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節
興坊吃晚膳。
他已經能吃一點點辣子了。
真正能吃此物,才如同進入到另一個食物的世界。
辣到最後,還挺有那麽一些意思的。
外書房李陵秘密召見了幾個下屬,了解到太子表面上還同陛下父子情深,實則除了戶部牢牢掌握在太子手中之外,從前太子還能染指一二的吏部,已交給了剛剛十四歲的七皇子。
七皇子母妃王氏不過是個小小的昭儀,七皇子自幼養在殷惠妃宮裏,在七皇子入主吏部之後,昭儀升做貴嫔,成了一宮主位。
而自從太子宮裏的太子良娣自殺,太子妃雖然最後洗清嫌疑,但因為各種事情,太子妃過了今年端午便稱病不出。
張貴妃依然故我,仿佛太子之位的鬥争與她無關,同樣因為她依舊是每個月陛下翻牌子最多的一位宮妃,所以有恃無恐。
只是在巫祝按下去後,陛下等人去甘泉宮避暑,那位商戶出身的葉美人留在宮中,無聲無息生下了一位小皇子。
殷惠妃伴駕時,提到了這個事兒,希望陛下能為了這個孩子,給葉美人提一提分位。
九皇子在滿月後,被抱去了殷惠妃的宮裏養着,葉美人仍舊是葉美人,只不過搬去了沒有主位的裏仁宮,形同裏仁宮的主位娘娘。
李陵最開始收到葉美人生子這個消息是,頗覺意外。
這宮裏居然沒有一個人是傻子。
辦完正經事兒,李陵到後面同葉氏用膳,也只有在這兒,他才能吃到辣椒這種奇怪的食物。
葉氏每每教她用湯水涮着,把辣子涮掉一點來吃。
李陵起初覺得丢人,一開始實在比不上她那樣能抗住辣椒的力道,慢慢也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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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一道辣椒煮的肉片,還算不錯,配菜也不錯。
葉玉盤吃得慢,待她放下碗筷,李陵早就去西邊書房寫字了。
她漱口洗手後跟過去,看他寫字,非常好看,和柳先生的溫柔敦厚相比是另一種境界。
今日李陵卻沒有寫字,而是翻看她放在桌上讀了一兩頁的游紀,是江南各府,介紹風物為多。
瞧見葉氏走來,李陵随意問道,“你在家鄉可有什麽爽口的小吃?”
葉玉盤頓時心中警惕。
不曉得為何,這六皇子隐瞞身份對她來說陰謀論更有可能。
她是一般的人也就罷了,她可是兩世的記憶,說不好就是破綻。
葉玉盤走到窗下,坐在棋盤旁邊,拿着棋子在手裏玩,笑道,“說起我們牛家莊的特色,那可真是不一般。名字叫做拳頭加大棒。”
李陵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們牛家莊都是老實人,從早到晚得去地理幹活,每天一頓飯,糠飯野菜什麽的,愛吃不吃,就是那麽點東西,吃完吃不完都得幹活。好好幹活呢,晚上回家去,小小一頓拳頭。稍微有點不妥,就是一頓猛揍。”
葉玉盤說得很輕松,沖他挑眉,便道,“好好地你提這做什麽,平白叫我想起從前多慘。——你外頭書房可有地圖沒有?我想看看我們揚州府金水鎮的牛家莊在京城的什麽地方。有多遠。”
他不知她幼時情況,此時聽聞,忽然覺得一開始将從二皇兄手下她擄來,她成日喊打喊殺是有原因的。
她不願提,李陵就不好再說。
至于地圖?
李陵搖頭,“那是軍事秘笈,怎麽可能什麽人都能有?好一些的放在內庫,還有一些在兵部的庫房裏。”
當然太子偷偷命人描抄過一份。
只怕戎族大賢王手裏也有粗略的一份。
不過,這也難不倒他。
李陵鋪開一張紙,現在略北的地方畫了一個圈,“這裏是京城。”接着往東往西分別劃了兩條雙線,“這是漕運。”
葉玉盤瞧見了,立刻走過來,站到桌子另一邊,新鮮地瞧了起來。
“東邊走到頭,便是海,繼續往南下,到這裏,揚州府。”李陵畫了一個圈,旁邊寫下“揚州”兩個小字。
“西邊走到頭,是大漠,這裏是金鎖關,再往西北方向走,這裏是長勝郡,”李陵道,“我與戎人交兵,便是在這裏。”
他的筆在長勝郡更北的地方畫了個圈。
葉玉盤又問,“甘泉宮在哪裏?”
他好容易回了京城,又被扣在什麽甘泉宮,兩三個月不能回來,她都記着呢。
這話聽在李陵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
甘泉宮。
傳聞,父皇與葉貴妃定情之地。
李陵不去看她,仿佛沒聽見一樣,兀自畫着另一條通向蜀中的漕運。
葉玉盤卻不罷休,一個勁兒問,“甘泉宮呢?是有溫泉熱湯嗎?你是住在宮裏還是在外面有自己的宅子?”
李陵草草在京城西邊頓了一個點,十分敷衍,“就這裏。”
然後他又在東邊點了一個點,“這裏是骊宮,”在南邊點了一個點,“這裏是太平行宮。”
“這麽多行宮!”葉玉盤驚訝,又問,“甘泉宮是最大最好的那個嗎?”
李陵不明她怎麽總繞不過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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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邊怎麽沒有行宮?”
“北邊是圍場。”
李陵看她對揚州一點都不感興趣,不覺問道,“你還記得幾歲從家鄉出來的?”
葉玉盤嗤笑,“那怎麽能記得呢。但印象中仿佛是餓了三天三夜,或者兩天兩夜,後面每日都一點點糧過個口就沒了。
村裏被賣的何止我一個,大家都被塞在不通氣的馬車裏,拉着走了許久,誰也不知道要去哪個地方被屠宰。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麽。”
李陵說了一聲抱歉。
他隐隐有種感覺,當年葉貴妃那樣窮奢極欲,只怕也是幼年颠簸流離,又在收養她的鹽商家裏吃過苦,……原來天下無敵的葉貴妃,從前也是吃過大苦的。
葉玉盤看他不畫了,便把人擠走,自己站在那張粗略到不行的圖前細看。
這裏同她所在世界,好似沒什麽不一樣,除了宮殿樓宇全都沒有蹤跡之外,地理方向并無多大區別。
李陵看她不知何時又拿到了自己的鞭子,悠悠在書桌前欣賞“地圖”,鞭子一下一下點在地圖上的點,很有樂趣似的。
他便道,“你喜歡的話,我叫人給你做一只新的。……回頭帶你學騎馬。”
“你不想我玩你的鞭子?”
李陵語塞。
怎麽說得這樣直白。
葉玉盤将鞭子扔在地圖上,“算了,給你。我要去休息了,你若無事就回去罷。”
李陵詫異,“你才用了那樣多的飯,不消食怎麽就能睡。”
葉玉盤無語道,“我是在下逐客令,你沒聽懂嗎?我說我要睡覺了,難道你走了我真的睡?”
逐客令?
李陵臉色難看起來,這輔興坊是他的地方,誰是客。
他不覺聲音冷了下,“我畢竟是陛下親封的晉王,人人見我都要客客氣氣,唯恐沖撞了我性命不保,你為何總這般,……這般言語粗俗?”
葉玉盤道,“你原本要問的不是這個,臨時改詞的。你想問什麽直接說與我聽,我難道會騙你?”
李陵想問什麽?
他自己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他來這裏是為了休息,在別處時時刻刻提防警惕,一刻也不能放松,這輔興坊是他的絕對領域,在這裏什麽也不用多想,什麽也不用忌諱,——現在她竟要他絞盡腦汁想一想,要問她什麽問題。
難道說,為什麽你葉氏不怕我?
李陵沉默片刻,才問,“你為什麽不怕王妃?”
葉玉盤直覺不是這個。
她狐疑地看着他,緩緩道,“為何要怕她?她若是來瞧瞧我長什麽樣,那便是嫉妒我的美貌,我會怕她?她若是來取我性命,我還給她跪什麽。即便我天生命賤,但人都要死了,害怕她個鬼。”
随時随地她都能把俚俗說得那樣清白。
李陵道,“你偏不能好好說話。”
他心卻說,你不是草民賤命,你是上輩子六王妃求見而不得的葉貴妃。
李陵有點心煩意亂。
到底送她去宮中,或許會要了她的命;但将她圈禁在這小小的院子裏,卻是使她失去成為世上最尊貴女人的機會。
李陵走之前,葉氏想把那草圖給收藏起來,他立刻叫小安子把畫的地圖給燒了。
葉玉盤十分不滿,嘴上不嘀咕,心說古人真是腦子有毛病。
人家黛玉焚詩稿是極致浪漫主義,你燒個屁都看不出來的地圖算什麽。
沒有了能同她說話的人。
屋子裏一下就安靜了許多。
葉玉盤雙臂交疊伏在窗棂下目送李陵離開,人都早不見了,她低低嘆息,打算學一把古人守寡的辦法,把兩盒棋子扔在地上,一個個撿起來。
撿了三四個,不耐煩的她把棋盒利索地交給丫鬟,“你們來,撿起來就收去外面,我出去轉轉。”
自去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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