前肯定不會這麽和董事長對着幹,也不會不參加各位小姐的party,更不會和信宏搞得這麽僵哇。”

“從前……”李洛基兩腿搭在桌上,似有感觸,“張秘書,你從前也不會穿紅內褲。”

張秘書緊張地一提臀,結結巴巴:“李總……您……您怎麽知道……”

李大公子沒理他,只是拉開抽屜拿出一只手機,手一抖,手機屏幕忽然“啪”地展開,大了一倍:“伸展屏幕……張秘書,我沒記錯的話,信宏的這款Beta售價一萬二。”

張秘書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是,李總,一萬二還只是基本配置。”

牆上的嵌入式液晶屏幕亮起,新聞中主持人正在寒風中賣力說話:“大家好,我現在的位置是新江區的信宏百貨正門。今天是信宏Beta手機發售的第一天,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後已經排起了長龍,都在等着晚上六點的正式發售。”

估計是不想自己嗆風,主持人招招手變出來一位戴眼鏡的大叔:“作為國産手機,去年發售的信宏Alpha在同類産品中可以說是價格偏高……不,是十分高。為什麽這麽高的價位卻沒有吓退購買者?我們來聽一聽專家的分析。”

專家一臉“明明可以在演播室裏分析你丫幹什麽給我拽這兒來”的不解,清了清嗓子:“第一次進軍移動電子設備市場,信宏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我認為信宏Alpha的成功主要歸結為三點。第一,作為有六十年歷史的企業,信宏在許多領域有着良好的口碑;第二,在國産低端機橫行的今天,信宏瞄準了尚處于空白的高端機市場,以比三星和iPhone更土豪更個性的設計和更高的價位滿足了高收入消費群的心理需求;第三,信宏手機有寰宇通訊的LTE網支持,解決了進口4G手機到了國內卻只能上2G網的問題;第四……”

身後一陣喧嘩,主持人忙把話筒收回來:“第四,信宏Alpha手機去年請來當紅影帝謝卿和玉女丁巾巾為首的十餘位一線演員代言,今年請到了老派歌手曾山和新派歌手鳥姐等十餘位一線歌星代言。”

畫面裏,于二晴穿着低胸晚禮服、手臂上貼着印有“信宏”二字的貼紙,挽着五十多歲的不老男神曾山走入信宏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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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輕坐在病床上,對電話裏的地産經紀說:“對,對,這個價位确實不錯。我再考慮一下,晚點給您答複。”

放下電話,她盯着雜志上占了一個版面的拿着信宏Beta的于二晴,咬着筆念叨:“動作很快,上午打的電話,下午就把青海路的房子挂牌急售。不過只挂了一半,鳥姐,你也變了啊。”

林輕低頭在紙上按順序寫了四個字。

房,錢,名,人。

“青春就是給你張揚的笑,也給你莫名的痛。”林輕哼了兩句鳥姐的新歌,搖搖頭,“什麽破詞兒?”罷了又換回十八摸,“肚臍圓圓,好像一枚金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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