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蔣祐,就這樣死掉,你覺得好不好?”
“當然不好。”
沈深的眼神很平靜,蔣祐卻看見了洶湧的波濤,“人都要死的,死在自己喜歡的人懷裏,不是很好?”
“花花世界難道不精彩嗎?”
沈深笑了,“把舍不得的人一起帶走,這個花花世界就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蔣祐覺察到氣氛微妙,卻想不出哪兒不對,只是笑笑,“怎麽帶走?一起焚化?”
沈深搖搖頭,“焚化是死後重逢,一起死去才是同行。”
室內溫度很高,即便光着身子在被子裏,還是熱。蔣祐掀開被子,想坐起來,卻覺得頭暈暈乎乎,被沈深一拽,又躺了下來。
“你把空調打那麽暖幹什麽?悶得我頭疼。”
“密閉的空間,有空調空氣流通得才快。”
蔣祐身上的汗止不住地流下來,床單也潮了一片,“我先去洗個澡……”
“哪兒也別去,就在這兒呆着。”
蔣祐擡了擡手臂,覺得疲憊萬分,依言躺下。蔣祐扭頭看向沈深,只見他面色潮紅,目光溫柔,忍不住笑了一聲,迷迷糊糊說起話來。
“沈深。”
“嗯?”
“剛才你問我願不願意就這麽死了,我想我是願意的。只是一想到以後你當醫生,我當教師,我們還有千千萬萬個這樣的白天黑夜,我就忍不住想活下去。我很貪心,我要你的一輩子。你說你的命運已經被圈死了,這個豁口,我給你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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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深不語,呼吸聲平穩而沉重。
困意襲來,蔣祐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時,沈深忽然起身,蔣祐睜開眼,看着他重重摔下床,在地上艱難地往窗口。
他用力地拉開了窗戶,一陣寒風從二十六樓的上空湧進來。
——用戶蔣祐,【重返2017年2月3日】回程倒數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蔣祐看到,沈深紅着眼睛,凝望自己,“蔣祐,是你說要替我砸出豁口,你別騙我。”
眼前的沈深模糊了,蔣祐的低語如同呢喃,“沈深,我們未來見。”
2017年2月3日,18點43分。
一聲短促的鳴笛聲讓蔣祐醒轉過來。
他睜開眼,赫然發覺已是黑夜,自己身上衣物完好,摸了摸口袋,摸到了包軟殼的香煙,他收回手,扭頭去看駕駛室裏的沈深。
還是深色長風衣,內搭毛衣和襯衫,修剪過的頭發,整潔的指甲和……
沒有戒痕。
蔣祐定定看向沈深,一時難以分辨究竟之前是不是自己的一場夢境,後者回頭似笑非笑地回視,“蔣老師,看夠了麽?”
“看不夠。”
“上個星期有事,一直沒和你聯系。同居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同居……?”蔣祐吃了一驚。
——用戶蔣祐,您已成功返程,并修正過往。任務目标與您交往甚密,請您繼續努力,祝您生活幸福!
蔣祐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氣,下意識摸進口袋裏找煙,被沈深按住,“少抽點。”
對面駛來的車輛遠光一閃,沈深平靜似水的神情在明滅中被看了個仔細,“叔叔阿姨有沒有催你相親?”
“随他們催。”沈深用餘光迅速掃了眼想拿煙的蔣祐,“你肺還要不要了?”
蔣祐失笑,“只抽一支,行不行?”
“豁口還沒鑿出來,就連命都不要了?”
蔣祐愕然半晌,“你還記得啊。”
“震撼不小,忘不了。”
“太久沒抽了,讓我抽一根吧。”
“上個星期你和我見面的時候明明還在抽。”
蔣祐啞然苦笑着,“也罷,饒了你這新車。”
說話間已到了酒店,蔣祐率先下了車,在門口等着沈深停好車,兩人才走了進去。
包廂內燈火輝煌,見到蔣祐和沈深進來時,竟響起了一陣掌聲。
“班花來了,大家掌聲歡迎!”
道光穿了一身皮衣,遙遙擠過人潮走來,“兩年不見,蔣祐你變化夠大啊。”
蔣祐兩手拽了拽他的皮衣領口,“可以啊道光,發家致富了。”
“假皮衣假皮衣,你女朋友帶來沒有?”
蔣祐一本正經,“怕你橫刀奪愛,我怎麽敢帶來?”
後面傳來哄笑聲,一個女同學站起身來,“沈深,你還是不是單身?”
沈深抿唇笑了笑,“你上個月剛訂婚,這個問題我不太敢回答。”
一室哄笑,王卅隔了幾桌遠遠地招手,蔣祐拉着沈深坐了過去。
包廂的電視上正在放着方忍冬在演唱會上翻唱的《我要你》,電視屏幕上方忍冬穿着一身華美的小醜服,切到近景時,方忍冬滿面濃妝,看起來怪誕而滑稽,開口的瞬間,卻帶着淡淡哀意。
酒席還沒開始多久,王卅已是滿臉通紅,沈深笑了,“怎麽就灌你一個?”
“周辰快生了不能喝,他們硬說是敬我孩子的。”
沈深笑了,“受不了就別喝了。周辰呢?”
“來了,在女同學那桌坐着。”
“別顧着自己喝,照看着點。”
王卅點了點頭,沈深一回頭,就見蔣祐拉着道光神神秘秘地往外面走。
“道光,身上有沒有打火機?”
“沒有。”
蔣祐啧了一聲,“你穿這麽一身,連個打火機也沒有?”
“身上沒有,車上有點煙器。”
蔣祐探頭往樓下看,恰好有一人側身在樓角點煙,他快步走下去,“大哥,勞煩借個……”
他的那個“火”字,卡在喉嚨口沒有說出來,方忍冬側身站在樓角,舒眉展眼,蒼白的指尖夾着根煙,半根已經燃盡,他卻一口也沒抽,只是垂眸望着,他甚至都沒有擡眼看向來人,就把手裏的煙遞了出去。
“借火嗎?給。”
蔣祐沉默地拿過煙,借火點燃了自己的,把煙還給方忍冬。
道光追過來,“蔣祐,還不上來?”
方忍冬聞言轉身,擡眸看向蔣祐,微微驚奇,臉上浮起柔和的笑意,“真巧。”
“嗯……怎麽有空回W市?”
“過年正好閑着,說要辦同學會,我就過來了。”方忍冬笑了笑,“你還唱嗎?”
“當年還能勉強唱唱,抽了幾年煙,只能唱楊坤了。”
方忍冬此時笑意才到達眼底,“楊坤老師也不錯。”
蔣祐聳了聳肩,“我先過去了。”
方忍冬擡手示意他自便,蔣祐拾級而上,回到包廂,恰好撞見班長清點人數。
“應到四十九人,實到四十九人!”
包廂內一時掌聲雷動。
披肩卷發,畫着淡妝的林珊珊走過來,蔣祐含笑看着她,不動聲色地背過手去,把已點燃的香煙放在身後。
“蔣祐,你還記得佟落雁嗎?”
熱鬧氣氛霎時凝結成冰,沒聽清的還在高聲談笑,被人扯了扯衣袖,低語了幾句,也沉默了。
班長嘆氣,“是我不對,二班是五十個人,不是四十九個人。”
楊侯倫舉起酒杯,“這一杯酒,敬佟落雁!”
一時間雲合響應,許多人都舉起酒杯,“敬佟落雁!”
蔣祐輕咳幾聲,“我當然記得。”
“佟落雁和我說,如果她二十五歲時還在,這封信她親自給你,如果她不在了,讓我給你。”林珊珊淚光盈盈從包裏摸出信封,蔣祐接過來。
“我沒打開過,她應該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剛進門不久的蔣祐,又轉身出了包廂,緩緩拆看信封,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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