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精分的死對頭

二十一

桌子上擺的滿當當，烤羊排，大盤雞，手抓飯，石河子涼皮，羊骨湯，奶茶，非常香，香的勾出了唐之的饞蟲，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道：“我就說點太多了吧，我們就兩個人吃啊。”

韓應拿了個烤羊排沾了醬遞給他：“慢慢吃啊，說不定等吃起來你就不覺得多了。”

唐之猶豫了一下，沒接那個羊排：“我自己來吧。”他不是很适應這種特意被照顧的感覺，有點怪。

韓應笑笑，沒說什麽，收回手，唐之先喝了口湯，非常鮮美，一點膻味也沒有，然後啃了口小羊排，肉質酥嫩，配上醬有點酸酸的，他發自內心的嘆了一句：“好吃！”

韓應擡眼看他，眼底冒出一絲笑意：“沒讓你失望吧？”

唐之點點頭：“你眼光向來不錯。”

韓應先是笑了，然後想了想，道：“也沒有吧。”

“嗯？”唐之疑惑的看看他。

“沒什麽。”韓應把大盤雞往他面前推了推，“這個也很贊，你嘗嘗。”

唐之嘆了下氣，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拿筷子夾了一塊，韓應等他吃完，輕笑道：“是不是不習慣我這樣？”

唐之本來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見他這麽問，便跟着笑了一下：“還好吧，比起你會來找我，這些也不算什麽了。”

“是，到底是那麽久沒見了。”韓應點點頭，他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放下以後又擺弄了一下杯子，微側着頭，眼睛看着唐之，低聲道，“那時候年紀太小，處理問題的方式會有些幼稚，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唐之以為他會避過這個事情不去提及，沒想到會收到一個含蓄的道歉，他夾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啊……這個啊，沒什麽，都過去了，再說你也沒錯。”

韓應微笑，他向後靠在椅子柔軟的靠背上，道：“就是有點傻。”

唐之已恢複自然，繼續吃的噴香：“那樣一個年紀，現在回頭去看，誰都會覺得自己挺傻的。”

韓應沒說話，唐之過了一會擡頭，發現他正盯着自己，不由愣了一下：“怎麽了？”

“我感覺，你變了很多。”韓應道。

“是嗎，哪方面？臉？”唐之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自己初中的樣子，現在比那時候難道長殘了？

韓應笑了：“不是臉，說不上來是哪裏，就是種感覺。”

你卻和當年一樣，唐之默默地想，不過沒說出來，怕引起誤會，凡是和那段時間有關的他到底還是有些避諱，雖然韓應很釋然的樣子，甚至還主動來找他，不過能不提還是不提吧，終究當時那種感情還是有些敏感的。

他們的位置離門口不遠，從唐之的角度擡頭就能看到進出的人，他又啃完一根羊排，準備盛一碗手抓飯，結果門外進來的兩個人讓他愣在了當場。

韓應見他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有些奇怪的轉頭看了看：“怎麽？看到認識的人了？”

何止是認識，那是他老媽，還有安鳴山，唐之的目光盯着那兩個人，看他們在服務員的指引下一直往裏走，直到離開視野範圍，他垂下眼睑：“沒，認錯了。”

韓應拿過他手裏的碗：“我幫你盛吧。”

唐之這次沒有拒絕，他有點走神的發了一會呆，直到韓應把盛滿飯的碗放回他面前，他才像是想起了什麽，低頭掏出手機，給蔡寧寧發了個微信找她要了安詠棠的手機號，然後發了條短信過去——你說對了，你爸和我媽真的有在聯系，我看到他們一起來吃飯。

不到一分鐘，安詠棠就回複了，只有兩個字——在哪？

唐之把餐廳名字發了過去，

“有事？”韓應覺得他表情有點嚴肅。

“沒。”唐之朝他笑笑，拿起勺子開始扒飯，他并不想讓韓應知道自己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十五分鐘後唐之看到安詠棠走了進來，他站在那沒急着往裏走，四下掃視了一圈，然後和唐之的目光對視上了，他挑了一下眉，唐之用眼神朝裏面示意了一下，安詠棠點點頭。

怎麽有點像特務接頭，一番眼神交流後，唐之忍不住吐槽。

雖然看到他老媽和安鳴山有些影響他的情緒和食欲，但他并不想用這種壞情緒去影響韓應的興致，一頓飯慢慢的邊吃邊閑扯着，又過了半小時他們才離開，餐廳是在一個商場裏，他們出了商場，正好有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有乘客下車，韓應便上去攔了下來，轉頭朝唐之說：“一起走？從長西路方向走的話可以先送你回去，不算繞路。”

唐之兩手插在口袋裏，沒有走上去：“不用麻煩，我還要去買點東西。”

韓應一手搭在車門上，笑道：“那好吧，回見。”

唐之回到商場，進了電梯給安詠棠發了條消息——還在餐廳？

——嗯。

——你在哪。

——C16桌。

唐之出電梯的時候安詠棠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你進來的時候小心點，從B7桌那邊繞，我剛才直接過來差點被看到。

好吧，越來越像地下工作者了。

唐之拒絕了服務員的引導，小心謹慎的按照安詠棠說的路線找到了他的位置，一眼就看到桌子上吃了一半的羊肉串，炒馕和羊骨湯。

“你還挺有胃口。”唐之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安詠棠挺平靜的：“不然呢？幹坐着？幹嘛這麽虐待自己的胃，再說也沒見你胃口不好啊，吃的不也挺久的。”

唐之決定不和他進行這鐘無意義的鬥嘴，他坐了下來，然後他發現C區的位置比較有私密性，椅背更高，座位之間有隔斷和綠植的遮擋，不過還是能看到左前方隔了一桌的安鳴山和他老媽。

“他們什麽情況？”唐之不敢觀察的太明目張膽，怕被注意到。

“只能說他們看起來相談甚歡。”安詠棠語氣很平淡，但裏面蘊含的冷漠透過表情鮮明的傳達出來。

唐之猶豫了一下：“那會像你說的，舊情複燃嗎？”

“你問我？”安詠棠諷刺的彎起了嘴角，“這應該直接問你親愛的老媽吧。”

唐之聽了這話臉色也沉了下來：“你別陰陽怪氣的，這是我媽一個人的事嗎？搞得好像你爸完全沒有責任似的。”

安詠棠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這種情況下他難免有點壓不住火氣，就像他們都知道父母出軌與孩子無關，但在面對對方的時候都無法避免會将那種對長輩的不滿與憤怒牽連到對方身上。

安詠棠沒說話，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轉移了話題：“你挺會挑餐廳啊，這家店剛開不久，還算比較冷門，知道的人不太多，我爸來吃過一次，他那麽挑剔的嘴對這家的菜都是贊不絕口。”

“不是我挑的。”唐之冷冷的否認了。

“那就是你朋友？”安詠棠進來的時候看到唐之對面坐着一個人，因為背對着他所以沒看到臉，只知道到那人穿的是私立高中的校服，“那要感謝你朋友啊。”

唐之知道他的意思，要不是韓應他就不會在這，當然也就不可能碰見他老媽和安鳴山。

安詠棠拿了根羊肉串慢慢吃着，也不知道他是真餓了還是只是想找點事情幹，已吃飽喝足的唐之有點無聊，他扭頭看了看，正看到安鳴山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他老媽的碗裏，他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你爸還挺殷勤啊。”

安詠棠沒搭這個話茬，直到吃完手裏的東西，才緩緩說道：“也許，說什麽舊情複燃不夠準确，很有可能這舊情從來就沒有滅過。”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一直有聯系，只是我們不知道？”唐之覺得自己的心沉到了海底。

“可能性很大。”安詠棠有點皮笑肉不笑的。

唐之忽然感覺有點惡心，想到之前老爸受傷的時候，老媽那麽緊張的樣子，以至于他悄悄的在心底冒出了一點希望，一點微弱的卑微的希望，以為是不是還有可能回到從前，回到那段他們全家最開心的日子裏，而這一點點希望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冒出多一點的火星，就已經被殘酷的撲滅了。

連存在都是艱難的。

愛情，真是一個虛僞而脆弱的東西，需要維系的時候它會比世上的任何事物都要甜美膩人，可一旦受到誘惑，灰飛煙滅也不過是眨眼之間。

“你幾月份生日？”安詠棠忽然問道。

“幹嘛？”唐之對他這沒頭沒尾的話有點莫名。

安詠棠對他露齒一笑：“看你比我大還是比我小啊，也許将來你真要叫我一聲哥哥了。”

“……靠。”唐之反應過來，臉都黑了，“別做夢了，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安詠棠笑容裏帶了一絲嘲弄：“誰也不想這種事情發生，可萬一呢，你能怎麽辦？一哭二鬧三上吊？”

這一下倒把唐之問住了，是啊，他能怎麽辦？當初爸媽離婚他和唐也就不同意，但那又能改變什麽？那種深重的無力感還要再體驗一次？

“那你呢？就準備坦然接受？”唐之看着安詠棠。

安詠棠沒回答，只是舉手示意服務員過來買單，避重就輕的道：“虔誠的祈禱吧，希望只是我們想多了。”

何秋意和安鳴山已經起身往餐廳外走了，唐之也準備起身，安詠棠擡眼看他：“你幹嘛。”

唐之覺得這簡直是廢話：“跟着啊。”

安詠棠嘆氣：“你是不是傻，現在他們肯定去停車場取車，你跟着幹嘛，一起上車嗎。”

“……”就你絕頂聰明！

兩人站在停車場出口處的一個花壇後面，然後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滑了出來，“我爸的車。”安詠棠說道。

何秋意坐在副駕，唐之的目光追着那輛車，現在是晚高峰，車子被長長的車流堵在了十字路口。

“要跟嗎？”安詠棠的手在口袋裏摸了摸，他想點根煙，不過還是忍住了。

當然要跟，唐之本想這麽回答，卻在出口時猶豫了。

“跟着的話，萬一看到他們去了什麽不該去的地方……”安詠棠笑了一聲，沒再往下說。

這也正是唐之猶豫的原因，他告訴自己就這樣吧，有些事弄的太明白除了徒增煩惱還能怎麽樣呢？如果無法做出改變不如幹脆裝傻。

可是，他咬了咬牙，發現自己終究做不到，他喜歡把事情簡單化，直白化，他讨厭任何彎彎繞繞不清不楚，與其在這猜測，在心裏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還不如幹脆點，不給種子提供存活的土壤。

“跟着吧。”唐之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