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老爺!老爺!您沒事吧?”李順等人慌忙攙扶容開濟,有相熟老鄰居用力掐了人中虎口,同情道:“急怒攻心,厥過去了,趕緊帶回家去,給順順氣,好好地安慰安慰!”

“哎,多謝了您啊。唉喲,今兒究竟是怎麽啦?”李順欲哭無淚,和雜役老張頭一起,剛要把家主攙回房中,短暫失去意識的容開濟卻又掙紮着醒了,什麽也顧不得,只一疊聲地催促:“別管我!快,老李,拿了哥兒的腰牌去、去南城,去那府裏——不!把腰牌拿來,我親自去那府裏求助,老李你去衛家,老張你去洪家,求他們幫忙搭把手,我兒鐵定是被誣陷的,只是衙門公堂無情,可千萬別挨打遭罪啊!”說到最後,容父忍不住淚花閃爍,恨極,怒瞪胡同另一頭的興大家。

“老爺,喏,少爺的腰牌!”李順已疾沖進去拿了出來,小心翼翼雙手托着一塊檀木雕成盾牌狀、正反兩面刻字的牌子,容開濟接過,牢牢攥住。

“老爺,嚴世翁家呢?不派人傳個口信嗎?”李順急問。他接過老李頭牽來的馬,正匆匆整理馬鞍。

“世叔世侄這幾日往郊縣去了,忙于公務,不便驚擾女眷。”容開濟不擅騎術,上馬頗有些費勁,但他生怕兒子被用刑,心急火燎,匆匆囑咐:“我這就去了,你們也趕緊!”語畢,咬牙打馬離開。

“是!”

“老張家的,你留下看着。”李順老張共乘一騎,頭也不回地囑咐。

“哎!好的。”廚娘張媽唬得不行,驚慌失措,她目送家裏老少男人離去後,婉拒門外衆多鄰居的好奇攀談,立即關院門,落鎖上闩,閉門謝客。

——

另有不少愛看熱鬧的人,早已随了剛才的官差而去,一路跟至護城衙門,争先恐後擠在公堂外,引頸眺望,議論紛紛。世人對桃色緋聞最感興趣,簡直看戲一般的津津有味。

“學生無辜冤枉,斷做不出那等醜事,求大人明察!”容佑棠端端正正一跪,堂上坐着的是護城司的府丞劉肅。

劉肅是個瘦削中年人,目光銳利,他眯起眼睛打量被告:年紀甚輕的小秀才,在讀國子監,生得俊俏,衣着不俗,眼神清澈,未見絲毫淫邪粗鄙之色。

“被告,你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起來說話吧。”劉肅威嚴道,他對其方才毫不含糊的一跪頗有好感。

“謝大人。”容佑棠順勢起身,腰背挺直,長身鶴立,姿容俊美,引得堂外圍觀百姓啧啧稱奇,紛紛探究性地望向原告一家三口——

興大跪中間,左右分別是老娘與媳婦,兩個女人都在哭。

“求青天大人為草民做主啊!”興大重重磕頭,涕淚交加,帶着哭腔,怒指容佑棠罵:“草民與這小白臉兒是鄰居,原看他斯斯文文的,像個讀書人,沒想到內裏竟那般下流龌龊,勾引我媳婦,做出見不得人的醜事!”

“沒問你話,不得插嘴。”府丞威嚴喝止,又例行公事問:“廖王氏,廖大興指控你跟被告容佑棠通奸,你可承認?”

容佑棠屏息凝神,睜大眼睛看興大媳婦——

只見興大媳婦跪坐,掩面壓着聲音痛哭,渾身顫抖,哆嗦着,含糊道:“是。”

容佑棠不敢置信,目瞪口呆。

“大聲些!廖王氏,你是否承認與被告容佑棠通奸?”上首府丞劉肅揚聲喝問。

“是,是的。”王梅清晰點頭承認。

“興大嫂子,你——”容佑棠險些當場罵人,幾番深呼吸才克制住。

王梅不敢看容佑棠一眼。她雖然才三十多歲,卻因成親十多年來辛苦操勞,被酒鬼丈夫折磨得身心疲憊,身穿粗布舊袍,衰老憔悴,兩手粗糙紅腫、遍布皲裂。

啧,看着不像啊?

圍觀百姓中,有個二流混子吆喝一聲:“哎,他倆看着像母子,根本不像情姐姐好弟弟喲!”

看熱鬧的人頓時哄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又有西四胡同跟過來的鄰居熱心嚷了一句:“他家開好大個布莊,有錢着呢,哥兒才十六七歲,說不定毛都沒長齊咧,他知道個甚的通奸罪哦!”

哈哈哈……

圍觀百姓又是一陣瘋狂哄笑,滿帶促狹惡趣味,不約而同掃視俊俏被告的下三路——

胡說八道,哪個毛沒長齊了?!

容佑棠啼笑皆非,無奈且憤怒:倒黴透頂,也不知得罪了哪路鬼神,處心積慮叫我難堪出醜!

“肅靜!公堂之上,不得喧嘩!”上首重重一拍驚堂木,幾個衙役忙橫着水火棍往前趕,将越擠越靠前的百姓們推遠。

“廖大興,你狀告對方與你妻子通奸,有何物證人證?若拿不出證據、誣陷他人,本官到時就治你的罪。”劉肅沉聲告誡。

綽號興大酒蟲的廖大興磕頭如搗蒜,誠惶誠恐道:“大人,草民就算再長幾個腦袋也不敢誣告啊,王梅這賤人千真萬确有姘頭了!她剛開始打死不承認,後來我娘親眼看見了,才沒法抵賴的!本想着一把年紀、孩子三個,咱窮苦人家湊合過日子算了,誰知她竟不悔改,昨夜趁我喝醉,又私會姘頭,這小子逃得很快,一眨眼沒影了——”他說着就指容佑棠。

容佑棠忍無可忍:“物證到底是什麽?人證究竟是誰?別憑空想象!我光明磊落,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就說昨夜,是你親眼看見的?看見的誰?詳細經過如何?請一一據實說來,我斷不肯被你這樣抹黑污蔑!”

“公堂判案,只關心證據。廖大興,人證有否?”劉肅皺眉問。

“有,有的!娘,趕緊說啊,既然您老決定鬧上公堂,也別怕丢臉了!”興大推他老娘,又急又憤慨,看妻子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看興大的神情,倒不像作僞,理直氣壯得很。容佑棠盡量克制冷靜地觀察:莫非興大嫂子外頭當真有人了?給丈夫戴綠帽?

興大老娘戰戰兢兢磕了幾個頭,眼神躲閃,随即梗着脖子,怒指容佑棠說:“你個臭不要臉的小東西!一個多月前那晚,你騎馬撞倒興兒,還假惺惺跑到我家報信,王梅賤蹄子在屋裏打扮半日才出來見人,羞羞答答,你倆合起來哄我老太婆,一路眉來眼去!回家我照顧興兒睡下後,就回西屋了,誰知半夜卻被東屋動靜驚醒,王梅那騷貨,浪得直叫喚,分明在喊‘容哥’!可等我開門找着扁擔沖過去後,你個小畜生已經跑了——”

劉肅“拍”地一頓驚堂木,嚴厲提醒:“禁止摻雜無謂謾罵,必須說明具體日期、時辰,否則不能作為證據。”

興大老娘側頭回憶片刻,一拍手掌,篤定道:“二月一,二月二龍擡頭的前一日!時辰麽……民婦半夜被龌龊動靜驚醒,聽見外頭打更的經過,是寅時。”

誣陷,純粹誣陷!

容佑棠橫眉冷目,立即回憶起:二月一日那晚,我提了梅子酒,去祝賀殿下出任指揮使,當夜歇在慶王府客卧——

糟糕!難道,有人想逼我親口說出跟慶王府關系匪淺?他轉念一想:不過,我本就是九皇子玩伴,在陛下眼裏都挂了名號的,無懼,怕甚!

容佑棠略沉吟片刻,加倍謹慎端正,字斟句酌道:“這年頭,真是好人難做!興大在西四胡同是出了名的嗜酒,十天裏有八九天喝醉,任意躺倒街頭巷尾,鄰居們出于善意好心,只要看見了都會告知其家人,為的是別大冬天給凍死。我那晚騎馬外出,見他醉倒在巷口,特意回轉報信——而且!大娘可別忘了,當時我趕着去辦事,是你自己請求我幫忙攙扶的!”

興大老娘額頭短又尖、三角眼高顴骨,生來一副刻薄相,她眼睛一瞪,惡聲惡氣道:“難道不是你有心故意留下的?你要是不願意,我還能強迫你啊?假惺惺!”

容佑棠氣極反笑:“意思是活該我好心幫忙了?”

“容哥兒,敢做就要敢當,我老太婆昨兒都親眼看見了,你穿着白色裏衣、抱着袍子,翻牆跳出去,朝胡同東邊跑,溜回家了。”

劉肅一板一眼道:“二月一日,先記下。那昨晚又具體什麽時辰?怎麽個經過?務必将實情一一道來。”

興大老娘忙細細地講述。

公堂側邊設一案桌,書簿員正埋頭記錄。

“三月初五,戌時正前後?你确定?”劉肅追問。

“是的。”興大老娘唾棄鄙夷道:“他倆趁着興兒出去喝酒、我出門走親戚,才天黑呢,就搞上了!若不是我臨時決定不在妹子家過夜,不趕回來還捉不了奸!”

劉肅微颔首,又問:“廖大興,可有物證?”

“有的!”興大慌忙解開随身攜帶的包袱,拿出件嶄新的碧藍棉衣,雙手高舉,被衙役接過交給府丞驗視。興大屈辱道:“她把這新衣服藏在箱底,從不敢穿,被我翻出來了。大人請看,衣襟內縫有容氏布莊的徽記!”

劉肅親自動手翻開了棉衣徽記,深皺眉,顯然并不認可原告的人證物證,轉而問:“被告,關于原告的指控,你可有解釋?”

“有!”容佑棠朗聲堅定表示,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道:“禀大人:學裏今明兩日旬休,昨日申時正散學,學生與幾位同窗上街挑了幾本書,申時末到家。月底了,家父及管家、鋪子管事、衆夥計,快二十人,正發放工錢,學生從旁協助家父,忙碌個把時辰,而後一起吃了頓犒勞宴,就在我家膳廳,擺了三桌,直到亥時前後方散。”

此時,聞訊趕來的管事夥計們剛站定,争相在堂外叫喊:“大人,少爺說得沒錯,小人願意作證!”

管事江柏跑得滿頭汗,喘籲籲,嚷道:“大人,我們哥兒昨晚一直勸酒勸菜,就沒離席過,原告胡說八道,誣陷好人吶!”

“求大人明察,容哥兒讀書讀得好,前程光明,怎麽可能跟有夫之婦往來?這不笑話嘛!”

……

“肅靜!”驚堂木又重重一拍,衙役趕緊維持秩序。

容佑棠忙回頭擺擺手,示意自家援兵們冷靜些,他繼續正色說明:“至于物證,就更荒謬了!大人,家父經營布莊,累計不知賣出去多少衣物,按行規俱标明店徽,那印記甚簡單,會針線的就能造一個。怎能作為物證?”

劉肅不偏不倚,公事公辦,總結道:“目前看來,三月初五晚,你沒有作案時間。來人,将被告證人的證詞記錄清楚。”

“是。”

容氏布莊的管事夥計們便得以進入公堂,在旁錄口供,簽字按指紋。

興大十分看不慣有錢人家的少爺,他嫉恨且忿忿道:“容哥兒,人證物證都有,你別想抵賴,王梅那賤人都親口喊‘容哥’了!”

“難道全天下就我名字中有‘容’字?!”容佑棠疾言厲色質問:“你根本沒有真憑實據,僅靠一句‘容哥’、一件棉衣就狀告我?簡直血口噴人!”

管事江柏在旁憤慨插嘴:“你妻子也有三十四歲了吧?我們哥兒還不滿十七歲呢,叫哪門子的‘容哥’?定是老人家耳背,聽錯——”

“別扯你娘的臊了!我耳朵好使着呢。”興大老娘唾罵道,兇相畢露,和布莊夥計們争吵,竟毫不輸陣。

“肅靜!”上首重重連拍幾下,衙役奔走忙碌,把原告被告分隔兩旁。

“三月初五晚暫了結。那,二月初一呢?”劉肅處理此類案件無數,他審視驚惶不敢擡頭的興大媳婦,心中已猜到大概真相,只是走流程問話罷了。

此時此刻,圍觀百姓們已紛紛站了原告誣陷、被告清白,就等看原告挨板子,而後趕着回家吃午飯。

衆人看見俊俏小少爺安靜沉思起來,貌似在極力回憶。

容佑棠飛速思考:二月一我不在家,在慶王府。興大稀裏糊塗,他母親和妻子卻很有些不對勁,是否被幕後人指使?目的是什麽?難道只是為了毀我名聲……

“被告,二月初一晚,你幫忙送醉酒的廖大興回家後,去了哪兒?可有人證明不在事發現場?家人、下人亦可。”劉肅提點道,已算變相暗助了,憑多年辦案經驗,他直覺被告蒙冤。

“有人證,且證據确鑿!”容佑棠權衡考慮畢,擡頭,清晰堅定道:“大人,學生想起來了:西四胡同的鄰居都知道,因機緣巧合,學生有幸得了九皇子殿下青眼,專為其講述民俗趣聞、田莊稼穑等,算是玩伴。因此,那天晚上,學生趕着去慶王府當差,夜深未歸家,歇在了王府。按規矩,出入時辰俱有門房記冊,王府上下幾百號人,當夜遇見了不少,他們都是學生的人證!”

“哦?”劉肅頗為驚詫,忙又翻看被告檔冊,卻發現并無相關記載。他皺眉考慮半晌,正色道:“你的說法必須有人作證,否則無效。只是,慶王府非尋常府第——”

興大老娘一聽,頓時急眼了,猛力拍大腿,呼嚎道:“大人,你不能偏袒吶!我們家清貧艱難,比不得容家富貴又認識皇親國戚,你是父母官,不能偏心吶!有錢有勢就能通奸犯法嗎?那小畜生仗勢欺人——”

劉肅極為不悅,厲聲喝止:“安靜,再喧嘩謾罵你就下去!本官依律法行事,公正審問,尚未判決,有何偏袒?”

興大老娘萎頓閉嘴,驚惶不安,眼珠子亂轉,忽悄悄伸手,狠命掐了一把緊挨着的媳婦,擰其腰腹軟肉,用力旋拽。

“啊!”興大媳婦痛叫出聲,卻不敢躲閃反抗,順從婆婆的暗示,她也哀切懇求:“大人,您不能偏袒吶!”

興大激憤不甘,怒道:“大人,容佑棠分明是心虛沒說實話,有種做沒種承認,您動大刑,狠打他一頓板子,他就招了——”

“放肆!”

趙澤雍怒喝,他忍無可忍,大踏步從公堂照壁後繞出來,身後跟着郭達和兵部尚書高鑫。

“究竟誰在斷案?你只是原告,有何權利命令朝廷命官行刑?”趙澤雍怒斥興大。

他今日進宮面聖,而後奉命和兵部尚書巡視護城司監牢:北營在建,朝廷卻囊中羞澀,雇不起足量民夫,斟酌商讨後,承天帝下旨命京城及周邊省府,在服刑人員中酌情挑選身強體壯的輕案犯,充民夫,只用管吃喝,給予适當減刑,以盡量節省龐大開支。

豈料巡視完畢準備離開時,路過前堂卻聽見“容佑棠”?

趙澤雍當時下意識放慢腳步,略靠近聽了兩句,還以為同名同姓,可繞出來一看、卻當真是他的容佑棠!

“下官叩見殿下、參見大人,不知二位大駕光臨,請恕罪。”劉肅慌忙起身,匆匆上前行禮問安,轉眼間,裏裏外外跪倒一片人。

“殿下?”容佑棠跟着跪下,納悶想:是順伯請來的救兵嗎?可為何從後堂走出來的?

“無需多禮,起。”趙澤雍吩咐衆人。他打量容佑棠:

僅穿着夾袍,靴子褲腿都沒掖好,凍得鼻尖通紅。

估計是匆忙從家裏被官差帶來的。

“殿下,您請上座。”高鑫恭請。

趙澤雍朝容佑棠遞去安撫眼神,首先翻閱書簿員的記錄,說:“此乃護城司公堂,本王先看看,你們接着審。”

“是。”高鑫忙安排座椅,有些緊張:兵部尚書兼任護城司府尹,但按例,尋常糾紛案件是府丞辦理的,府尹只定時過問幾句、看看述職公文。

慶王殿下親臨公堂,斷案必須慎之又慎!

高鑫打定主意,皺眉問手下:

“怎麽回事?”

劉肅忙概要簡述案情。

郭達聽完,憋笑憋得俊臉扭曲,匪夷所思,促狹看容佑棠:不是吧?竟有人狀告你淫人妻子、通奸罪??

容佑棠尴尬苦笑,時不時看一眼翻閱案情記錄的慶王。

原來如此。

二月初一晚,他歇在慶王府。

趙澤雍合上記錄簿,眼神深邃柔和,顯然憶起許多愉悅往事。

接下來,高鑫為輔,依舊是劉肅審案,二人小聲交談幾句。劉肅再次發問:“被告,三月初五你的嫌疑已洗清,但二月初一晚,你說歇在慶王府,尚缺人證。說,你的人證是誰?”

“是,學生準備——”容佑棠早有打算,剛要開口,卻被趙澤雍氣定神閑打斷:“二月初一晚?本王倒印象深刻。”

“殿下!”容佑棠忙以眼神緊急提醒:咱倆沒對口供,您千萬看清楚案情記錄簿啊,小心穿幫!

“殿下,您作證?”劉肅大感意外,衆人忙豎起耳朵聆聽:趙澤雍沉穩持重,儀态無可挑剔,不怒而威,慢條斯理道:“此人是本王九弟的玩伴,時常跟着游賞嬉鬧的。二月初一晚設酒宴,賀本王出任指揮使,九弟帶這人出席,他酒量差,醉倒歇府裏了,去慶王府一問便知。”趙澤雍的話真假各半,合情合理,可進可退。

是啊!慶王正是月餘前被授職北營指揮使的。

劉肅等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道您印象深刻了。”他即刻派人去慶王府查證。

書簿員急忙記錄。

容佑棠站立,兩手自然垂放,暗忖:嗯,案子接下來要跳到另一個層面了。

果然

劉肅重重一拍驚堂木,喝令:“廖王氏,擡起頭來!”

興大一家三口早已癱軟兩個,只有興大仍梗着脖子,忿忿不平。

“廖王氏,王梅!”劉肅怒道:“本官一開始就明明白白問你、是否承認與被告容佑棠通奸,你兩度答是。經審問,原告卻兩次都有不在場證據。你是否誣陷無辜鄰居?說!”

興大媳婦擡手捂臉,直到被衙役強行拿下,不說話,只哭泣不止,淚流滿面。

劉肅喝道:“還不快将奸夫從實招來?”

王梅嘴唇哆嗦着,幾番欲言又止。

趙澤雍打量那件棉衣幾眼,問容佑棠:“确定是你家的?”

“我是被告,還沒認真看。”容佑棠無奈道。

趙澤雍認得容氏布莊的管事,遂吩咐江柏:“趕緊瞧瞧。熨燙折痕仍在,顏色鮮亮,你翻翻近期賬冊,看最近賣出去幾件那式樣的,所有人都仔細回憶回憶。”

“是!”江柏快步拿起那棉衣,當堂驗視,和夥計們一起鑒別。

趙澤雍定定看着王梅,緩緩問:“高大人,我朝律法對通奸罪是怎麽規定的?”

高鑫忙恭謹禀明:“回殿下:依律,丈夫若當場捉奸,則殺人無罪;若鬧上公堂,則奸夫杖責九十,婦人去衣受刑。”

王梅瑟瑟發抖,縮肩含胸,眼神突變,下定決心,猛然擡頭,凄厲哭喊出聲:“容哥兒,咱倆好了一場,怪只怪我當初沒推開,如今得一塊兒死了,來世只求能做夫妻,再不用偷偷摸摸的!”

“無怨無仇,你究竟為什麽害我?”容佑棠怒目相向,渾身繃緊,氣得胃疼。

趙澤雍怒火中燒,又冷冷問:“誣告攀咬,依律該如何處罰?”

高鑫忙又清晰告知。

“容哥兒,你心疼我嫁了個糊塗酒蟲,被婆婆折磨,時常勸我,我倆才好上的。”王梅顯然豁出去了,決意保住情郎,咬死容佑棠不放:“一年多了,只是不小心被撞見兩次而已,其它的時候,咱倆處得多好啊,你都忘了嗎?”

“無中生有!你說,一年多前怎麽開始的?我在做什麽你都未必可知!”容佑棠咬牙,胃部隐隐作痛,擡手捂着。

趙澤雍面容肅殺,他堅信容佑棠絕無可能與婦人通奸,倏地起身,疾步快走,正要親自上堂審問時——

查驗棉衣的一個夥計忽然歡喜喊道:

“大人,我想起來了!我知道這棉衣的買主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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