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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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獲悉了陸肯全部的秘密,卻沒想到,在始料未及的地方還留着這麽一條“小尾巴”。

這對封一巡來說毫無疑問又是個觀點被瘋狂刷新的晚上,他一時接受的信息又多又雜,幾乎快在深夜掀起一場個人的頭腦風暴。

按着陸肯的交代,那連同診療中心在內的一整個生态園區地界,那一片地明面上是歸屬諾瓦公司,中心也是諾瓦旗下的分支機構,但實際上,那塊地的歸屬方是陸肯身後的外星駐地球協會,并且由于陸肯早幾年前順利進入養老期,據說是從一線退到了清閑二線,協會就将這一塊用地的使用權又轉贈給了陸肯,于是這麽幾番操作下來,陸肯也就成了那一帶真正的“幕後主人”。

“等等,等等。”封一巡聽完的那刻不得不按着太陽穴。這段話裏好像哪句話單挑出來都十分令人疑慮,還隐約透露了諾瓦集團跟外星協會間的玄妙關系。

他過去一直認為自己還算聰明,起碼頭腦伶俐,也是個多線程工作中的戰鬥機。

然而此刻,他卻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感覺每條線程上都充滿了問題,哪條都不通。

于是緩了一緩後,封總默默挑了一個看起來最容易入手的,他由單手捏着陸肯下巴改為雙手捧人臉:“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會有養老期?”

封總對着手下的臉左看右看,怎麽看都覺得頂多不超過二十五,他幹脆上手,親手仔細感受彈性:“你才多大,怎麽就養老了?”

在封一巡心裏陸肯一直比他要小好幾歲,對方雖然在照顧他的方面十分輕車駕熟,會展現出沉穩可靠的一面,但他也見過對方私下裏不那麽沉穩的模樣,還時常被對方裝乖,他是真的從沒想過陸肯會比他大這件事情。

“二十三。”陸肯報的數字跟他公司履歷表上一樣,沒出入。

可他後面還有一句:“不過這個數字是按着比率換算出的人類年齡。”

封一巡就沉默了一下,他掐了掐陸肯臉上僅有的一點軟肉:“那如果不換算呢?你本來該有多大?”

陸肯上一回還回答得很坦然,這回聽封一巡追問他年齡,目光驀地就有點心虛,是先擡起自己的手覆上了封一巡手背,期期艾艾地問過封一巡會不會介意他年紀,換來封總小小翻了個白眼。

“我就是好奇。”封一巡說。

陸肯就這才告訴他:“應該有兩百三十個地球公轉年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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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封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兩百三就仍是令他一噎。

他對着陸肯的臉無言以對十來秒,就忍不住又戳了對方臉一下:“兩百三就兩百三,還加個應該,四舍五入你也有兩百歲了,在這裏模糊一下有意義嗎?”

陸肯乖乖任戳,他等封總又仔細用手指确認過起碼他從外形上看,是貨真價實的二十三歲小年輕,他再才開口,為自己做了個解釋:“我出生的星球公轉速度和地球不同,按着資料,兩者間應該有着十倍左右的轉速差,所以我換算下來的年齡是二十三,但如果按地球公轉年算,是兩百三。我不是想要模糊一下才說應該,是因為我也并非一直呆在地球,在至少有一百五十年的時間裏,我都是在其他星球的分部活動。”

而每個星球因質量,密度,行星軌跡及周邊磁場都具有獨特性,公轉速度不一,陸肯在最初的十年裏還會偶爾按着他星的星歷換算一下自己年齡,到後面便覺得不斷換算實在麻煩,索性随便長長了事,不再特意計算年紀。

“協會裏的其他人大多差不多,當我們想要停下來,不再過在宇宙裏來回穿梭,當一個隔三差五被調令催去另一個星區的‘宇宙片警’,我們就會提交退役申請,并選擇一個設立有分部駐地的星球定居,繼而開始自己的養老期。”

“在定居申請被審批通過的當天,進入養老期的人才會按着定居星球的公歷來換算一下年齡,以方便創立在這顆星球上的公民戶籍。”

封一巡起先還想問“養老期”是什麽養老期,“一線”又是什麽一線,陸肯就已經把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也一起告訴給了他。

他對于陸肯提到的“宇宙片警”很感興趣,對陸肯過往的生活不可避免生出好奇,但在追問之前,他先不期然想到的,是兩人在決定“再試試”的最初,把他倆又匹配到一塊的那個星球APP。

“這就是你當時使用星球的原因?”封一巡脫口而出。

他問的沒頭沒尾,陸肯卻像立即明白,并笑起來:“對,它的宣傳語在我看來不是浪漫,是貼近生活,所以我想要下一個社交應用的時候,沒怎麽猶豫就選擇了它。”

封一巡原本也就是突然想起這茬,他自己也曾以為陸肯使用星球是出于一種土氣的浪漫,聽對方這麽說,嘴角要撇不撇的動了一下,非常孩子氣。

然後封總又順藤摸瓜的想起來:“我們那時剛‘結束’不久,你就在下載速配APP。”

“我是為了更好的學習人際交往。”陸肯手指在封一巡唇邊輕輕擦了過去,把那向下的角度人為改成上提,“不要擺出這種不信的表情,是真的——那個時候我還在努力學習該怎麽和人相處,每天都在思考該怎麽做才能更像個普通人,能好好融入社會。我們也并不是一到達定居星球就可以立馬進入社會生活,在能夠自由生活,選擇工作之前,有大約十年的時間,我都在協會駐地裏接受學習,像上寄宿學校一樣,期間偶爾也會幫忙本星駐地出個任務,每周只有周日能外出自由活動。”

但理論知識與實踐永遠有差距,人類也是真的非常複雜,所以哪怕陸肯後來通過了結業考核,協會判斷他“擁有了混入人類群居社會的基本能力及資格”。

可在真正步入社會的最初幾年裏,他依然發覺自己擁有着……很多問題。

封一巡很少聽陸肯這樣詳細的講述起自己,他聽入了神,等陸肯的話音暫歇下來,他想了想,才道:“他們不應該讓你封閉式學習那麽久,人類本來就是相當複雜的生物,沒有實際進行過接觸,确實會存在很多問題。”

“對吧?我也這麽想過。”反正兩人這會應當是再沒有興致去做些別的了,今天從下午到深夜,他們該做的也已經做得足夠多。陸肯不知不覺間就改變了兩人姿勢,把封一巡環境自己懷抱裏,讓人類背靠自己胸膛,将自己的下颌親密挨在對方頭發上,“但是協會的考量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十年裏,我接受的不單是為人處世的理論訓練,更多的還有對于自身力量的控制訓練,并在反複的練習中學會我該以什麽樣的力道去待人接物,才不至于一出駐地大門就開始破壞東西。”

封一巡已經得知陸肯的特殊能力有感官混淆,皮膚堅硬,在海水裏速度驚人,看那雙翅膀,他猜對方還會飛。

但他對陸肯的力氣究竟有多大尚沒有概念,奇怪道:“弄壞東西?”

封一巡将腦袋往後仰了仰,後腦枕上陸肯肩膀,他開了個玩笑:“宇宙警察也是警察,我想當了一百多年警察的人,怎麽也該很有公德心,怎麽會一來地球就變得容易破壞東西?”

“我也很沒有辦法。”陸肯就嘆了一口氣,“是地球上的大多數東西對我來說都太脆弱了。”

他聲音中的無奈尤其真情實感,令人一聽就知道,當年那段訓練力量控制的歲月肯定不容回首,艱難極了。

封一巡下意識摸了摸陸肯的手,想起自己已經許多次被這雙手臂擁抱以及托舉,它們也曾按着他做過更親密且……動作幅度絕不算小的事。

“……你在誰身上練習的人體承受力?”封總陡然劍走偏鋒。

陸肯被問了個措手不及,一低頭,就看見男人已經又把脖頸直起來,正逼視着他。

這個問題最終以陸肯堅定發誓沒有誰,他對于人體的力量把控完全來自于中心電腦給出的數據,是在力量測試器上對着儀器反複做的練習,封一巡認真審視他半天,就才終于放過他,算是把這個問題揭過去。

維持着一副“我暫且相信你”的表情,醋勁很大的封總重新靠回到陸肯肩上,他枕着陸肯肩膀漫無目的的朝前方看了片刻,就又轉了個身,調整姿勢,讓自己的胳膊也能環過陸肯。

他忽然意識到,如果僅僅只是為了單純的待人接物,陸肯便曾付出數以萬計的小時數在練習,那麽,為了能夠不傷害他,想來他所感受到的每一個柔和觸碰的背後,都是對方反複斟酌過的小心。

他确實是在對方那裏享受着珍寶級待遇。

陸肯的嘴唇輕輕貼在他頭發上,随後又移動到面頰。

并不知道懷裏的人在內心做些什麽感悟,陸肯在夜風裏微微眯起眼睛,用自己給封一巡當着人工暖爐。

他已經給對方講過自己練習時制造過的破壞,也提及了自己初入社會時出過的糗,還講了些自己過去的工作內容。

于是話題回歸封一巡最初的問題,他告訴對方,那一塊地原本是作為住宅用地被贈予他的,分配固定住處是屬于高階成員的退休福利。

就是負責規劃面積的負責人思維有些軸,那人觀念非常傳統,信奉“一龍一山”,而陸肯在對方做建築規劃時還在封閉式學習,對此毫不知情,等結束了訓練的陸肯去指定地點驗收他的住宅,他就發現——自己怎麽擁有了整整一個生态園區?

更慘的是,他的人類工資根本打理不起這麽大一塊地。

還好辦法總比困難多。

地球駐地的協會成員不少,沒有固定住處的同事更是有許多,于是陸肯沒有選擇在自己的“山頭”常駐,他為了體驗生活,更傾向于在市區尋覓一個更接近人類的地方住下,他就将整個“山頭”都開放給了協會成員。

所有需要住處休息的,或者臨時需要落腳點的,都可以往這邊來,甚至擁有一個自己的長期房間。協會同僚們都好相處又自覺,住了陸肯的山,便各展神通,積極主動的幫忙打理,也就才讓園區有了封一巡上次去時看見的模樣,而不至于因陸助理經濟能力有限,變成一片荒地。

封一巡對此有個小疑問,他好奇為什麽協會連這麽大一塊地都能拿出來,當福利說發就發,可卻連豐厚一點的養老工資都開不起。

陸肯無奈解答,是因為諸如地産一類的東西,他們可以通過與有關部門協調而直接獲得,甚至有許多不動産是當年簽署協議時就劃歸給了協會,但不動産不能買賣,只能贈予,無法變現。

協會駐地遍布宇宙各處,主要資金往來是靠的宇宙貨幣,可地球至今還未正式對外開放,地球貨幣與宇宙貨幣之間不互通,他們總賬戶上的貨幣很難在地球直接兌換。

所有的星球駐地裏,還沒有加入宇宙大家庭的地球分部是現金流最緊張的。

沒有之一。

“太慘了。”封總感慨得真情實感,他伸手在陸肯頭頂薅了一把,“我在剛知道你是龍時的還在想,你那麽看重工資,是不是也有龍愛收集財寶的習性。”

萬萬沒想到是真窮,就算坐擁一大個山頭,但地球賬戶上仍一目了然的窮。

“不過也沒事。”封一巡薅完人發頂,換來了陸肯莫可奈何的注視。

他伸一個大貓似的懶腰,又把陸肯的手握緊:“有我呢,以後怎麽也窮不到你。”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的兩人驅車去了園區,領取他們的體檢結果及分析。

有了前一晚的暢談在前,這回再來到這裏,封一巡一想到整個診療中心竟然都是陸肯為了調用協會內部儀器做體檢,而臨時速建起來的,他心情就非常奇異。

不過這點奇異在随後看見上次的侍應生,接待員以及白大褂連馬甲都不披了,是紛紛都直接敞亮着迥異于人的特征出來迎接,它在後者制造出的更強烈的沖擊對比下便格外不值一提。

“不好意思上次讓你覺得奇怪了。”拖着尾巴的接待姑娘熱情地說,“我們只是都對你太好奇。”

她同樣拖着尾巴的姐妹将大尾巴甩得啪啪作響,點頭附和道:“對對,我們都想要更仔細的看看你。”

那個不像侍應的侍應生今天更不像什麽正經侍應,有一對彎鈎似的骨翼露在他肩膀兩頭,他上半身的衣物索性就只象征性穿了一下——就戴了個侍應生的領巾。

以一己之力帶偏全員畫風,本人卻像還毫無察覺,他一看見陸肯和封一巡就鼻頭微微聳動,等到了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哇!你們聞起來真是像融在了一起!”

封一巡并不是很想探究“融在一起”的原因。

他活到這麽大,在一群真正的稀有物種裏享受到了“稀有物種”待遇,有些應付不良,就聽陸肯在一旁輕輕咳嗽了一聲。

躍躍欲試要更近距離打量他的幾人倏地消停,幾乎眨眼間就重新變回愛崗敬業的樣子,很快又都四散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們這麽怕你?”封總沒了圍觀群衆,自己也忍不住看稀奇。

陸肯捏捏他手背:“協會每年都有等級測評,會綜合考校戰力。”

陸肯之前是接受測評,會與協會所有成員随機對戰的人之一。

如今他退居二線,進入養老期,封一巡還以為他接下來要說,雖然随機對戰他不再參與了,但江湖依然有他名姓,大家是因“餘威”猶存而怕他。

誰知道他答:“不,是因為我現在是評委,等級測評不用随機,是所有人都一定會對上的人之一。”

封一巡:“……”

懂了,這是監考官的威懾力。

圍觀群衆裏,也就只有白大褂,他的工作就是負責解讀報告并提供醫療指導,所以他還能在他人開溜時呆在一旁。

等封一巡和陸肯的話告一段落,他才适時接話,笑着道:“我上次就說過,沒準接下來很快,封總就會與我們這裏擁有一份緊密關系。”

封一巡上次聽這人說起“關系”,還想着假如他真和這裏能有什麽關系,那除非這裏是陸肯開的。

腦內跑馬時肆無忌憚,可也沒幾個人會将跑馬內容當真。

萬萬沒想到一朝思維跑馬也有應驗的時候,聽了白大褂的調侃,封總就露出了微妙神情。

陸肯疑問的眼光掃過來,都不用封一巡解釋,白大褂就好像得了什麽命令,開始主動向陸肯彙報他們倆上次是說了什麽,對方怎麽暗示,自己又怎麽回應。

這位白大褂的外星特征展露在額頭,額上延伸出一根長長的尖角,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獨角獸。

他和陸肯的交談沒有持續太久,話題很快轉回今天的重心,到了封一巡的身體與體檢報告上。

“我帶你們去分析室裏看看儀器模拟的三維模型。”獨角獸似的白大褂邊帶路邊說,“我可以先肯定的告訴你們,不用擔心,K,你和封總确實對彼此造成了影響,但就數據分析來看,它并不是負面的。”

“你們的影響從生物角度來說甚至非常有趣,Alpha的腺體本該定期分泌信息素,繼而影響生理,出現種種信息素作用下的不可自抑的反應。可是K,你先天的感官混淆能力既像催化劑,又像中和劑——對,別這麽看着我,我是說真的,在你之前,我們也從沒有人能想到,你的能力居然還會對人類的腺體起效。”

“我們綜合考慮了許多種可能,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應當是因為它必須要你與某人進行過親密結合,它才能通過結合深入影響到對方,而在此之前它從未被發現,大概是由于你的種族還從沒與人類親密結合,你是第一例。”

“正是它誘發了封總的易感期提前,卻又中和了封總Alpha信息素本該起到的效果,這才導致封總獲得了一個十分特殊的易感期。”

“我們收集了你們種族能夠找到的所有繁衍資料。”

白大褂領着封一巡和陸肯走進分析室,那完美模拟了兩人體內構造的立體模型已經在半空中投放好。

白大褂在一旁拉出又一道懸浮屏,将他所說的資料調取到屏幕上。

他指着其中某一點,正色向二人說明:“我們進一步研究了為什麽K的天賦能力會影響人類腺體,對于這個問題,我們得出的結論是——K,這是你的基因在幫你适應伴侶。”

“當它發現你選擇了一名非同族的結合對象,為了盡可能削弱你們彼此的身體排異,它便自發開始運作,協助你們調節生理。”

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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