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始知相憶深

自那一日後,又過了兩個月,皇上只要一坐在書案前看折子便滿口的怨言,不僅傾城看不下去了,鈺太後也等不下去了。

五月末一天傍晚,鈺太後又差了高公公來詢問情況,傾城不知怎麽回答。最近堆積起來的折子也越來越多,可皇上每每只閱兩三本便再不繼續看下去,朝堂之上,臣官們怨聲四起,雲州災情又嚴重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朝廷真的會亂。

高公公給傾城留下最後的通碟:“若是明日子時前,皇上再不将呈上來的折子批完,太後可要怪罪了。”

傾城允了高公公,答應他明天無論如何也是會讓皇上看完折子的,但心裏卻對這早已沒了信心。差小昭送走了高公公之後,傾城便黯然回到寝宮。和衣站在窗前,看着院子裏那滿樹的桃花開始凋零,心裏不覺有些惆悵。

正欲關窗之時,窗外卻突然閃過一個黑影,趁傾城不備,已然飛進了屋子裏。傾城一驚,看着他一身夜行衣和那蒙頭蒙臉的黑巾,有種不好的預感迅速湧上心頭。

她未曾在這宮中樹敵,是誰會派了人趁夜行刺于我?

那人進了屋,舉劍便向傾城刺來,好在以前跟夫子和半月學過一些防身功夫,可卻招招都被他制伏,那人連連逼向傾城,直到她退出房間。小昭也在此時趕了回來,見狀連忙飛身上前擋住了仍不斷向傾城襲來的黑衣人。

傾城從未見過小昭動武,她甚至不知道小昭還有這般好身手,黑衣人明顯有些措手不及,劍劍砍到了桃花樹上,園子裏桃花枝斷落一地,凄涼不堪。

鬥不過小昭,黑衣人趁亂逃走。半晌,桃雯和喜洇才聞聲出來,小昭氣極地朝兩人責罵道:“你們兩個幹什麽去了,若不是我及時回來,恐怕小姐已遭不測。”她一邊罵着,一邊将傾城扶進屋去。

傾城卻疑惑不已,坐下之後看着小昭:“我從不知你習過武。”

小昭面色難堪,這才想起這樁事,她看傾城滿目的懷疑,連忙擺手道:“小姐,這都是老爺的主意,從小他就擔心你被人欺負,所以才讓我習武好保護你。”

這雖然能勉強讓傾城相信,但是說是為了保護她,卻瞞着她暗自習武,着實不是個好理由。

桃雯給傾城倒了杯茶壓驚:“小姐,依您看,會是什麽人?”

傾城接過茶,小啜一口,然後道:“不太清楚。”話音剛落,就看見門邊那在泛黃燈光下閃着微光的環佩,喚了小昭卻撿過來,發現竟是半塊斷掉的環佩。半圓狀,白玉環,上面該是刻有某個字的,可此時那字卻斷作兩半,因此并不能分辨到底是什麽字。

傾城将環佩收起,低低吩咐道:“今夜發生的事,不可告訴任何人。”

小昭不解,反問道:“為何?這關系到小姐的安危啊。”

傾城收緊了目光,冷冷道:“我說不能說,就是不能說。”

見她生氣了,小昭也不敢再多說,低頭不語。

傾城又端起茶,道:“你們都出去吧,讓我清靜會兒。”

夜涼如水,初夏的宮中,只要一到了夜晚,就安靜得很,況且這流漪宮又比較偏遠。所以夜晚,就只能聽見夏蟲在園子裏從不停歇地叫喚着。

這一夜,傾城沒有合上眼,不是不敢睡,而是無法睡着。一夜不睡的結果,就是第二天的身體疲乏不堪,早早地起了床,傾城無力地坐在書桌前。如果皇上不看折子,那她就得幫他看看,好給他出個主意什麽的。

可傾城連筆還沒拿起來,惜月就進來了。見到她,他滿臉的慌張:“聽說昨晚流漪宮有刺客?”

傾城頓了頓,也不知他是如何知道的這件事,到底是小昭她們三人中誰說的她也無暇去多想。

“不知皇上駕到,傾城有失遠迎。”起身去行禮,可剛起來又無力地倒了下去。他一見她這樣,好像急得連眼眶都有些紅了,忙過來扶着:“不是說了沒有其他人的時候,喚我惜月就行了嗎?都這個樣子了,怎麽不在寝宮裏休息?”

傾城軟軟地靠在他懷裏,傻傻地笑道:“你不肯看折子,只能我幫你看了。你倒是只知道撫琴舞劍,我若是做不到鈺太後吩咐的事,恐怕再過幾日,就要遭罰了。”說罷,又要強行去拿桌案上的奏折。

他卻大手一揮,讓那些煩人的奏折離得傾城遠遠地,霸道地吩咐:“我不看的時候,你也不準看。”

那天過後,傾城病了。

無力地躺在床上,耷拉着沉重的腦袋,發着燒,恍惚中聽到四周忙碌而嘈雜的聲響,還有皇上焦急的詢問與鈺太後溫柔的安慰。

“怎麽回事?這麽久了傾城還不醒!”

“陛下,傾城娘娘是多日勞累,再加上聽說前些日子掉進池塘受涼,憋了氣,感染了風寒。臣已經幫娘娘紮過針了,一會兒就會醒,您別太着急,臣這就開一些驅寒的藥,待娘娘醒了讓她喝下……”

“璟兒怕苦,藥裏一定要記得多加點蜂蜜。”

“太後請放心,這藥裏不僅有橙皮還有山楂。”

“朕不管你那藥裏面有什麽,你就按太後說的辦,多加些蜂蜜,要是傾城還感到苦,我唯你是問。”

“臣領旨!”

……

人們來了又去了。傾城只知道她的頭好暈,口好渴,喃喃地叫着:“惜月……”

恍惚間,好像惜月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在她耳畔不斷地說:“我在,惜月在……”

聽到他沉穩的聲線,傾城安心地進入夢鄉。夢中,她仿佛看到了皇上端坐在上和殿*政務的模樣,一襲的黃色龍袍,刺得她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那般認真的模樣,她什麽時候才能真的見到呢?

猛然醒來時,已經是子時了。睜開眼睛時,發現鈺太後和皇上竟都還在,傾城頓時覺得自己有罪,起身就要下地去。

鈺太後見狀趕緊扶住她:“看來這些日子,是本宮逼得你太緊了。怎會掉進池子裏去的?”

傾城愣了一下,總不能說她是*上不認真看折子才不小心掉進池子裏的吧?那樣太後一定會認為她把責任推到皇上身上了。于是找了個借口:“傾城想爹爹,沒有注意已經走到池畔。”

太後一聽柔柔地笑了:“原來傾城丫頭是想爹了。”太後若有所思,片刻又吩咐她身後的皇上,“皇兒啊,就準了傾城三天的假,讓她回去探探父親吧。”

皇上毫不遲疑地答道:“既然她想爹,回去看看倒是可以。”他想了想,又接着說道,“不過皇兒也想跟着出去微服私訪一番。”

傾城正想着他怎會突然大發善心了,結果竟然是打着這個主意。她看他八成不是想私服私訪,而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出宮去玩吧。

不過借此機遇能讓她回洛府一趟,實屬大幸。鈺太後和皇上離開後不久,半月便來了。小昭甚是歡喜地告訴了傾城這個消息,她也顧不得還病着了,連忙穿上外衣,然後請了半月進屋來。

“你怎麽會到流漪宮來?”倒了杯茶,望着已有兩個月不見的半月,傾城又不禁為他擔心了起來。

半月雖知道她的擔憂,倒也顯得并無大礙,一口飲盡杯中茶,然後道:“我請求了鈺太後,太後她老人家也允了我到這流漪宮來保護你。估計是因為昨天的行刺案和落水,才會應允的。我想,她應該是覺得你若在這宮中出了什麽問題,無法向禦史大人交代吧。”

傾城點頭贊同他的看法:“可是這樣的話,你不就容易跟惜月……”她瞬間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改口,“不,是跟皇上碰面?”

他無奈地笑道:“總有一天是要碰面的,這一生都躲躲藏藏的也不是辦法。”

看着他一副毫無所謂的模樣,擔心的又是她:“可這宮中的權勢争鬥你又不是不清楚,若皇上以為你是回來與他争那個九龍寶座,你認為這樣他也不會對付你嗎?”

與半月談起他的身世就會不歡而散,這個話題幾乎快成為他們之間的禁忌,當然這個秘密也只能半道打住,若是不小心被誰聽了去,災難定會來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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